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不知身是客  第十九章皇城破亂,紅顏香消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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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都走了。
    每一個路過我的生命並且短暫停駐過的人,全部都走了。——別逸
    倚站在窗外的回廊欄前,別逸嘴角掛著一抹是譏諷或是落寞的笑,終於要結束了。
    東方的天空朦朧泛白,殘月疏星,光影單薄。黃色的琉璃瓦昏暗的如同緩慢滑過天空的飛鳥呆滯的眼睛,屋簷鈴鐺撞擊出嘶啞含糊的鳴聲回蕩在空曠的宮殿上空。
    紅色的高牆終於透過一絲朝陽,萬丈的光芒血液一般灌進了皇宮的長廊小榭,耳畔仿佛隱約可以聽到連續不斷地殺伐聲,風凜冽的刮走未到秋天就落下的葉子,沒有人打掃的盤龍長階依舊不落塵埃。
    別逸沿著長廊走出這所院落,這是他來到皇宮以來第一次走出這裏。也許,也會是最後一次了吧,別逸輕笑著想到。
    沒有了捧著水盆匆匆穿行在宮門間侍女,沒有了披甲執戈一隊隊巡視的侍衛,沒有了肅立在宮門口等待上朝的大臣,一夜之間,好像這裏昔日的一切全部都遺失了,除了這些沉默的千百年的宮殿。
    它們見過這裏的姓氏多少次的改寫,它們知道被鮮血染紅過的地方會有人再洗幹淨,被屍首堆積的地方會有人再燒幹淨,它們明白凋敗了的花木會被替換為更繁盛的花朵,這是始終不變的定論。
    它們就像一個詛咒一樣,,在某個朝霞流光溢彩絢爛的早晨,或是某個血色浸染天邊的黃昏每次誌氣高昂來到這裏的人,都會狼狽的在下一個來到這裏的人臉上得意的笑容中消失。它們看得太多了,所以沉默了。這裏的主人再怎麼改變,也與他們無關。沒有幾個人會有項羽的魄力,不被這裏的繁華沉迷,一炬焚了這裏的宮闈城闕。
    別逸沿著長廊不緊不慢地走著,一路上看到不少拿著包袱匆匆穿過宮門的侍女侍衛,臉上的表情焦急,恐懼,擔憂如出一轍。這裏的人雖然很多,但擁有的是同一個靈魂,隻是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的一具具行屍走肉。可是,又可以說他們那裏不對麼?想要活下去是錯麼?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有那麼高的覺悟,隨便就可以看破紅塵吧。
    生活這場戲太過於繁雜,主角隻可以有寥寥數人,他們有著自己的轟轟烈烈或是不為人知的辛酸,他們每做的一件事便要驚天動地,變幻風雲,是平常的人所無法企及的。不過這場戲畢竟還是平凡的人占多數,他們於戲的內容可能無關緊要,甚至一生也無緣在台上露一次麵,但是他們又是這樣一個無可或缺的矛盾的存在。他們更大的價值,也許就是為了讓主角和他們區分出來。這也許悲哀。
    一個年紀不大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抱著包袱慌張的從別逸身邊跑過,跳下台階跑到院子裏混在幾個同樣慌張的侍女中。也許是沒有注意到腳下,忽然一絆摔倒在了地上,不知道從哪個宮裏偷拿的幾件金玉首飾和一件青瓷的小花瓶從包袱裏掉落下來,走在周圍的幾個宮女爭先恐後的蹲下去一搶而光,隻留下一地破碎的瓷片。小女孩還倒在那裏,眼淚很快就流滿了臉頰。
    別逸垂下眼簾,走過去很快到了那個女孩身邊,慢慢俯下身去,安靜地笑著道:“你受傷了麼?”
