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虛 拾陸.楚台魂斷曉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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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包圍重重,星驟與月寥被困於此。
肅然的寂靜,耳邊隻有腳下細碎的慢慢靠近他們的聲響,四周的人慢慢移著步子,將他們圍的越來越攏。
星驟悄然勾起嘴角,這樣的境況,好久不曾有過了。他與月寥兩人縱橫江湖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而他們,如今也隻是在延續著之前的並肩,再普通不過,不曾有過改變。
可是……一切都是妄想。身邊的人,早已走出他的生命,若是有交集,也隻是以他為對手。她恨他,他知道。可是,他卻沒有任何機會去解釋。如今的四方開戰在即,他怎麼解釋?這樣的遺憾,也隻有獨自吞下。或許,等到一切都結束,等到曼陀羅號令天下之時,他便可以將一切告訴她,隻是,那時的她,還會原諒他麼?
那一戰,她傷得那麼重。曾經俏麗的麵容藏在黑紗之下,不知變成了什麼模樣,而曾經或冷漠或溫柔但是好聽的嗓音卻變成如今的沙啞晦澀。這一切,他該怎麼彌補?
他唇邊的笑變得苦澀,猛然仰麵,想驅趕腦中的紛亂,然而卻望見山門上吊著的女子,不禁一窒。
夫人。
女子被仔細地梳洗過,一身華麗的服飾綴滿了珠寶,在風中搖曳碰撞,發出“鏗鏗”的聲響,發上還裝飾著金釵。隻是她雙手並攏被捆緊吊在山門前,手腕上的傷口清晰可見。
王臻境順著星驟的目光,看向那個風中搖曳的女子,眼神一黯,口氣更為冰寒:“顧城呢。”
月寥再次冷哼,正欲回答,隻見狂風卷著怒氣襲向眾人,黑衣翻卷,一道黑影闖入人群,死亡的恐懼在琅琊弟子和中原武林盟的人的心中漫開。男子冷冽的目光掃過琅琊王氏的每一個人,掃過門主王臻境。
他們都看清了來人,那個帶來極致恐懼的男子,正是他們要引來的顧城。
顧城的目光最後停在山門上吊著的女子。眼中一痛,垂眸重重跪下,虔誠恭敬的磕頭。
顧城跪著磕頭,原本是從背後進攻的好時機,卻沒有一個人敢動。誰都感覺得到,顧城身上那來自地獄的殺意。
彌漫了整個琅琊山門的怒氣,激蕩在眾人間。三個響頭重重地磕完,他目光冰寒地看著王臻境許久,眼中各種複雜的感情起伏,最終化為淡漠。
隨意瞥過人群之後的四長老,然後他轉身,道:“走。”
月寥卻一動不動,回頭看向山門上無助飄蕩的女子,聲音焦急:“可是夫人……”
顧城眼中泛過一絲波瀾,而後完全冰封,聲音變得更加冰寒:“走。”
“月寥……”星驟伸手想要拉過身旁一動不動的人,卻被一掌揮開,黑紗後的眼漠然掃過他,還想上前,月寥眼底的恨意卻止住了他的腳步。月寥恨恨轉向顧城:“想不到,顧城,你縱橫雪域,竟會怕這些人!怕這些人到連你娘都不救了!真不知你居然膽小至此!連你娘都可以不顧!”
顧城眼中閃過一絲冰芒,然後被無盡的黑暗代替。他徑自向前走去,聲音冰冷至極:“走。”
月寥緊咬著唇,狠狠瞪著眼,最後道:“你怕,我不怕,你不救,我救!”聲音還未落完,便轉身向山門上的女子縱身而去。
星驟反應過來的時候,月寥已經越過了人群,來到山門上。而山門下,是蠢蠢欲動的人群。四長老掩在人群之後,眼中閃動著未知的微笑。
“月寥,回來!”星驟一急向月寥奔去,然而下一刻,四長老的速度猶如鬼魅,分隔四方站定,將他困在其中。
四靈陣。
星驟感到巨大的壓力像暴風雨般襲來,絞得他似乎五髒俱裂,他艱難地抬頭看向山門上黑紗下的女子,焦急萬分。
如今他們被分隔開,月寥一人在他們的包圍之中,救她是困難重重,而自己卻是在這四靈陣中不得動彈。
顧城聞聲猛然回頭,卻見月寥解下屍體,落地卻被包圍在人群中,星驟被困在四靈陣中。
連續幾日待在山上,享受著這山間的清風明月,倒覺得排開了些身體中的濁氣,變得身心舒暢起來。淩虛劍被和尚收著,幾次向他索求,和尚卻是一笑了之,道一句:“時候未到。”
之後便隻能兩兩相顧,無奈。
覃煙忍不住問:“什麼時候未到?”
