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半天沒聽到李德的動靜，心裏暗自納悶：這不是李德的作風啊。
    他小心地回過頭。袁一被震憾了。
    從來都淡淡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擰成一個疙瘩的眉心，抖動的眼瞼，緊抿成一條線的唇和因為咬緊槽牙而突現的咀嚼肌和頸筋。
    再不懂察顏觀色的人也看得出來，那種表情隻能是在表達：恨意與痛苦！
    袁一第一次在生活中見到這種表情。比電影裏演員的演繹，要真實而震憾得多。袁一的心髒像是被人扼住，悶痛悶痛的，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他作為一個表情的旁觀者尚且如此，那做出這種痛苦表情的人的感覺，可想而知！
    袁一翻過身，盤坐在李德跟前，伸出兩手握住李德兩隻捏緊的拳頭，用大拇指輕輕地在李德的手背上摩挲。
    “李德，我是袁一，你放鬆點。別想了……把牙齒鬆開，張嘴，深呼吸……都過去了……隻要你不想，所有的痛苦就都不存在了……不會更痛了……放鬆……頭放鬆……肩放鬆……全身放鬆……慢慢地，吸氣，呼氣……對自己好一點……”袁把自己的聲音調到最輕柔的一檔。
    袁一邊說，邊一根一根地輕輕掰開略有鬆馳的拳頭中的手指。然後，抬手繼續按摩李德的眉心、印堂和太陽穴。
    輕柔的聲音，和溫暖舒緩的按摩起了作用。
    李德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有些後悔自己沒能控製住自己。
    袁一果然不愧是心理按摩師，一個高材生。李德發自內心地讚賞。可惜，他沒有福氣享受他的服務。
    該結束了，雖然有些不舍，但必須結束！再拖下去，他就走不開了。自從情竇大開，李德就知道，自己是感情的忠實仆人。
    李德悄悄做出決定。
    “李德。不管經曆了什麼，不要再想了。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強迫你說。等你想說了，我會是你最忠實的傾聽者。你看我，不是也挺過來了？因為有你的幫助。所以，需要幫助的話，就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幫你的。雖然我的能耐不太大。但我的專業知識，多多少少能為你提供一些建議。”袁一看著李德，又想起那個男孩兒。
    這一次，他決不能眼睜睜地錯過伸出援手的機會……他要幫李德，無償地、真心地幫他。直到他擺脫痛苦，回歸正常生活。這種髒亂陰暗的生活空間，不該屬於李德。
    “謝謝你，袁一。我沒事。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過會兒也該走了。”李德的聲音，重又平淡起來。
    對袁一的建議，李德未置可否。
    袁一並不心急。慢慢來，心理谘詢師，首要的職業素養，就是耐心。袁一，有足夠的耐心。
    袁一很快就心急了。因為，他不管選擇什麼時間段再來，都看不到李德了。問了經常在這裏出現的賣雜貨的，賣小食的，和唱歌的人，也都說有些日子沒見這個人了。
    他去哪兒了？遇上什麼事了？還是，他改主意了？
    袁一再次陷入悔恨。為什麼他上次就沒有趁熱打鐵呢？這麼些日子，他怎麼就沒想過問問李德住在哪裏，身邊還有沒有親友？他甚至於，連李德的年齡都不知道。
    這下，他該怎麼辦？人都找不著了，他這忙，要怎麼幫？或者，他根本就不希望得到他的幫助，在躲他？可是，這怎麼說得通呢？明明之前還談得熱火朝天的。那天，他到底怎麼了？是什麼東西，或人，或情境觸動了他？
    袁一天天漫無目的地利用閑暇時間在外遊蕩。希望能再次遇見李德。他不隻是想幫他，他很……想他。因為，他跟誰都提不起精神聊天。偶爾聊幾句，也覺得很沒趣。那些人很多都是衣冠楚楚，但跟他們在一起，完全不如跟李德聊得那麼暢快，舒心。雖然李德是個乞丐，衣服又髒又皺。
    找不到李德，袁一卻因朋友介紹，收了一個私人輔導谘詢的活兒。他是在聽了那女孩兒的遭遇後，很同情她，才接下了這項目工作。因為，那根本就像是苦情小說裏的情節。
    那女孩子姓李，據說是叫李微。袁一開始也沒打算深究這是否是她的真名。名字，隻是一個代號，而且，這個案例，他暫時沒想做深入研究。隻是，聽到這個名字，袁一莫名地想起李德這個名字。
    李微原來生於上海一個富貴祥和的家庭。父親有一個不算小的公司。公司資產過億，李父絕對控股。因為李父勤奮而精明，公司到也運營得蒸蒸日上。
    李微的媽媽，原來是一個文工團的鋼琴伴奏師。與李父結婚後，就做了專職太太。她是個氣質溫婉高貴的女人。
    李微有個大她7歲的哥哥。她一直對這個哥哥很是崇拜。在李微眼裏，他哥根本就是個無敵的神。沒見他讀書看報，卻知天下事。沒見他怎麼留情，卻迷倒了身邊眾多男女。沒見他出門旅行幾次，卻友交四麵八方。作為T大計算機係的高材生，把家裏的台機和筆忘本他玩得花樣百出，裏麵的多種工具程序，是外麵根本買不到的。老爸在公司的電腦更是被他保護得既用著方便，在安全上又密不透風。一句話，她的哥哥，就是全家人的驕傲。
    李微沒說他哥哥的名字，但袁一心裏，就悄悄地用上了“李德”二字。
    可是，李微說，他的哥哥隻有一個缺點，就是太風流。他風流，因為他有本錢。李德繼承的母親的美貌，也繼承了父親的高挑強健的身材和麵部的硬線條。李微說起這些，就很沮喪。因為她在各方麵都遜他哥哥一籌。其實，李微在袁一眼裏，已經是他見過的最出色的女孩了。李微說，他這完美的哥對那些他施盡風流的男女顯得很寡淡無情。但對她這個妹妹卻疼愛無比。隻要這個妹妹糯糯地叫聲“哥……”李德絕對會放開一票朋友或是調笑對象，立刻飛奔到妹妹身邊，幫她解決一切難題。這一點，在他們兄妹二人的朋友圈中，是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