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的臉色很不好看，他鐵青著臉看了我一眼，轉身對著男人說到，“遠明哥，你怎麼走得這麼急，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呢。”
    語氣很是溫柔。
    “十一，小九他……”男人露出看到救星的表情。
    站在現在的位置角度，剛好可以看見阿大在背後捏緊的拳頭。
    阿大深吸一口氣，一頓一頓第轉過身，惡狠狠地看著我，“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吧。”
    說到“我們”這兩個字的時候，阿大咬牙切齒的表情讓我有一種骨頭在被他齧噬的涼意。
    “我沒時間陪你們玩，晚了就沒有公車了。”
    “我會送你回去！”男人搶道。
    聞言阿大的臉更黑了。
    我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男人不停地在後視鏡上掃視坐在後座的我，火辣辣的視線讓我想忽略都難。
    “這位先生，請你認真開車，我坐在車上不會飛走的。”
    男人眼神閃爍，挪開實現幹咳了一聲。阿大聽見我不客氣的話，收回支在車門上的手，狠狠捶了我一拳頭。
    真是夠了，就算我脾氣再好，他這樣三番五次地向我挑釁，也忍無可忍了。或許他要顧忌開車的男人，不敢明目張膽，我可不在乎！不客氣的一個肘擊回敬過去，換回阿大的一聲悶哼。
    “十一！”男人發現我們的小動作，出聲喝止正欲爆發的阿大。
    我安靜地坐著，慢慢整理頭緒。
    男人喊我小九，又叫阿大十一，從數字上看起來應該是小時候認識的人。阿大明顯向著他，追來的時候叫他“遠明哥”，而且隨便的一句話就能安撫一向脾氣很差的阿大，感情好像很不錯。不知道以前和“我”的感情怎麼樣，看他這麼激動，關係應該不是點頭之交那麼簡單。
    但問題是，我對這具身體以前的事一點記憶都沒有，要應付起來恐怕很困難。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暫時隻能靜觀其變了。
    魚貫進入活動室，四下隻有小孩子坐的色彩鮮豔的小板凳，摸摸鼻子靠在一邊，摸出手機看了一眼顯示時間，希望這次談話不會持續太久。
    “遠明哥，你回來多久了？上次你來的時候我正巧出門了，居然就錯過了，我還懊惱了好多天呢！”阿大笑著粘過去。我忍不住摩擦手臂，衣服下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啊……沒多久，沒多久……”男人心不在焉地回應。
    我知道如果我不主動打破僵局，恐怕等到天色大亮，事情都不會有任何進展，阿大明顯不想我摻和進他們的敘舊中，一直有意無意地擋在中間。
    “這位先生，你到底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小九……”
    “何似。”打斷男人，我再次鄭重強調。
    “何似，”男人妥協，“你聽我解釋，當年我突然離開是有原因的，事發突然，我沒能來得及告訴你。”
    不了解情況，我依舊保持沉默。
    “當初蕭叔在加拿大出車禍去世，安姨當即訂了機票連夜帶我匆匆趕去，等後事安排好我回國找你們的時候，育兒之家已經拆遷了。這麼多年來，我不是故意不聯係你的，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們和育兒之家。”
    像在聽別人講故事，男人對現在的何似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人。指望從我這得到救贖，那是不可能的了。
    “你還怪我嗎？”男人的表情很悲傷。
    “我不怪你。”絲毫感覺都沒有，如果這麼說能讓男人覺得好過一些的話，我是不介意浪費一點口水的。
    “小九，你原諒我了？”
    聳聳肩，無所謂原不原諒。
    “小九，叫我一聲哥好不好？”
    “遠明，”我琢磨措辭，“既然當年的事，都是無心造成的，我是不會怪你的。何況，以前的事，我已經記不清了。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我過得很好。”言下之意，是希望對方不要再來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男人聽著我的話，臉色漸漸蒼白。阿大張開嘴，一副震驚至極的樣子。
    “很晚了，我明天還有工作，先走了。你不用送了，我直接叫車就行。你們應該還有話要聊吧？再見。”
    “等等！”男人攔在門口，“你說，以前的事……”
    “我已經記不清了。”直直地望進對方的眼睛，與其糾纏不清隨時冒著穿幫的危險，不如推脫掉，省得每天提心吊膽。
    男人不堪重負地向後一連退了四五步，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那麼，就這樣，再見。”
    “小九，我曾經無數次想象和你的重逢。”男人在身後幽幽地說道，“我想過你會恨我，不理我，打我，痛罵我為什麼丟下你這麼許多年；也想過你會高興的抱著我又叫又跳，告訴我見到我你有多開心。我惟獨……沒有想到，你會忘記我……”
    站在這裏的，不是你認識的小九，我隻是何似。
    隻是這些話，我不能說。
    “我不在的這些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心頭一跳，不知該如何回答。
    “遠明，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絞盡腦汁地糊弄著，神經緊繃讓我心力交瘁。
    “從你三歲到育兒之家起，我看著你慢慢長大，即使後來我成年離開，我也一直在照顧你，我以為我們是一家人，你卻把家人忘記了？”
    不用回頭，我就能想象出男人的表情有多痛苦。
    “對不起。”我很愧疚。我隻是想要做自己，無心傷害任何人。但我的存在，讓這個男人失去了他重要的家人。奪門而出，不能留在這裏了，這裏的空氣讓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