老僧隻是笑笑,道:“樹下的那局棋,下完了,便給你們。”然後消失在房門之後。
覃煙隻能疑惑地站在原地,之前說悟出兩儀劍訣,現在卻又用那局棋來定勝負,那個老和尚究竟在想著什麼?也曾想過將淩虛劍偷來便一切都好了,卻遲遲不知被藏在何處。偷著進到房間,正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卻恰好被老和尚笑盈盈地走進,於是隻能耷著腦袋尷尬的走出。所以到了現在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可是洛陽的情況並不能讓他們一直待下去,他們得盡快。心中焦急,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柏楊總是對著院中棋盤所對的屋中那麵牆不知想著什麼。韓川迷惘,有日夜裏偷偷潛到無欲房外看見他拿著一幅畫不知在說些什麼的時候更迷惘了,那不是個和尚麼?對這幅女子的丹青是做什麼。回頭卻見柏楊,在夜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他是什麼,他隻是笑笑,道:“人家的私事,我們不好過問,再說人家也是長輩,我們就更不好過問了。”韓川苦笑,他倒是用兒時他的口氣教訓起他來了。兒時他中規中矩,他放蕩不羈,如今他在江湖上混跡了這許久,變得隨意了許多,他便來教訓他。他隻能啞然。
藍魅終日坐在後山的瀑布前打坐,一動不動,從早上到黑夜,再從黑夜到早上。韓川不解,心頭總有些什麼東西揪著他,千絲萬縷,仿佛他看到了什麼,卻又看不真切。柏楊卻是噙著笑,在菩提樹下看著散亂的棋盤,看著這一切。仿佛知道一切,又仿佛就隻是真的不在乎一切。
山下的慕容府還在跟天靈四使對峙著,他們得盡快下山,隻是如今,淩虛還沒拿到。
隨意撥弄著,那棋局已沒了原來的模樣。然後柏楊笑著道:“大師,重下一局如何?”
老僧微笑,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在棋盤前坐定。
轉眼已經過了近十日,隻是一局局,柏楊不知已經與無欲下了多少局,兩人各有勝負,卻不知何時才會停手。
終於,一子下落,柏楊抬頭,眸中有著奇異的光彩:“我知道你是誰了。”
韓川一怔,這個和尚,不是無欲?
“你既不是無欲,又是無欲,是麼?”柏楊眼中的笑意未減半分。
老僧聽的此番話,眼中沒有絲毫的慌亂,反倒笑意更深:“柏楊,果然,你是這局棋不可缺少的棋子。”
“隻是,就算是你,也不是那個棋手。”
“我不是,你不是,”老僧指著韓川,道,“韓盟主更加不是。”老僧起身,留下一地的菩提葉,與含笑的柏楊,驚異的韓川。
柏楊笑意盈盈,看著老僧漸漸消失的背影,黑眸中卻浮上一絲黯然。
棋手麼……
水流衝擊之聲響徹雲霄,卻有一人靜坐於瀑布之前,闔眼入定。周圍的水汽在她身周凝聚又破碎。幾日過去,她還是如此,沒有絲毫的進展。驀然,她開口,感到一陣迷茫:“何為淩虛?”
