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八章 月下河,觀音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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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顧永劫拉著洛少頃躍上枝頭竄進一旁的小樹林裏,官兵哪能趕得上他們,不一會兒兩人便脫離了困境。一直奔跑了十幾裏地,兩人才停下來,雨也漸漸稀了。路邊有一座荒廢的觀音廟,破敗的屋簷一滴一滴的滲著水,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小水窪,隱約能倒影出天上月亮的輪廓。
    顧永劫進到廟裏巡視了一圈,這間觀音廟看來已經荒廢了有些時日,廟中的天頂破了一個大洞,幾縷殘餘的紗幔掛在梁柱上,被風吹得輕輕飄舞著。大堂前的神像有幾座已經躺倒了下來,隻有正中間的那座觀音菩薩像,還是莊嚴的佇立著。
    顧永劫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拿出火折子點了火,他又找了些廟裏殘餘的木柴搭成一個火堆,這才對洛少頃道:“這下好,叫花子扮不成了,咱們還得另想法子。”
    洛少頃點頭在火堆旁坐下,他張嘴正想說話,不料一口氣沒喘得過來,輕輕的咳嗽了聲。
    顧永劫皺眉,他知道洛少頃不想讓他探脈,但聽著他咳嗽,他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洛少頃看他擔心了,便笑了笑寬慰道:“隻是上次的傷沒好得完全而已,顧大哥別在意。”
    顧永劫歎氣,洛少頃的脾性到底如何他不敢說自己真的了解,可那次兩人逃出白家莊,他被羅貫一掌拍在胸口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帶著他在林間亂竄,他便知道,就算是他痛急了,他也不會言出半句。
    顧永劫不想再和他爭論這個問題,再爭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他探過洛少頃的脈,那種脈搏他從來沒有見識過,洛少頃肯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情況,而就算他想幫他運功順氣也不一定能做到,現在既然洛少頃不願意,他也就不做強求。
    顧永劫想了想,隻站起來道:“那你先休息下,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洛少頃正曲腿靠著廟裏的梁柱低頭撥弄火堆,聽他這麼說便衝著他笑了笑道:“好。”
    顧永劫點頭便提著劍出去了,沒一會兒卻又回來了,隻是手裏還提著兩隻野兔。洛少頃有些吃驚,隻挑眉道:“顧大哥還真是迅速,就是現成的兩隻兔子撞死樹下等著你去找,也不是這個速度。”
    顧永劫放下野兔就蹲在邊上找木材想要做烤架,聽見洛少頃的話,不禁笑起來說:“你又譏笑我。”他頓了頓,才解釋道:“我常年在邊關生活,小時候沒糧了就得餓肚子,後來大點就上山去抓野味,我可是抓過野豬,甚至還殺過老虎的人,這點速度算得了什麼?”
