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虛 拾貳.霧失樓台,月迷津渡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55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黑暗的牢籠。
他頭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陰暗,潮濕,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溫暖,隻是黑暗的冰冷,還有屍體腐爛發出的氣味。
這裏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
本就緊張害怕,而空氣中還混著腐肉的味道,讓他忍不住想要吐。隻是送飯而已,這些死人隻是長期囚禁在這兒的人而已。他深吸了一口氣,跨過胡亂橫列著的屍體,推開了門。
沉寂。
些微的驚訝,他向裏探了探腦袋,黑暗充斥了整個屋子,完全感覺不到人的存在。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圍,想要確認。沒錯,是這兒,那個被囚禁的人,應該是在這兒才對。可是這裏的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甚至讓他有一種錯覺,從此再也見不到光。
猛然間,一雙冰冷帶有殘酷目光的眼睛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還來不及驚訝,下一瞬,便聽到自己頸骨斷裂的聲音。天旋地轉,但依舊是黑暗,然後便是再無知覺。失去控製的身體向後倒去,原本被身軀阻擋的微弱光芒終於覷得空隙,照了進來,照出黑暗中的人的臉,一張清俊冷漠的臉。那人冷嗤一聲,將剛剛從來送飯的人身上扯下的頭顱向角落隨手一扔,什麼堆砌物倒塌的聲音響起,持續了好一陣,終於回歸寂靜。
門外透過的淡淡微光灑在那堆倒塌物上,一堆頭顱!帶著些腐肉的,完全成了白骨的,因剛才的衝擊,散了一地。
黑暗中的人將沒有頭顱的屍體一腳踹出,然後徑自走到角落,坐了下來,闔上了雙眼,殘忍消失不見,一臉的恬淡。少年閑淡慵懶地抬起一隻手,對著門外猛然一收,隨後門重重地被關上,屋內又是一片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少年徐緩的呼吸,輕響在屋內。
屋外陰風哀號,久久不絕。
“又死了一個。”
案前的女子抬眼,怔了會,隨後淡然道:“再派一個去。”
陽光一次次的被雲遮住,然後又透出來,照在女子身上,忽而溫暖,忽而寒冷。女子的雙鬢有些微的白絲,原本被細致的藏在烏黑的頭發下,然而仍有一些跳了出來。女子揉了揉眼,抱起一疊書卷,起身。袖擺垂下,隨風而動。
——雲瀾。
庭院。
地麵的樹葉被攏成幾堆,掃帚斜倚著靠在菩提樹旁。菩提樹葉悠悠轉轉地飄落,請擦過老僧入定的身體,繼而落在地上。雪白獒犬靜靜趴在老僧身邊,偏著腦袋,琥珀色的眼睛望向門外,似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寂靜,仿佛一切都停止,隻剩入定的老僧和望向門外等待的獒犬。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曾遇見你。”