    那個女孩驚訝的抬頭,大概是因為沒有想到,在這裏還會有人對自己說話,別逸看著她,認出了她就是照顧自己起居的那個小女孩,也是告訴自己,旌羽走了的人。別逸臉上還維持著淡淡的笑容,伸出手想拉她起來。
    小女孩突然自己爬起來,猛的推倒別逸,匆匆跑開了。別逸一下子倒在地上,手覆在碎裂的瓷片上,撕裂的痛楚從手掌蔓延開來,溫熱的液體緩慢的淌下來。別逸的目光落到手掌上,沒有挪開,依然靜靜地笑著,眼中這些破碎的景象卻拚成了一幅異常寧靜的畫麵。
    “跟我去包紮下傷口吧。”淡淡的女聲由頭頂傳來,別逸抬頭,淡黃色的衣衫,整齊的鬢發,纖眉明眸,淺妝淡黛,沒有什麼華麗的飾物卻給人一種親和的感覺,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
    別逸點點頭手離開碎瓷片的瞬間又是一陣痛,皺了下眉跟在女子身後,女子走得很急穿過了幾道宮門到了一所偏僻的小院落前。女子示意別逸跟她進去,讓別逸小坐一會,她去拿藥,別逸環顧了下屋子,很簡單也很幹淨。
    女子很快就拿來藥和幹淨的布,,手法熟練的處理別逸的傷口。別逸微微驚訝,問道:“姑娘懂醫術?”
    女子點點頭,神情專注的看著傷口,隨口應道:“家父是大夫,自小學了些,可以處理些小傷。”
    “令尊是太醫?”別逸對她有些好奇,她似乎急於處理好別逸的傷,可是別逸總覺得她一直都很從容不迫。
    “曾經是”女子笑笑,看到一襲青衫的別逸慢慢沿著長廊走,覺得他淡然得有些超脫,倒覺得有些好感,便也就說了起來:“家父原是禦醫,可是為人耿直,不屑於很多官場之道,屢受排擠,最後憤然辭官。”女子說著目光夾雜著些許憤怒和敬佩,忽然似乎有些痛苦地咬下唇,別過頭去避開別逸。
    別逸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也有些無奈歎道:“世事如此。”
    女子看道別逸受到她的感染,便微笑道:“不過家父現在仍舊在行醫,雖不如在宮裏方便,但也在附近一處有名的藥堂,不至於太委屈。”
    別逸點頭,女子已經處理好了他手上的傷口,別逸猶豫了下問道:“姑娘在宮中是?”
    女子有些傷感的一笑,像是繁花燦爛的凋零,隨即又釋然的道:“選秀進宮得過皇上一日垂青罷了。”
    “兵臨城下,姑娘不想走麼?”別逸再次問道。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想著什麼,最後自嘲般笑笑,聲音很平靜的道:“本是想,一生都要留在這了,怕是永遠也走不去。一點一點老死在這兒,一直一直等,也不會再有人想起我。現在,江山易主,我倒是有機會出去了。”
    女子麵色有些蒼白,忽然皺起眉毛,呼吸急促起來,但是臉上還是釋然而平靜的微笑,聽到她道:“可是,我又在想,離開了這兒,我還能做什麼呢?不如,不如就和這裏一起消失吧,也沒有什麼。”
    女子瞬間的倒下,別逸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她急於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別逸伸出手臂接住女子,不讓女子倒在地上,女子淺淺笑著,聽到她道:“見到公子前,我服下了毒藥,幸好,幸好來得及為公子處理好傷口。”別逸心裏忽然一陣痛楚,為這個女子的堅強,執著。女子痛苦的臉扭曲起來,聲音斷斷續續的道:“公子……你,有傷在身吧……”胸口麼?別逸苦笑點頭。女子一臉輕鬆的笑著道:“世事,世事即無奈,淡些,就淡些吧……”
    終於女子閉上眼睛,可是臉上依舊笑得釋然。別逸把她平放在床上,沉默著注視著她逐漸失去生氣的臉,忽然想到甚至還沒有問過她的名字。問了又能怎樣呢?該記住的還是會記住,該忘記的還是會忘記。
    第一聲淒厲的呼號傳進別逸耳中時,別逸靜靜地笑著出了屋子,站到了璀璨的陽光下。
    嗬,想不到吧,最後陪你一起見證這裏個國家消失的,竟然是我這麼一個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的人,別逸輕笑著對著宮殿感慨,最後留下來的竟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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