身後響起笑聲:“聽到鳥聲麼。”
隻有響徹雲霄的瀑布聲,藍魅愣愣,凝神,果然有清脆的鳥聲被掩蓋在瀑布之下。
“沒看見不代表不存在,看見了也並不代表就存在。”
藍魅迷茫的雙眼看著眼前的水珠,愣愣。
“總有魔障將真實隱於萬象之後,將空藏於有之下。並無消弭或者並不存在,隻看你如何去看。”跨過生死般的聲音穿透了她的迷茫。
“淩虛便是淩於虛。花草樹木蟲魚鳥獸都有其形態,然而終究還是從無中生,而後歸於無。天地之初,無一物,然後便有了生象萬物,可那生象萬物最終卻是會步向死亡,步向虛無。
“執著於形態,則是將自己困於世俗牢籠,不能得以超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萬般為空,悟出了空,則是悟出了萬象。那麼,淩駕於虛無之上,使其存,使其無,使其現,使其消,將其操控於手,便是淩駕萬物。”
藍魅的眼回歸沉寂,就像一方幽潭一般深邃。身後的腳步越來越遠,驀然,她睜眼,周圍的水珠緩緩凝結成一柄長劍橫亙在她麵前,眼神中的一點點波動,長劍便慢慢的消散,融入在山風中。
四周的琅琊弟子開始蠢蠢欲動,月寥沉著臉,冷哼一聲,毅然跳了下去。剛落地,便有一名衣帶飄逸眼角帶笑的男子擋在她麵前。嘴角輕輕勾起,望著眼前的女子,他劍未拔,徒手逼向她。
清霜贈與冰蛟的月寥,鞭法一絕的月寥,會用什麼武器來對抗呢?
月寥一沉臉,單手護住女子,一手拍向男子,將男子拍得倒退好幾步,趁的男子分神之際,她步法轉換,幾眼便已出了男子的三丈範圍。男子勾唇一笑,幽黑的瞳孔裏染上點點銀絲。原來是徒手嗬。
望著他眼中的點點銀絲,月寥一驚,然而男子飛快的出手,糾纏的更緊,不給她一點喘息的時間。並指為劍,擊向月寥,隨著一招招的進攻,周圍的光輝一點點的聚集,漸漸強大。月寥看著他的眼,突然間歎息。然後眼神一凜,出招奇快。看到鬥誌更高的對手,男子倒是笑得更深,與她拆解招數。
星驟望向一旁激戰的月寥,手上的青筋突起,眼中難掩焦急。對方是個高手,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護著夫人的月寥,能贏麼?
然而四長老的四靈陣卻不容小覷。陣內風暴四起,陣外的塵沙也迷了眼。卷起地上的殘葉迷亂人的眼。四人一致向中間緩緩移動,逐漸縮小四靈陣的範圍,陣內的風暴也變得越來越霸道,陣外的塵沙聚集像巨龍一般直衝天際。
範圍越小,威力越大。這是他在教天靈四使四靈陣的時候說過的話,然而此時當他自己麵對這樣的陣法之時,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幾股內力在陣內激蕩,不時地絞得星驟彎下身子,星驟艱難地移動步子,找準一處內力較弱的地方,揮掌向著地麵拍去,整個人被衝向那處內勁弱處。然而還未及到得鎮守一方的雲海身前,斜後方的真氣卻又補上,驟然一擊將他又逼回原地。肆虐的風暴撕扯著身上的傷口,未愈的斷骨像被狠狠拉斷一般,一口鮮血猛然噴出,意識愈加模糊。四靈陣……天靈四使的四靈陣是他所教,如今他卻破不了。突然間,天衣無縫形成包圍的內勁似乎弱了些,出現了缺口。
顧城闖陣了。
星驟冷笑,抹開嘴邊的血跡,向內勁最強的地方攻去。
顧城冷眼,一步步跨入四靈陣內。他跨的極慢,也極踏實,每一個腳步都帶著無盡的殺意。星驟向著內勁最強的地方攻去,恰是為顧城的破陣而開了路。一聲低嘯,顧城掌中迅速凝住真氣,身形閃動,隻一瞬,四靈陣三方全數被破。雲海、雲瀾、雲濤全都倒地不起,口吐鮮血。雲瀚見四靈陣三方被迫,收去臉上常在的慈祥,變得憤怒,一聲長嘯,風雲變幻,欺身至前的星驟被擊逼得退回去。顧城隻是冷笑,揚掌向地麵拍去,整片地應聲而沉了下去,雲瀚還在震驚,地麵已經裂了幾條縫,幾股強大的力量從裂縫迸出,從各個周圍襲向雲瀚。