落葉在滑過老僧身邊的那一刻化為灰燼,老僧緊抿著唇,手指的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死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竟是這個!濃濃的不甘!是他,陪她度過最難熬的日子;是他,將她送到她牽掛的人身邊,成全了他們。而她最終說出的竟是後悔遇見他……縱然是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他還是會忍不住的憤怒,難過,甚至……心痛。
沉默著良久,雪獒似乎也發現了什麼,琥珀色的眼睛轉向老僧,喉間開始發出模糊的嗚咽。
怎麼會想起這些?手指間的力道瞬間消失,老僧緩緩睜開眼,眼中的迷蒙漸漸消散,庭院中的一切漸漸清晰。那麼多年了,還是不能忘麼?原以為已經心無雜念了,卻在今天,又想了起來。
雪獒定定看著老僧,琥珀色的眼眸起了些些的迷霧。老僧勉強一笑:“紅蓮,我們想的,不是同一個人,隻是很像很像,很像很像而已……”很像很像,然而終究不是的……兩人同樣的脫俗出塵驚豔天下,然而一個冰冷寧靜,一個冷酷殺伐。
似是困惑,雪獒注視著老僧,久思不解後雪獒偏過頭,依舊望著門外。老僧眼中的苦澀漸漸消退,轉頭看進屋內,那幅畫被取走的地方,淡淡一笑。似也不似,不似也似。
葉子悄悄在老僧的身後飄落,堆了幾層。
隨著屍群和藍魅的離去,紫竹林的瘴氣被風吹散了些,在他們還沒看清前方的路的時候,然後又迅速的聚攏,迷蒙了眼。
聽到屍群越來越遠,韓川三人不敢耽擱,立刻朝著地圖上標出的方向走去。穿過重重的竹林,或濃或淡漂浮在空中的瘴氣遮蔽了他們的視線。他們就在模糊中摸索著,竹林下的白骨隱藏在樹葉之下,不露出半分,然而當他們踏足的時候卻免不了會磕上白骨。覃煙一腳又踏在白骨之上,身形搖晃,轉眼就要倒下,幸得韓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晃晃蕩蕩的身體。覃煙臉一紅,低下頭去,韓川淡淡一笑,卻依舊皺著眉,柏楊輕嗤一聲,繼續向前走去,並不管他們。看著腳步突然加快的柏楊,韓川隻能無奈搖搖頭。
朦朧的瘴氣遮著眼,腳下的路看得並不是很真切,三人隻能繼續慢慢一步步摸索著往著大概的方向走去,幾人的速度也不得以的慢了下來。覃煙摔過一次之後不敢再對上柏楊那般的臉色,隻好壓著心底對柏楊的懼怕,一個人跟在韓川身後一步的距離。
瘴氣太濃,周邊的紫竹排列的並不規則,他們在紫竹中的空隙中穿梭著,覃煙跟不上,轉眼就掉了一段,迷失了方位。看著周圍蒙蒙的瘴氣,心中壓抑的恐懼終於冒上來。望不到前方,望不到韓川,望不到一切,隻有她在迷蒙中摸索,未知橫亙在她麵前,得不到答案。她正在迷霧中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紫色的袖子伸過來,袖子下的手抓住她,耳邊聽到柏楊惡狠狠的聲音:“做了韓川的妻子就別讓他擔心。”
一時間覃煙愣在原地,看著柏楊眼中的不滿以及厭惡也不敢多說什麼,韓川跟著後麵,看見她時溫柔的一笑。
“別走丟了。”柏楊甩開她的手,徑自向前走。
望著漸漸消弭在霧氣中的那道紫色身影,覃煙出了一會兒神,才在韓川催促的聲音中發現他們又落下了。於是隻好悶著頭向前趕。柏楊懶懶的斜斜靠在紫竹上,那抹碧色入眼後才轉身向前走。
韓川再不敢讓覃煙走在最後,將她推到身前,溫柔笑著:“你走前麵。”覃煙臉一紅,忐忐忑忑地便夾在了韓川柏楊之間。望著前麵紫色的身影,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韓川過去的一切都是他們知道的,柏楊,藍魅,兩人都知,唯獨她,像一個插入者一般。開始隻為婢女也就罷了,可是如今竟成了他的夫人。她介入了韓川的生活,而他們的年少她永遠隻能在一旁觀望。藍魅躲著韓川,柏楊對韓川心有芥蒂,曾經的三人究竟該是怎樣的密不可分才能到如今她介入後的尷尬疏離?
不知道在朦朧的瘴氣中走了多久,忽然有水聲傳來。柏楊韓川相視一笑,找到了。那條小溪,便是地圖上的那條通往目標的唯一路徑,隻要順著小溪向上遊走,便可找到菩提寺!
