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是有些涼的，風刮起來便將屋外的老樹吹得刷刷作響，還和著冰雪簌簌滑落的聲音。韓川眼神一動，拉著覃煙就站在那大樹下，然後便退後。覃煙顯然不知要做什麼，有些無措地四處瞅了瞅，轉過身來，正好瞧見韓川一掌對著大樹拍去，立即尖叫一聲。大樹抖了三抖，嘩啦啦灑下來一片的白雪，差點將覃煙整個人給蓋住。覃煙愣了半晌，這雪壓在身上還真難受，渾身抖了抖，俯身抓了一把雪，捏成團便向韓川扔去。韓川身體隻是微微一動，那雪團便從身旁擦過。覃煙一跺腳，喝道：“你站住，別動！”
    韓川眼眸帶笑，點了點頭，就這般像個木頭一般站在那兒。覃煙又抓了一把，向著他扔去，卻在快靠近韓川的時候化成了雪屑，登時氣得抓了一把雪撲過去，韓川嘴角還噙著笑，眨眼間便見覃煙已經到了跟前向他撲來，畢竟怕傷了她，真氣一收，伸手接住了覃煙，卻發覺臉上一痛一冷，低頭，瞧見覃煙賊兮兮笑道：“看你還不讓我打。”
    打在臉上的雪球碎了黏在臉旁，覃煙怔了怔，伸手拂去他臉上黏著的雪屑。
    瞅著那微微偏著頭，眼睫一眨不眨，目光隻是緊緊鎖著他臉上，細心地拂去那雪屑的人，一瞬間像是找到了失去許久的東西一般，想要抓緊。
    “煙兒。”韓川摟住她，下頷硌在覃煙的頭頂，目光清遠迷蒙望著遠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看向的是什麼地方。隻知道，那遠處似乎有什麼人影跳出來，靈動跳脫，時而大，時而小，他知道，那是他腦中的影子。隻是，已經看不清晰，也已經不願再去分辨，那究竟是誰。若是感覺已經模糊了，那便讓它模糊下去，興許還能過得好些。
    ——記住，要恨我。
    她說要恨她，那麼，他該愛的，該掛念的，便應該是懷中這個人。是她陪著他走過了大漠，走過了天涯海角。陪著他三年，到了如今，也是她陪著他，遭受著中原武林盟的追殺。生死相隨，無怨無悔。是她，這個是他妻子的人，也是如今，唯一可以稱得上是家人的人。
    覃煙掙了掙，卻掙不開，於是順從地靠在他懷中。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很久以前是從未幻想過的，孤獨一人許久之後，有些奢望已經變得不敢去想。所以得到的時候，還是會患得患失，還是會覺得不真實。卻不自覺地埋在他的懷中笑了起來。
    “真不像是真的。”
    韓川輕輕鬆開了些，低頭對上仰起來的雙眸，有些疑惑。卻見那雙眸子中笑意滿滿，帶著些悵然：“我原本以為，或許從此以後我便會在仇恨中，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下去。可是，現在有你。”
    韓川唇邊笑意化開，眼中滿是寵溺：“我也有你。興許，不久以後，還有滿堂的小娃娃。”說到最後竟然笑了出來，兒孫滿堂，妻兒在旁，那該是怎樣一種天倫之樂。幸福，應該是安靜的，也應該是吵鬧的。不同的幸福，卻是同樣的心情。
    “誰跟你小娃娃……”覃煙臉一紅，推開他，往著屋裏走去，聽見身後不高的笑聲，跺了一腳，奔進了廚房。臉上紅潮未退，四處瞅瞅，想著這會兒天色也不早，總該吃東西了，卻看見廚房的那些個東西，頓住了。鍋碗瓢盆一個不少，隻是，柴米油鹽一樣沒有。
    韓川走進來，還不知死活地問：“怎麼了，到廚房來不是要做飯的？怎麼不動手？”
    覃煙轉身瞪了一眼韓川，韓川一動未動，滿臉疑惑。覃煙隻好無奈指著那空蕩蕩的廚房：“你自己看，吃什麼。”
    韓川掃了一眼，再掃一眼，發覺好像是少了些什麼，訕訕笑道：“那個……我忘了。”
    繞過他，覃煙走到另一間屋子，坐到床上，歎了口氣，一臉哀怨看著他：“你說吧，我們吃什麼。”
    韓川看了看周圍，撓了撓頭，沉思，最後眼中精光一閃，走到床邊拉住覃煙往外奔去。一個騰空，覃煙下意識摟緊了韓川，看著腳下的那些飛速後退的掛滿了雪的樹枝，有些著惱，低低抱怨：“你淩蹤步就不能夠柔和一點麼，每次都‘唰’的一下飄起來。”
    “害怕了？”頭頂上的聲音卻像是沒有半點歉疚，倒像是遇見了什麼有趣玩意兒。
    覃煙立即扭過頭不看他：“誰怕了，不過是讓你溫柔點，不樂意就放我下來，我自己也會輕功。”
    “嗬嗬，若讓你自己來，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到山下。”韓川低低笑著，卻防不住被覃煙打了一掌，有些疼，心底卻有些暖意，“我想帶著你。”
    隻是我想帶著你。不為別的，抱著她從空中躍過，讓她好好看著這沿路的風景，讓她感受到這風吹過的滋味，卻不將她暴露在危險之中。
    覃煙一怔，埋下頭，嗅著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漾開笑意。若有人願意如此對她，她還能夠求什麼。若他可以如此對她，她還會去介意什麼。良久回過神來，望著越來越近的弋陽城，有些迷惘：“我們怎麼又回來了。”
    韓川一笑：“去找吃的。”覃煙抬頭，眼皮跳了跳，後背一涼，總覺得，韓川那笑意裏麵藏了些圖謀不軌。