碎石爆裂的聲響驚天動地,內勁若蛟龍一般纏繞住那個滿臉驚異的人。
顧城微皺眉,四長老,還不能殺。一揮袖,讓人懼怖的一掌瞬間又消弭。
倒地的雲瀚掙紮著抬起頭,卻見顧城發出那動地的一掌後依舊麵不改色。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可以做到如此?經過地麵的內力竟還是如此猛烈,而如此駭人的一掌似乎對他不足為道,竟沒有影響他分毫。
王臻境一直站在山門口看著這場打鬥,直到四靈陣破、四長老倒地後也沒有要出手的意思。顧城甩甩衣袖,抬眼看向王臻境,冰冷,不含一絲情感,甚至,捕捉不到恨。
月寥被擊得連連後退,男子卻輕笑出聲,溫柔的聲音,甚至可以蠱惑任何女子的心。月寥一個恍惚,隻見他猛地靠近,幾掌拍出,連帶著屍體,月寥摔向星驟和顧城。星驟接住她,看向男子,滿臉疑惑。月寥對這個男子出手時,一直心不在焉。然而男子卻隻是勾著嘴唇,深深看了黑紗下的女子一眼,轉身,嘴裏還不停道:“嘖嘖嘖嘖,竟然陰差陽錯將你送回去了,真是失算啊。”
月寥反應過來跌在了星驟懷中,立即狠狠推開他,恨恨看著他唇邊苦澀的笑,像是要將他千刀萬剮。
王臻境眯起眼睛看向笑意不減衣帶飄飄的男子,正想問什麼,卻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瞳孔倏地收縮。
“從今以後,她與琅琊王氏再無關係,而你,會付出應得的代價。”
代價麼?王臻境的眼底突然浮出一抹苦澀。好啊,他等這句話等了多少年,等了多久……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或許從將她帶回的那天,他就在盼著有誰能來跟他說這句話。她該是自由的,而他,給了她另一座牢籠。
初見的那一麵,那個含笑嫣嫣的女子純真開朗,整片陽光隻襯得她越加美。然而後來,他卻弄丟了那個笑著的女子,弄丟了她的快樂。他想將她綁在他身邊,即使是知道了她不屬於牢籠而是屬於天地的時候,也想要囚住她。他,不想一個人。不想一個人在這樣一個大的院落裏卻找不到屬於他的地方,而她存在,他才覺得這樣一個大家中還有他的地方。
困她二十多年,又何嚐不是囚了他二十多年?她囚了身,他囚了心。他每日在她窗外,看著她對著神龕漠然地念著經文。他隻想她回頭看看,隻想她能看看外邊,那樣至少他能知道她還念著他,不是心已死地念著死寂的經文,不是將自己藏得深深他再也觸不到。然而她不曾向窗外看一眼。
他借著顧城的事打開了那扇門,打破了沉寂,然而不管他如何說甚至是激她,她仍然是一臉漠然地看著神龕,嘴唇不停,偶爾的幾句話,也冰冷至極。他丟了她,再也尋不回了。他該放了她的,卻一直無法放手。即使,她恨他,他也要留她在身邊。
現在,她死了,他的兒子,將她帶走了。也算是為他做了決定。
眼前一片狼籍。顧城帶著星驟月寥和女子的屍體下了山。如今,他也才能好好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
“閣下是……”
男子收起望著三人離去的視線,噙起笑,飛身翻上馬,揚鞭離去。聲音卻在風中久久不散:“天都大弟子,風月。”
王臻境看著他的背影,沒來由的覺著這個輕浮的男子背後藏著的深深的孤寂。
樹林中穿透而過的陽光斑斑駁駁灑在地上,飛縱的身影終於停下。望著前麵落寞的背影,星驟將屍體放下,垂眸跟著月寥一起退去。