樹葉繼續飄落,老僧看向一旁的滴漏,離午時還差些時候。雪白的獒犬立在門口,渾身的毛都豎起,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望向門外一旁菩提樹漸漸茂密的一處,在原地轉了幾圈,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過去。回頭望望老僧沒有動靜,隻要耷拉著腦袋悻悻又回到了老僧身旁,趴下,目光卻依依不舍的望著門外。
順著小溪前進,突然間便覺得眼前一亮,那種陰寒詭異到心底發涼的感覺隨之消失,或聚或散的瘴氣也似乎不見,他們出了紫竹林!
然而映入眼前的是一座空穀,四周是光滑的石壁,一邊石壁長滿了藤條,而另一邊的倒掛著一簾瀑布。瀑布流下,形成了中央的清潭,清潭沿著低低的地勢蜿蜒從石縫流出,形成來時的小溪。四周林立著高大的巨石,堆積著,幾乎填滿了這塊空地,除了來時的石壁間的縫隙,沒有一個出路。
一塊死地。
韓川不死心的走向掛滿了藤條的石壁。
地圖上標出的地方就是這兒,說不定,那些藤條便是可以上山的路。
韓川一扯,驀地三人愣在原地。藤條盡數斷去,隨即而來的就是響徹雲霄的“轟隆隆”的聲音,來時入口兩旁的巨石開始滾動,眨眼間便堵住了來時的入口。
聽到那陣轟隆聲,藍衣女子微笑道:“你是追不到他們了。”手中旋轉地玉簫驀地停止,被藍衣女子握在手中,指尖輕轉,玉簫青光大盛。
愣愣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從未有過的興奮。眼前的人有著絕代的風華,自信、高傲,冷峭的笑容讓他心中一顫。被關幾十載終日與死屍為伴,錯過了與那位成為了傳奇的人一較高下的機會,遇到了如此對手自當欣喜。九轉刀,也是他想見的。
隱隱覺得危險,卻躍躍欲試,那樣的眼眸,自信得恍若將一切都掌控於手,竟讓他不自覺地想起那個神一般的主宰——秋霧嵐。他本是對一切傳說都不信的,如今,麵對這個女子之時,卻突然生出這種感覺。如今天下可以與她一比其風采的,恐怕隻有天山上的那個傳奇了。
對麵的蠱靈微微的驚異後,露出詭異森寒的笑容:“九轉刀……此般也好,我也正好試試傳說中的人物所創的一招殺盡百餘人的九轉刀是何模樣。當年未曾等到他光芒大盛,所以無法見到,甚是可惜啊。咯咯咯……”蠱靈跳到死屍的頭上,邊笑著,邊跳往下一個屍體的頭上,躲避著玉簫的青光。腳尖所觸的死屍頭骨裂開,頸骨也斷裂,死灰的頭顱歪歪地掛在雙肩上,縱是長期見慣生死的人,也微微變色,然而死屍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動作,在蠱靈吹響木笛的時候統一動作。
藍魅一沉眸,向前一跨,帶著淩厲的氣勢,蠱靈微微一笑,一揮手,死屍瞬間聚攏。猛一側身,穿梭在群起而上的死屍中,不停變換著方向招式。屍體以數量之優勢與藍魅僵持著,誰也沒能真正的將對方逼至死地。看著一直僵持占不到上風的屍群,蠱靈陰狠的臉漸漸沉了下去。眼底的殘忍與興奮交織,印出對麵穿梭在屍群中的藍色身影。蠱靈將木笛從死灰的唇邊拿開,輕輕地用指叩著木笛。
篤——
屍群邊舞著手中的刀劍,邊慢慢聚攏,步伐一致。藍魅看著漸漸整齊的屍群,倒是一笑。這樣,豈不是更好一次全部解決?玉簫向屍體不停的攻去,在空中一圈又一圈的劃過,在空中殘留下點點青光,驅散了些迷霧。
篤——
群屍猛然停止動作,齊齊向後退去藍魅攻勢未收,繼續擊碎了幾具屍體後方覺詭異。看著越來越遠的屍群,緊蹙眉頭。
篤——
迷霧驟然變得更濃,混著瘴氣將漸漸離去的蠱靈與群屍掩蓋。看著將要隱匿的蠱靈與屍體,殺氣四起!趁著還看得見的時候,飛身追過去。
篤——
最後的幾具屍體驀然停住,轉身。霧中的蠱靈裂開幹枯的嘴唇。藍影還未至,幾具屍體便自相殘殺起來,腐肉血水四濺,逼得藍魅向後退去。而在屍體自相殘殺殆盡之時,視線所至,已無一具屍體。
藍魅停住身形,四處環顧,額前的發絲因為連連的搏殺變得淩亂。
驟然的寂靜,蠱靈與屍體就像突然消失一般,完全失去了氣息。藍魅眼中透出惶恐,身體陡然僵硬起來,敵在暗,她在明,誰勝?
