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一章 初遇,月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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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竹葉上水滴落地,浸泡著滿世界的煙雨。一道閃電劃破半邊天空,驚雷。
二月末,春天將至。
顧永劫奔跑在竹林之間,擋開右側的攻擊,反手刺出長劍要了那人的命。
他已不知在這竹林裏奔跑了多久,身後的青衣刺客依舊攻勢不減。已不知殺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傷,身上的血混合著雨水流了一地。
隱約有絲竹聲,在大雨的嘩啦響動中影影綽綽聽不真切。他皺起眉來,想尋著那聲音去,卻是一不留神讓人在肩膀上劃了一長條口子。鮮血浸紅半邊衣裳,他齜牙咧嘴的閃身躲避,幾步跨出竹林,便是官道了。
稻草搭建的破茶寮中幾個散客正在躲雨,雨水一滴一滴從稻草的縫隙裏滲透進來,落在衣服上,落在地上。
有人正在吹笛,曲未終卻戛然而止,刀劍相撞的聲響取而代之。
隻見一群青衣人追著一個身受重傷的紫衣人慢慢近了。紫衣人長劍送出,瞬息間他身旁的青衣殺手便少了半邊手臂,好快的劍!
茶寮裏躲雨的散客看見這種情況全部四散逃開了,紫衣人一個踉蹌,轉眼就被青衣殺手們團團圍住,再沒了逃離的出口。他用劍撐著身子,已經渾身是血,但眼睛裏卻是毫無畏懼之色。
青衣殺手們並不給他喘氣的機會,一見他落了下風,十幾個人就蜂擁而上,勢必要取他性命。
紫衣人執劍而立,擋開致命的攻擊,他雖是招招凜冽,但也漸漸開始力不從心。
眼看左側向他劈來的一刀他就要躲不過了,隻聞見“叮”的一聲,大刀被什麼東西撞上,彈飛出去。
他抬頭看,發現那竟是一把翠青色的笛子。笛子在雨幕中回旋了幾圈,最終落入一個全身纖塵不染的白衣人手中,那人坐在茶寮裏,收回笛子。
昏暗的天,他的模樣並不能看得真切。顧永劫被雨混著血蒙住了眼,他想抬手去擦,卻沒有那個力氣。
“什麼人!”青衣殺手對著破茶寮的方向大吼。
隻見那人慢慢站了起來,嘴角含著笑,道:“過路人。”
就在此時,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轟隆一聲雷炸開。
顧永劫看得差點花了眼,那人清秀的麵目在天光的照耀下略顯蒼白,一瞬間讓人覺得仿若不是人間生物。
青衣刺客們麵麵相覷,領頭的大喊:“多管閑事!”說完就舉劍攻向那白衣人。
白衣人用笛子做武器,竟也是招招狠絕,他一腳踏上領頭人的肩膀,一個翻身跳到了顧永劫身邊,笑了笑說:“不巧,在下無聊得緊,這閑事看來是管定了。”說完,就抬手把顧永劫拉了起來。
就在這須臾之間,青衣刺客們一齊攻上,白衣人用笛子擋住了正麵向他們砍下的刀,一個回手把那人推飛老遠。
顧永劫轉過頭瞧了瞧他,他發現這人一襲白衣在泥地裏竟也是不會髒亂的,不禁就有些失神。
嘩啦大雨,刀劍相撞的聲響,就在他失神的片刻白衣人已經擋下了青衣殺手十數招攻擊,顧永劫不由得讚歎道:“公子好武功!”語畢,也一劍出手,長劍穿透兩個青衣刺客的身體再到拔出,整個過程快如閃電。青衣刺客倒下的同時隱約可見他們的傷口都如細線一般看不分明,而兩人卻是內髒碎裂,吐血身亡。
白衣人見狀便挑了挑眉,道:“你也不差!”說完也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他與顧永劫並肩作戰,兩人都是高手,漸漸地青衣刺客們再占不到便宜。那領頭人見情勢不利,惡狠狠的喊了一聲:“撤退!”數十個青衣殺手便轉身隱入一旁的竹林,消失在了大雨裏。
顧永劫本想追,可已是氣力用盡,一步還沒跨出就險些跌倒在地,還好白衣人眼快扶住了他。他笑了笑說:“傳聞邊城有遊龍,一招‘震天一決’快如閃電,劍氣凜冽能震碎人五髒六腑,而劍口卻如線般細,今天算是見識了。”
顧永劫聞言,便抬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那白衣人又道:“引領十萬義軍助南陽抵抗東遙,人稱邊城守護神,顧大俠,久仰大名。”他的語氣真誠,可是嘴角勾著的笑卻有些戲謔。
顧永劫站直身體,有些疑惑的問:“你是?”