    洛少頃不語,他隻含笑著看顧永劫蹲在邊上搭架子,他其實挺喜歡聽他說小時候的事情,因為他每次說起來都是一副得意的模樣,洛少頃就想,那一定是段很快樂的記憶。
    顧永劫折騰了好半天,終於是把兔子給烤好了,他分給洛少頃一隻就自己吃起來。洛少頃卻沒什麼食欲,他本身就胃口不太好,而這烤兔雖然聞上去很香,但少了調料,味道真的不怎麼樣。
    顧永劫看他吃得慢條斯理的,便道:“味道不怎麼樣,但也得吃點填肚子,這一路上都有一頓沒一頓的,你看你這麼瘦,再餓下去就快成骷髏了。”
    洛少頃好笑,挑了挑眉說:“顧大哥怎麼像管人的老媽子,開始說起教來了。”
    顧永劫嘖嘖嘴,一口咬掉手中兔腿上的最後一口肉,才道:“你這小子,我當你是兄弟才跟你說這些,你倒還嫌我羅嗦了,不是朋友我才懶得念叨。”
    洛少頃聽他說他們是兄弟是朋友,臉上的笑慢慢淺了下去,卻沒有消失,淡淡的掛在嘴邊,在火光下看上去十分的溫柔。
    顧永劫盯著他瞧,他喜歡洛少頃這樣的笑。其實洛少頃並不是個不會笑的人,隻是他的笑大多帶著傲氣和嘲諷,笑容達不到眼底,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麼溫暖的表情。
    於是他不禁盯得有些出了神,可是沒一會兒洛少頃就不再笑給他看,獨自低頭解決食物去了。
    顧永劫聳聳肩,也沒太在意,他用手抹去嘴邊的油跡對洛少頃說:“快些吃吧,吃完了我帶你去洗個澡。”
    洛少頃隻點頭,那隻兔子不大,他很快就把它解決完了。而他其實根本沒多想顧永劫所說的‘帶你去洗個澡’的含義,到得河邊的時候他才開始後悔。
    雨下得更是淡了,月亮變得明媚起來,一條銀河蜿蜒在森林裏,雨絲一點一點上去,蕩開圈圈漣漪,偶爾能聽見幾聲蛙鳴,整個夜晚都看上去寧靜並且美好。
    顧永劫笑嘻嘻的一下就衝進了河中,他脫掉叫花子的衣服扔到一邊,身上那件他原本的紫色單衣在月光下微微泛著藍色的光芒。他幾把解開衣服就沉進了水裏去,洛少頃看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河裏遊來遊去的就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要往回走,顧永劫剛從河裏冒出頭來想叫他,一見他要離開便趕緊衝上來把他拉住道:“喂喂!”
    洛少頃有些不耐煩,想要甩開他的手,顧永劫卻不依,他道:“你難不成想這個樣子和我一起上帝都?既然扮叫花子不成,我們就得打理幹淨來從長計議。”
    洛少頃聽他這麼說,就又轉回身來看著顧永劫,他極其不願意下水,但又思量到兩人的境遇的確由不得他任性,他站在河邊猶豫,眉頭都快打結了。
    顧永劫難得看他這麼為難的模樣,不禁輕笑出聲,他站在河水裏朝他伸出手說:“來,別怕。”
    洛少頃瞪眼,他當他是什麼人?一巴掌拍開顧永劫的手就也脫下那件叫花子的外衣走進了河中。
    河流不算湍急,但並不淺,他沒走幾步就已被淹過半身,隻是初春的夜,水溫相當冰涼。
    顧永劫知道他心性高傲,也不伸手扶他,隻是跟在他身後,看他低下頭捧水洗去臉上的汙跡。
    洛少頃的頭發一般都用簪子束起,但為了扮成叫花子他早就取了發簪,如今他低頭把頭發在水中浸泡開,一絲一絲的理順,再站起來,發絲就粘在了臉上。
    清俊的臉龐浸過水,淡淡的月光下,再蒙上一層細雨,他的模樣就像水墨畫一般讓人入迷。
    顧永劫看著他,正出神,卻突然見洛少頃理順頭發便要解開腰帶脫下衣服洗淨身上的汙泥。他一下覺得有些心慌起來,明明是他提議來洗澡的,但他如今卻又有點後悔了。
    心中的慌亂呈現在了臉上,落入洛少頃眼裏,於是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衣服剛好脫到一半,雪白的單衣映襯著他在月光下白得有點不真實的身子,這讓顧永劫更是覺得心亂如麻。
    隻見洛少頃歪著頭有些疑惑的問他道:“怎麼了?”他隻能連忙搖頭,看著洛少頃半露在外的肩膀,幾縷發絲搭在上麵,胸膛若隱若現的露著,不禁心中歎氣,隻道:“你背過身去。我幫你擦背。”
    洛少頃正想說不用了,可顧永劫根本不容他拒絕,一手扳過他的肩就讓他背向了自己。洛少頃不樂意,顧永劫卻已經舀水澆在他身上幫他擦了起來。