迷霧中的蠱靈看著戒備中的藍色身影,嘲弄般的笑笑,幹枯的手指旋轉木笛,放至唇邊。
“魂兮歸來,去君恒幹,舍君樂處,離彼不祥……”悠揚哀絕的笛聲飄蕩在被重重迷霧所覆蓋的紫竹林。
藍魅愣在原地,從心底而上冒出絲絲冰涼。她大意了,如今的笛聲帶出的幻音術將她拉入迷蒙的夢境。周圍的景物瞬息萬變,她猛一回頭,竟是到了當年的覆雪荒原。
漫天大雪,滿地紅妝,白與紅交織著,妖異詭譎,化身成魘。
不是真的!
她使勁搖頭,反複的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卻仍忍不住輕顫著身體。那是她唯一的夢魘,唯一的弱點。
幻境中傳來迷霧般的聲音:“九轉刀,隻是虛張聲勢而已麼?”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恢複平靜,眼中的恐懼慢慢消退。忽而微笑,眼中斂聚著寒芒:“幻音之術而已麼。”
形容幹枯的蠱靈還在迷霧中笑著,藍色身影卻突然打破重重迷霧,掠至他身前。猛然後退,群屍的進攻又開始淩亂。蠱靈冷哼一聲,重新敲擊木笛。
屍群淩亂的進攻變得統一,配合得幾乎天衣無縫。
幾番交戰,依舊無果。
藍魅額頭已經沁出細細的汗,眼底卻依舊倔強。一抬手,一揮簫,眼前的屍體化為灘灘血水,不複存在。然而自己的衣裾也沾上了不少血水,化為青煙。幾番纏鬥,衣裳早已破敗不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持久戰隻對她不利。右肺的舊傷已經開始隱隱複發的跡象,再加上天一樓與慕容府中毫不吝惜的出掌打鬥,傷勢未愈實在不利。
藍魅斂眸,寒光乍現,手腕一翻,簫在她手上挽起幾道劍花,擋開一旁的屍體,直刺向蠱靈!
溫潤的玉簫在迷霧中泛起青光,一點一點,變得飽滿,強大,直至刺眼。藍魅凝氣,順著玉簫出掌,掌風隨著青光打散迷霧,掠至屍群。青光所到之處,死屍盡碎。死屍被逼的向四周散去,立刻將藍魅與蠱靈之間拉開了一道口子。蠱靈看著突然間變得如鬼魅般的藍魅,眼神一滯,如此深厚的功力她隻有十八歲?如閃電一般,藍魅飛身逼近還在發愣的蠱靈,玉簫一挑,木笛應聲而碎。蠱靈大怒,麵目變得猙獰,也顧不得再想,麵對藍魅的逼近疾速向後退去,同時長嘯一聲,聲音的尖利竟絲毫不亞木笛之聲,散去的死屍轉眼間又聚攏,將他們隔斷,包圍了藍魅!
