他托著下巴，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見我疑惑之色更重，他續道，前些日子師傅出來，千越師叔也不見了人影，我想這事可能跟師傅出穀有關。
    說到這裏我就更不懂了，師傅與朝廷的人，有什麼關係呢。
    或許可以說，是千越師叔與朝廷有關係。予錦倒了一杯水潤喉，才道，你沒見過千越師傅的吧？如果你見到了，你就會知道，他深目直鼻，是外國長相。他是安南的王爺，與本朝朝廷的關係可大了去了。
    可是……
    他一抬手，不急，我還沒說到那。
    千越師叔是對自己的國家絕對忠誠的，他矯勇善戰，戰功累累，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不知朝廷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你是拜了師傅為師，而師傅又是叔叔的師弟，這之間聯係起的關係，我想就是娘身體裏的蠱為何一直沉吟在現在。說道此處，他便住了口，直直的看著我。
    我聲音都啞了，顫聲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們要我殺師叔？
    他嗤笑，你也有那本事？
    我趕緊搖頭。
    我猜想，是為了引出師傅為娘拔蠱。
    師傅到的地方，師叔也就會在了？我道。想起李離然讓鳳凰仙子去尋師傅，也是以一人找另外一人。
    他倆的關係是怎樣的呢？
    倒是奇怪至極。
    予錦讚賞的看了我一眼，道，就是如此。娘身上的蠱也不是不可以拔，除了小師叔的醫術，就是師傅從不離身的斷玉蓮，全天下沒其他人能做到。
    說到小師叔，我才想起李離然是留在了淩鏤山莊，約好了半月後他來幫娘親拔蠱。而期間，一定要找到師傅，拿到斷玉蓮，因為我娘體弱，根本受不了拔蠱的痛苦。
    明明知道拔蠱是個圈套，所有人都安靜等待著那日的到來。
    那日是下了雨的。
    煙雨朦朧，一點也不像寒秋的季節。
    隻是寒意涼骨。
    李離然一身濕氣，見了我們哈哈的笑，說，我可是守時？
    我點頭，說小師叔，你特守時。
    他說那是。
    我們沒等來師傅，不過花廳出現了一個小盒子。
    予錦拿著盒子的手，因為用力而顫抖。
    李離然甩了一把臉上的水，說，他們離得不遠吧？躍躍欲試的想要追出去，被我眼淚汪汪的定住。
    洗漱一番，吃過點心，焚香洗手後，他衝我們樂嗬嗬的說，等好消息吧。
    我捏著生辰那日娘親送的香囊，她說那是去年做的，可能有些不香了。但今年她實在無法再做一個。
    她說委屈我了。
    我說哪能啊，要娘親好了之後再重新給我做上一個。
    她點頭說好。
    她點頭說了好的。
    依舊的細雨，隻是大了一些，風吹得骨頭都刺痛。
    我們等了兩個時辰，裏麵突然傳出一陣摔東西的聲響。
    我們心頭一跳，衝進去。
    看到李離然怔然的拿著斷玉蓮，一臉不可思議。
    他手抖得拿不住斷玉蓮，他說，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什麼怎麼可能？我吼了出來。我發現娘親灰白的臉色無半分生氣。
    哥與予錦衝過去抱住她，想要做什麼，我不知道。我望著李離然，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失態，失態到臉色蒼白，蒼白到滿目痛苦。
    他說，這根本就不是斷玉蓮。或者可以說這是斷玉蓮，隻是加了東西的斷玉蓮。
    他說師兄肯定出事了。不然斷玉蓮不會被人動手腳。
    說著就要往外麵衝出去，予錦奔過來，一把把他抓住，雙目赤紅，吼道，你現在能到哪裏去找他？
    李離然迷茫的看著他，搖著頭，小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讓他受苦的。不能的。
    予錦放軟了聲音，歎道，我知道，師叔。我們一起去找師傅好吧？他看了一眼哥，哥搖搖頭，也歎道，你去吧。
    予錦盯了哥一會兒，咬牙帶著李離然走了出去。
    我本也跟著走了兩步，被我哥吼了回來，他說，你給我站住！
    我問他們去哪了。
    哥笑起來，笑得很難看，他說，去哪了？你還沒想到麼？
    我臉色發白。
    我沒想到一切會到了這般田地。
    要說朝廷隻是為了千越師叔，那為什麼還要換掉斷玉蓮。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唯一的解釋，就是：警告。
    我看了哥一陣子，見他抱住娘親冷掉的身體，垂著眼瞼，神色是掩著痛苦的漠然，我眼睛眨都不敢眨，因為我怕我一眨，哥就不在了。
    我上前，抱著他與娘親，低低的喚，哥。
    淚水漣漣。
    娘親出殯那日，爹爹暈倒在她的棺木前。
    他說他承若過要讓她幸福的。卻是害了她這一生。
    他說，對不起她啊。
    醒了後，他固執的要一個人到娘親墳前燒紙錢給她。
    那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我打著燈籠走在他身側，他佝僂的身體，幾日時間不過，卻老了十歲。
    我眼睛酸得可以，可是在我爹爹麵前，我連落淚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最痛的人，是他。
    一早我就想過，哥會去追予錦。隻是沒想到是在娘親入土的當晚便離開。
    我沒敢離開，我知道，我一離開，爹爹就真的沒了依靠。
    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事實上，我這樣做，在某些方麵是正確的。
    因為爹爹總會因為失神而做錯某些事，差點害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