    他的動作並不溫柔,隻胡亂的幫洛少頃擦去背上的汙泥就又拉起他的衣服來幫他和上。洛少頃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皺著眉頭想問他到底怎麼了,可看著顧永劫一副相當不自在的表情,他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兩人也沒在河裏呆多久,顧永劫隻道天冷,很快清洗幹淨就又拉著洛少頃回破廟裏去了。他一直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模樣讓洛少頃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兒,但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奇怪了。
    雨在半夜就停了下來,他們在破廟裏理出一塊幹淨的地方,用火烘幹衣服後,顧永劫道了晚安便背對著洛少頃睡了下去,隻是卻睡不著。他好像更明白他對洛少頃的心情了,但又有那麼點模糊不清。或者說他不願去把那一點點模糊的心情理清,他隻告訴自己,不能這樣……
    不過他的這種想法沒能持續多久,第二日剛睜開眼睛就看到洛少頃坐在邊上正盯著他瞧,他有點被嚇到,洛少頃看他醒了,便解釋說:“我看你眉頭皺得很緊,猜你可能是做了不開心的夢,正在猶豫要不要叫你,你倒是自己醒了。”
    顧永劫眨眨眼,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可看著洛少頃在晨光下琥珀色的好看雙眸,還有那微微笑著的臉,他突然又覺得,這樣又有何不可呢?
    他不再為那一點點問題感到煩躁,他覺得順其自然就好了。洛少頃這樣一個人,本身能與他相遇就是不容易的,他像是天上人,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凡世,而他這個凡世的土匪大俠能與他成為朋友互稱兄弟,這已經是足夠幸運的事了,他不想被那一點點模糊的心情給攪了局,他覺得這樣就好。
    那之後兩人在破廟裏又待了一天,顧永劫熟知森林裏動物的生活習性,捕捉野味什麼的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難事。而洛少頃倒是坐得住,他偶爾靠在廟裏的梁柱上閉目養神,偶爾就站在破開了個大洞的天頂下曬曬太陽。
    兩人都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扮叫花子進不了城,又不可能去翻牆,夜裏談起這事顧永劫都直搖頭,於是又是一日過去。
    隔天一早,洛少頃剛起來,就遠遠看見官道上有一行人抬著一架紅轎子走近,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身邊的劍。顧永劫也湊過來,看到那輛花轎子時便按住洛少頃的手衝他搖了搖頭:“別緊張,那是個姑娘家。”
    洛少頃當然知道那是個姑娘家,大男人的誰會坐這樣的紅轎子,但這也保不準那姑娘會是個什麼人物,看她的出行陣勢便知她必定是出自蜀州的大戶人家。所以顧永劫雖叫他別緊張,他還是皺著眉有些警惕的盯著那輛轎子瞧。
    這時顧永劫剛好轉過頭來看他,兩人湊得很近,他看向洛少頃清秀的麵容,隻覺得他的長相其實很偏中性,如果不聽他說話,不看他的穿著打扮就很容易把他認成是女兒身。
    顧永劫突然一下在心中拿定了主意,就伸手到洛少頃的腦袋後,拆了他的發簪,洛少頃一頭黑發散下來,披散在肩上。他不明白顧永劫的用意,隻轉頭疑惑的看向他。
    顧永劫沒理會,他隻又去盯那不遠處走來的轎子,看著轎子近了,便笑起來,然後一下伸手把洛少頃的外衣也給扒了,留下他一件鬆垮垮的雪白中衣。本身就瘦得可憐,現下更是讓人覺得單薄得緊,顧永劫打量了他一番,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換來洛少頃幾個不解的眼神,他正欲開口詢問這是幹嘛,顧永劫卻不待他發話就直接點了他的啞穴,跟他說:“你在這兒別動。”說完,就起身向著那駛來的轎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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