水從石壁上濺下,濕了在清潭邊的柏楊韓川他們一身。
看著突然合攏的巨石,柏楊低咒一聲,凝氣對著巨石便是用盡全力的一掌,然而巨石卻無半點的動靜。一旁的覃煙不死心的到處尋找,然而卻沒有任何收獲,隻好坐在一旁,望著從懸崖倒掛下來的瀑布,無言。
水流從天而降,衝入潭中,激起無數水花,衝擊之聲,回蕩在整個山穀。
時間一點點流逝,柏楊一掌掌拍出,然而卻絲毫沒有作用。看著沒有一絲動靜的巨石,終於放棄。心中焦急,卻沒有任何辦法。嗬嗬,幻音宮主,中原武林盟主,還有盟主夫人,如今便是要困在這個荒涼蕪穢之地?悠然……悠然……藍衣女子縱身的刹那,他是想拉住的,卻慢了一步。現在,是在與蠱靈交戰麼?出不去,來不及找無欲,她,會不會死?不甘地抬頭看向四周石壁,期望能找著些什麼。突然,他的視線停住,良久,眼神恍若穿越時光,回到許久之前。韓川不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千古功過誰人論,無負青天氣自高。
“那不是……”看著陳舊甚至有些古老的刻痕,韓川驚訝,然而一旁的落款卻讓他更驚訝。
“秋欷潼,煉兵閣第四任閣主,跟秋霧嵐一般的傳奇。”心中翻騰的思緒驀然沉澱下來,柏楊闔眼,道,“當年的突然失蹤,原是到了這裏。”
韓川垂目,不語。
當年兩兄弟將煉兵閣推至鼎盛,秋霧嵐是煉兵閣的神,而秋欷潼縱然也是傳奇,卻是被覆蓋在秋霧嵐的光彩之下。
“幾百年前的曆史,誰說得清。就像之後,誰能說得清如今的事實?誰知道我們在幾百年後會不會也像秋欷潼一樣被冠以沽名釣譽的罪名。”韓川望著水潭中一漾一漾的自己,苦笑。
柏楊望著石壁上的字,輕歎:“千古功過,悠悠眾口,何曾有過一致的論辭?求得無負青天,心中安寧,倒成了奢望。所以他才到這裏寫下這些吧。看穿世事,所以隱居,放下名利,所以遁世,卻是真真的灑脫。幾百年的隔閡,誰又能知道真相是什麼,世人所知的一切不過是一些根據那些盛世的遺留而憑空猜測的。若說有人知道,怕也隻有祁連白氏。以後的事我們能改變什麼,祁連白氏能給我們一個公道就行了。”
覃煙在四周的石壁上探來探去,卻始終找不到什麼。看著一旁著急尋找著出路的覃煙,韓川皺眉,掏出藍魅臨走前塞給他的地圖,冥思。
“地圖標出的地方明明就是這裏,為什麼這裏不是出路,反而是死地?”
柏楊看著水潭,眼神空洞:“李青蓮說藍魅可能會出賣我們的時候,你怎麼想的?”
韓川一愣,垂下眼眸:“至少到現在,她沒有。”
“如果我告訴你她在你身邊隻是為了淩虛劍呢?”