白衣人還劍入鞘,在滂沱的大雨裏衝著他抱了抱拳,說:“在下洛少頃。”
雨已經連綿著下了三天三夜,卻依然不見要停的趨勢。月來客棧裏早已住滿了要渡江的旅客,可投宿者卻仍舊源源不絕。小二在大廳裏跑來跑去,忙乎得不可開交。
這是一間靠江而立的小旅店,有些破敗,年久失修的屋頂一角有雨水滲透了進來,客人對此不滿,老板便嗬斥道:“小李子,你還不快去把屋頂補上!”
整個旅店都充斥著一種潮濕的黴臭味,木質的大門被風吹得哐當作響,轟隆一聲,屋外炸開了一個驚雷。
“哎,你說這雨得下到什麼時候去了?”
“這可不好講,梅雨時節的天氣,運氣好明兒個也許就能放晴,運氣要不好,保不準我們還得在這兒住上十天半個月呢。”
“十天半個月?!那聚英大會不就趕不上啦?”
“可不是麼。”
說話的人歎了口氣,這聚英大會顧名思義,聚集英雄的大會,比起武林大會還要高出一個檔次,怎會不叫江湖中那些自認是英雄豪傑的家夥們向往。
而舉辦這次聚英大會的人正是武林中最具威信的白家莊老莊主白齊威。白老莊主每四年就會召集一次武林人士商討抗遙大業,而近日又到了舉辦聚英大會的時期,於是江湖就又炸開了鍋。
隻可惜近日大雨不停,船無法渡江,各派人士才被困在了這家小客棧裏。
“不知這次是否有幸得見邊城守護神顧大俠,聽聞他的事跡,確是讓人敬佩。”
“顧大俠帶領義軍鎮守邊關,少在江湖走動,怕是見不到的。”
“也對,不過這次南陽大勝,拿下了鬼穀關,東遙也應該元氣大傷了……”
正說著,客棧的大門卻突然響了起來,嘭嘭嘭的敲門聲讓客棧瞬間安靜了。老板走上去打開門閂,道:“客已經滿了,不……”
話還沒說得完,就看到一個樣貌俊秀的白衣人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紫衣人站在門口,門外的天色灰暗,嘩啦啦的大雨映襯得白衣人麵色更加蒼白,在他身上好像看不見一點顏色,除了他扶著紫衣人的那隻手上觸目驚心的血紅,就好像他並不是存在於這世間的一般,讓老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洛少頃見那老板傻愣在那兒盯著他不動,就皺了眉道:“準備一間上房。”
老板回過神來,心道這人肯定惹不起。無奈,隻有叫小二把閣樓收拾出來讓兩位入住。
小二是見過世麵的人,常年在月來客棧工作,早見慣了打打殺殺的場麵,倒也不像老板那麼怕事,招呼著洛少頃就往閣樓上去了。
洛少頃扶著顧永劫,整個客棧幾十雙眼睛都盯著他,他也像毫未察覺一樣,走得倒是輕鬆。顧永劫卻不太好受,被這麼扶著甚是丟臉,但沒得選擇。
小二引著洛少頃上了閣樓,閣樓上常年不用早已布滿了灰塵,他摸索著走到窗邊推開天窗,這不推開還好,一開就是大風混著大雨卷了進來,小二急忙把窗子拉回來掩住,有些狼狽地道:“實在對不住二位客觀,小店其實早已客滿,就剩這間閣樓了。而方圓十數裏都再找不到第二家客棧,兩位委屈一下。”他彎著腰把一旁的草席拿出來鋪在地上,又點起了燈,才道:“客觀還有什麼吩咐麼?沒有的話小的就下去了,您要有什麼需要就盡管招呼。”洛少頃點了點頭,他便翻身順著來時的樓梯爬了下去。
這閣樓比起是住所更像是貨倉,洛少頃歎了口氣,扶著顧永劫在草席上坐下,顧永劫渾身無力,狼狽得很,一屁股坐在草席上,痛得他齜牙咧嘴的皺起了眉頭,見洛少頃在看他,就不好意思的衝他笑了笑說:“今天多謝洛兄弟了,不然顧某現在可能已是一具死屍。”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但我還不能死。”
洛少頃也在邊上坐下來,思索了一會兒,道:“顧大俠現在應該在邊關帶兵,出現在這兒著實奇怪,可是有什麼要事?”