    果然，躍過已經收攤了的集市，看著靜軒坊越來越近的時候，韓川一翻身便進了靜軒坊，在靜軒坊的廚房前飄然落地，沒有弄出絲毫動靜。
    這下，總算明白是來做什麼的。
    覃煙剛想說話，韓川對著她“噓”一聲，示意不要出聲，便拉著她，悄悄從廚房後窗翻了進去。這會兒剛要到吃飯的點兒，這會兒廚房人來人往、燈火通明。韓川眯了眯眼，讓覃煙等在這兒，韓川一個翻身進去，貓著身子四處走了一圈，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提著一個食盒，共五層，每層都放了一盤菜。
    覃煙吐了吐舌頭，往裏探了探頭，裏麵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了方才韓川的舉動。沒有再多話，韓川把食盒交給覃煙拿著，摟著覃煙便又向著山中的茅屋縱去。
    月色清涼，星辰閃耀。
    覃煙往上一看，再往下一看，輕歎：“若是仙人，也就是這樣了吧。”
    “恩？”
    “腳踏虛空，俯瞰人間，仰觀日月。”其實仙人，也就是這樣而已。沒什麼值得羨慕的不是麼。他們也可以這般，而仙人那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估計也是無法享受到如何與人相依相伴的滋味。
    “嗬嗬。”韓川隻是輕笑一聲，一腳踩在人家民房的屋瓦上，踩落了一片，掉在地上碎了去。屋主人立刻走了出來，朝著空中瞅瞅，又看看地上的碎了的瓦，又看看天上。覃煙趴在韓川懷裏看著那人一臉詫異的模樣，笑了笑，轉眼卻又收了笑意，手指點了點韓川的額頭，一本正經道：“好你個武林盟主，居然也為害百姓。”
    韓川無奈：“我沒有為害，隻是不小心踩碎了一片瓦而已。”
    覃煙眼珠子一轉，又看著韓川，目光嚴肅道：“那你方才去靜軒坊偷菜吃。”
    韓川挑了挑眉：“不過偷個菜而已，司馬不會那麼小氣的。而且靜軒坊也不是百姓。”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這罪名還真難給他安上。覃煙有些氣急：“反正你就是為害百姓了，靜軒坊也是民眾。”
    韓川腳步一頓，思量了一會兒，隨即也一本正經看著她：“說的不錯，要不這會兒回去還了。”說著就要往回轉，覃煙立刻急叫：“別別別！”韓川停了下來，閑閑看著她，她隻好幹笑了笑，“嘿嘿，靜軒坊那麼大，不缺幾個吃的。咱們貧苦落難盟主若是餓死了，這才虧大了。恩，咱們保護好盟主就是保護好民眾。”說完還拍拍他胸口，仿佛她十分讚賞一般。
    “嗬嗬，這下倒是又照顧起我這個落難盟主來了？”略微搖了搖頭，風中揚起韓川的笑，腳下一蹬，便又朝著那深山處的茅草屋躍去。他的煙兒，其實也是可以這般無理取鬧，而不僅僅是那個什麼都藏在心裏，表麵溫順的煙兒。
    腳下景象瞬息萬變，轉眼便是夜幕拉開，華燈初上，人來人往，一派安閑。
    覃煙摟著他的脖子，將頭埋了進去，低聲道：“我喜歡這樣，看到的是安和、平靜，而不是廝殺、血腥。”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上又浮出了一絲黯然。
    韓川步子隻是稍稍停了下來，轉身看著那已經遠去的的城鎮喧鬧，身後是從深山處刮來的涼風，輕輕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整個人都像是清爽了起來。轉身瞧著身邊的人，還在瞧著遠方，眼眸映著遠處的燈火，映著頭頂的星月，波光粼粼。
    “等與曼陀羅的事情結束了，我們，便回來這裏。”
    “我想纖兒了。她……我不知道，她一個人過得怎麼樣。”
    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纖兒是誰，勉強笑道：“你妹妹，會沒事的。終有一日會找到她，然後將她接回來，與我們一起。”
    “真的？”眼眸一瞬間亮了不少，看著那漂亮的眼眸，輕輕歎息。
    “當然說真的，我騙你做什麼。你妹妹不還是我的妹妹。”重新摟住覃煙，繼續朝著深山處躍去。
    涼風從身旁吹過，揚起兩人的發，糾纏在一起，發絲迷蒙了視線的時候，帶著無限期許，覃煙輕輕笑道：“這是你說的。”
    “恩，我說的。”韓川低頭凝視著那一雙溫柔的眼眸，笑，“一言九鼎。”
    作者：抽風，，，今天直接把一章給寫完了。。。。。順手把這下半截也丟上來吧~~~真想一章幾萬字。。。=。=章節名真心不好想啊不好想，，糾結加鬱悶中。不過寫到溫情的地方還是好糾結啊。。。本人是冷淡帝啊，要搞溫情讓我情何以堪！！！QAQ可是又想稍微山清水秀一點。。。。歎息，，，這後來的幾章或許也會這麼清淡偏言情。但是，，，最終設定為毛這段偏感情的也是有那麼多的理由那麼多的考量那麼多的。。。。。設計呢。。。o(╯□╰)o小韓越來越壞了，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