“可她卻孤身一人麵對蠱靈!那是蠱靈!三十年前失蹤到了這種地方練‘屍舞’那樣邪異的功夫,縱然悠然是殺手之王,能一人勝過七派長老,可如今受傷的她贏得把握有多少?若她要出賣我們何必要一個人引開蠱靈甚至可以說是去送死?”韓川恨道。
水聲依舊。
柏楊眸光閃了閃,幾不可聞的歎息:“但願吧。”
韓川目光深幽,看著激起無數浪花的水潭,也不知為何會問:“你還知道什麼。”總覺得柏楊知道些他不知道的,就像少年之時,與她在一起最久的其實是柏楊一般。心中縱有不甘有嫉恨,但麵對這些他卻無法改變。以前是他在父親的威嚴下無法分出時間,如今卻是沒有能力。中原武林盟主又如何?自己想要的卻無法得到。之前離她最近的是柏楊,如今依舊還是。
柏楊輕笑,漆黑的眸子有著無奈。知道什麼?他知道她什麼呢?從前與她一起的時候知道她最多,卻也不知道的最多,如今還是這般。知道一些,不知道一些,沒有源頭,理不出因果,這算知道什麼麼?唇邊帶著苦澀,語意帶著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掙紮:“再等等。”或許,他就可以理清頭緒,或許,她在他麵前就不再是秘密。
她來曆不明。停留三年,昆侖之巔三番交戰連挫七派長老,成為殺手之王,玩弄中原武林盟於股掌之間。轉頭望向高高的石壁之後,白皙的麵容上眸色漆黑,目光悠遠。空幽穀,菩提寺,有聯係麼……
韓川苦笑著歎口氣,仰頭看著那石壁上的刻字,任山風拂過他的發,捋上他如玉的臉。驀然聽聞耳邊什麼聲響,轉頭時卻是見柏楊倦累地半躺在巨石上,捂著嘴,指間慢慢滲出鮮血。一驚,立時趕過去扶起他。柏楊微喘著,斜長的眼眸帶上絲絲迷霧,嘴角勾起苦笑:“毒快發了。”
韓川一愣:“怎麼可能?不是說三個時辰……”
“方才與巨石那兒,耗力過多,支撐不了三個時辰了……”柏楊抬起頭,凝神注視著韓川,道:“有些事,我隻說一次,聽好了。”
韓川皺著眉頭,將他放平,坐在他身旁,仔細聽好。
“菩提寺的人便是秋欷潼的後人,他們隱世便是不想人打擾,也是想要遠離這些凡塵俗世,這山穀怕就是困住到這裏來的人的第二處屏障。紫竹林中的蠱靈與瘴氣都是菩提寺的人準備好的,兩者相克,他幫菩提寺解決掉來到這裏的人,菩提寺放任其殺人而無所動。
“菩提寺與世隔絕,可是現在淩虛劍的消息被放出在菩提寺,無欲自二十多年前的天山奪劍一戰後便再不出現,外人進不去,便隻有裏麵的人放出消息。淩虛劍放在菩提寺本是好的,可以免了武林爭端,可無欲卻冒險說出淩虛劍的消息,這其中必然有什麼隱情。而且……”柏楊猛然一陣咳嗽,看著韓川的眼多了幾分深意,“他想引來淩虛的傳人,縱然不知道為何,可是想必也隻是如此。覃煙為你的夫人,我一直不願承認這些,在你身邊的居然不是悠然,可是,如今卻隻有覃煙出麵才能拿得淩虛,穩固你在中原武林盟的地位。”
韓川臉色變了幾變,長歎口氣:“利用她?”
柏楊微微笑了:“你做得到。想想天山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顧城。”
韓川的身軀猛然一震,顧城……天山上曼陀羅的一切他都不願想起,然而如今卻不得不麵對。那個是有著王者氣息的人,可以在不經意間淡淡的道:“我需要一個對手。”
“當初冰蛟抓走覃煙,其間四大殺手紛紛出麵,皆是為他授意。顧城,早就得知,隻不過一直封鎖了消息,擒得覃煙未果,才到如今,武林中方傳遍了淩虛所在,是想利用你拿到淩虛。淩虛一出,必引爭端,小心吧。”最後竟是低低歎了口氣,緩緩闔上了眼。
知曉他需休息,韓川一人愣愣坐在一旁,看著自己練了許久的劍術而布滿了繭的手,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良久,才歎了口氣。他勸他小心,便是知道自己不忍心先動手,不忍心嗬……這武林之中,需要他這般的菩薩心腸麼……
慕容府。
第一次,麵對如此好的酒菜,李青蓮竟然沒有動筷,隻是一隻手反複敲著桌沿,沉默。而慕容謙似乎也沒感到什麼不妥,甚至是與他一起沉默。
琉珈已經帶來了幻音宮分壇的人,然而似乎卻沒有多大的作用。天一樓的人一炷香內全數被殺,而天一樓儼然成為了曼陀羅在洛陽的勢力據點。四使虎視眈眈就等著韓川一行人帶著淩虛劍下山。而韓川他們別說下山之後跟四使的四靈陣和追魂引魄的一戰能否獲勝,就是能否安全上山之後回來都是未知。
瀚海瀾濤四長老也已經查明困在紫竹林中的就是三十年前失蹤的蠱靈,韓川一行的危險也不言而喻。然而如今,他們卻隻能喝著茶,麵露愁色地擔心,幫不上任何忙。
“藍魅在慕容棠火狐的身份暴露之前與她有過一段談話。”沉默許久,李青蓮終於開口。事情很奇怪,從韓川他們在揚州起就很奇怪。為何藍魅會突然跟韓川有交集?就算是在大漠藍魅救韓川一命,可是那之後揚州時的事仿佛就是計劃好的。還有之後的事情,總是一件接著一件,四大殺手全都跟曼陀羅有關,現今殺手之王卻在中原武林盟主的身邊,怎麼看都是有些蹊蹺的。
一瞬間的錯愕,小棠……然後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慕容謙低下頭去:“這樣你還放心讓她跟盟主他們去菩提寺?”