顧永劫揉著自己酸痛的手臂說:“實不相瞞,在下有一封重要的軍情書,必須得盡快送往帝都。”
洛少頃點了點頭,道:“不過,那些追殺顧大俠的青衣殺手都並非泛泛之輩,他們個個武功高強,我看……”
顧永劫接過話:“是的,他們是東遙的一種暗殺集團,叫做青衣死士。都是身經百戰的殺手,並且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決心。”
洛少頃盯著顧永劫看了一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他滿身的傷口,挑著眉毛道:“那顧大俠這樣下去,怕是到不了帝都就得死在他們手上。”
顧永劫好笑,就說:“洛兄弟可不能這麼詛咒我,顧某一向認為自己命大福大,哪兒能就這樣死掉!”
洛少頃也笑,本就是一句玩笑話,誰都並不當真。
過了一會兒,洛少頃像想起了什麼,又說:“白老莊主正在舉辦聚英大會,到時候君山上會聚集各路英雄,相信那些青衣死士也不敢造次。再者,白家少莊主白羽乃是當朝少將,也可請他派兵護送顧大俠前往帝都。我也正好要前去參加這次大會,等雨停了你就與我一路,這樣如何?”
顧永劫點點頭,他的肩膀又開始滲血了,在燭光下,早已幹掉的暗紅血跡被鮮血再次染紅,看上去煞是猙獰。
洛少頃見他撕下自己的衣角就開始包紮起來,完全不在意似的模樣,有些好笑,就說:“顧大俠包紮傷口倒是駕輕就熟的,在邊關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顧永劫並沒停下手上的動作,他一邊包紮著傷口一邊說:“在邊關受傷乃是家常便飯的事,這算不了什麼。”說完就脫下上衣,肩膀上的大口子還在滲血,他用嘴咬著布條單手包紮,動作有些別扭。
洛少頃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終於是看不過去,便笑了笑道:“還是我來吧。”也沒等顧永劫反應,他就伸手拿過了衣服碎塊幫著顧永劫包紮起來。
洛少頃的手法也並不生疏,顧永劫正想稱讚他,就聽見“嘶”的一聲響,洛少頃竟然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擅自撕下顧永劫另一邊的衣角幫他包紮起了其它的傷口。
他倒是撕得毫不在意嘛,顧永劫看著自己缺了一大塊的衣服下擺不禁有些好氣,本想說什麼,但他最終隻是抿著嘴角輕笑著搖了搖頭。
洛少頃的動作非常麻利,幾下就幫顧永劫包紮完畢,他拍了拍顧永劫的背,然後站了起來。
顧永劫穿上衣服,就見洛少頃走到窗邊推開了那扇閣樓上唯一的天窗,外麵的天已經漸漸黑了,雨也漸漸小了。
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說:“顧大俠早些歇息吧,我看這雨明日就會停了。”
顧永劫看著他,心想這小子長得真是好看,但沒有說出來,就見洛少頃轉身揭開閣樓的小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