顧城佇在原地許久,才緩緩回頭跪倒在含笑死去的女子前。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眼如幽潭,異常沉靜的望著她。隻是那一抹深痛藏在那沉靜之下淡淡的,卻濃鬱的化不開。時間仿佛靜止,流沙仿佛凝固,顧城一動不動,也不發一言,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用漆黑的眸子看向女子。
他知道她笑著很美,可是在他出世之後,卻很少見她笑著,總是默默看著高牆外的藍天出神。靜靜地微笑看著他對他說著祁連白氏的事情,輕柔的聲音對他說著外麵的天空是有多麼廣大。外麵有湖有山有樹有草有魚有鷹……總之有著許許多多的東西,絕不是他在這個被高牆圍著的院落中看到的。她想他去看看外麵的天地,然而他們母子二人卻被那個他該叫父親的人綁著,不讓出去。他說等他繼承了他的琅琊門主之位,他自可以去看外麵的世界,然而他隻想看看外麵,不想繼承什麼琅琊王氏。她溫柔地笑著,遞給他一對泛著紫光的鏢,看著他翻牆而過,不發一言。然而她的眼中明明是欣喜的,他知道,他若是逃了出去,她定然開心。
於是他逃了,然而她卻被關了起來。二十多年,從不曾有任何怨言,甚至他轉身去救她,她卻搖了搖頭,低聲喝他出去。她不願拖累他。直到如今,她因為他死在琅琊王氏,她一生也沒再走出過那道高牆。
良久,顧城緊繃的臉終於有一絲緩和,他緩緩開口,眼中盡是無盡的柔意:“你說,要看我成為人中之龍,尋得一棲安身;你說,要打破枷鎖,飛向更廣闊的世界;你說,要看我兒孫滿堂,與你共享天倫……白族叛了就叛了,一輩子也回不去,那麼我們就在外麵打下我們的一片天,那時,我們霸據一方,再沒有人可以給我們做精致的牢籠再將我們趕進去。”
“娘……”多少年,他沒有在她身邊再叫一聲“娘”?從他離開琅琊之後,再沒有見過她,除了那次他帶著星驟月寥闖進琅琊欲救出她,卻被她一聲喝出。誰會像他們母子,想見卻不能見?不是沒有能力救出她,隻是,救出她,跟著他與天下為敵就真的更好麼?四處流浪,救出她就真的能給她想要的麼?他有能力讓天下人恐懼,可是真的有足夠的能力讓她安心自在麼?
最後一次叫她,竟是二十多年前,時隔那麼多年,那一聲呼喚顯得那麼的蒼涼悲哀。他不禁仰起頭,淚水卻依舊隨著眼角滑下,破碎在女子的衣襟上。這一刻,才終於見得這個傲視群雄的男子變得蒼老,雙鬢邊染上斑白的色彩。
女子的笑容凝固在了已無生機的臉上,拋卻了恨,拋卻了怒,變得純粹。那時琅琊王氏的門主心心念念的便是她這般的笑容吧。隻是,她真的恨過,怨過麼?直到最後的一刹,她還是惦念著那個背著她的高大的背影。恨?怨?還是……念。
顧城俯下身去,額頭抵住女子的額角,仿佛一切都回複了最初,他沒有離開琅琊王氏,他沒有建立曼陀羅,他沒有與天下為敵,還是那個喜歡粘著她的孩子,做些奇怪的事情,隻求她溫柔的一笑。他微微勾起唇角,放在她衣襟的手掌漸漸凝起一絲真氣,慢慢握住,將她的衣襟越抓越緊:“去尋找你想要的,然後,看著我,怎樣讓天下臣服。”
顧城掌中的真氣變得越來越耀眼,直衝天際,四周的樹木被連根拔起而後粉碎。
星驟月寥本在十丈外的樹林之中,感到巨大的壓迫後察覺不祥,轉身衝過來,卻隻能見到顧城手中繞著一塊女子之前衣服上的布料,而女子的屍身卻早已不知去了何方。隨風一吹,那塊布料碎成流沙,從他的指間溜走。
月寥愕然,冷若冰霜的臉上也有了一絲波動:“夫人她……”
“繼續任務。”顧城抖抖衣服,眼中的冰寒讓四周都變得靜寂。冰冷的口氣隻是命令,而他們隻能服從。
星驟深吸一口氣,垂眸:“是。”
風卷起漫地的沙,拂過三人,飄向天際。
如果祁連是禁錮,那麼便去尋找中原;如果琅琊是枷鎖,那麼我帶你出來;如果泥土是牢籠,那麼,我將你交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