李青蓮搖著手中的酒葫蘆,苦笑:“菩提寺一路凶險,就像世人說的,沒有活人能到那兒,除了藍魅,還真不知有什麼人可以將盟主他們帶上山。而且地圖在她那兒,隻能讓盟主他們一賭。”
慕容謙抬眼:“盟主也起疑了?”
“或許吧,不過其實是我在拿盟主他們賭。”李青蓮眼中狡黠的目光一閃而過,“賭在拿到淩虛劍之前藍魅會盡力護得盟主周全。”
慕容謙微笑:“因為隻有覃煙才可能拿到淩虛劍,隻有她,覃淵的女兒,才能讓菩提寺的無欲將淩虛交與。”慕容謙眉間卻凝住濃濃擔憂:“如果藍魅將盟主他們丟在菩提寺一人下山呢?”
彈著桌沿的手猛然滯住,而後緩緩放下,眼中是令人信任的威嚴:“盟主他們隻有合作才可能過得了蠱靈那一關,無論如何,他們在下山出紫竹林之前沒有任何危險。”
微微的怔然,慕容謙道:“如果你猜錯了呢?”
李青蓮沉默,後果他也不敢去想,可是如今隻有這一條路,如何選擇?不拿淩虛劍一定輸,拿了淩虛劍也不一定可以保住中原武林不被侵犯,那麼這樣,如何選擇?
“那麼他們都得死,我們也不會得以善終。琉珈帶來消息,四長老在秘密培養著可以替代韓川的人選,若他們死在這兒,中原武林盟會徹底落入四長老之手。若那個傀儡不濟,沒有了韓川和柏楊,顧城的曼陀羅要進駐中原甚至將整個中原也變成曼陀羅的勢力也隻是時間問題。若那個傀儡能跟韓川一比,倒是勝負未知,隻是柏楊是無人能替的。”
又是許久的沉默,慕容夫人席間端上的茶在室內婉婉飄香,卻沒有人去在意那壺茶。
“中原局勢早已動蕩不安,現在曼陀羅三部主事已經出來了兩個,剩下的一個埃木的主管還不知道是否確有其人,若是如此,連同天靈四使,看來曼陀羅的人馬已經全部進駐中原了。”
斜陽古道,西風瘦馬。看著來時與麵前的漫漫黃沙,麵若刀刻的男子輕歎了口氣,夾緊馬肚,又開始向前趕起路來。曾有一次,也是這樣離了大漠。隻是那時並不是他一個……
殘陽下的身影越來越遠,隻知道了那天地一線消失不見。
南方,中原,洛陽。
即是目的地。
————————————————————————————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碧淵是某凝湮最認真的一篇文
不看真可惜-,-
好吧偶爾自戀一會兒不犯法撒~
咳咳凝湮是新人需要鼓勵~~!!
拿什麼來鼓勵呢???嘻嘻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