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落花流水兩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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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戰失利,霍淩皓跪於風淵別院前卸甲請罪。
褪去了戰甲,霍淩皓一身儒色長衫跪於雪地中,年輕俊朗的麵容如同這大雪不停的天空一般陰霾,羞愧之餘隱含忿忿之色。
“噼啪”一聲,琉璃燈罩中燭芯閃斷,隨著跳動不明的燭光,飄零閉了閉有些酸的眼睛,取下發髻中一支簪子挑了挑燈芯,又繼續埋首於書中,似看的入迷。
“皇上,霍將軍在外求見。”
已經是第三次了。
纖細的手指又翻過一頁,透過淡黃的紙張,她似乎看到了風霜雪批閱奏章時一成不變的清冷表情以及內侍謙恭卑微的身影。
風霜雪對於霍淩皓不見不罰的態度多少讓人有些疑惑,而飄零卻從他的這種態度中漸漸察覺了一絲他的用意。
所謂玉不琢不成器,風霜雪想借用此次失敗一搓霍淩皓的銳氣,讓他從中吸取些經驗教訓,以免來日重蹈覆轍。
而更深一層,風霜雪早在任命霍淩皓為首戰主將時便已算到了此戰必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輸掉了士氣,卻未必能收到他所想要的效果。
得不償失,並不是他的作風。
也許,這隻是一個開始。
“讓他回去。”終於,風霜雪擱下禦筆,端盞飲茶,片刻,又道:“傳令下去,下一戰的主將還是霍淩皓。讓他好生準備,不要再讓朕失望。”
內侍應聲退下,不一會兒,門外便傳來霍淩皓磕頭謝恩的聲音,似興奮至極,躊躇滿誌。
由侍女服侍淨了手後,風霜雪召來星魂,一指桌案上那幾封禦覽過的折子:“八百裏加急送回帝都。”
“是。”
“叫雁依依過來。”
星魂一怔,急瞥了窗前看書的飄零一眼,遂垂首道:“是。”
一個是目不斜視,一個是靜默無語,整間暖閣中惟有飄零偶爾翻書的沙沙聲和風霜雪負手踱步的嗒嗒聲,靜謐的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縷梅花暗香,沉悶,滯待。
敲門而入,雁依依首先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心中竊喜,微笑道:“風,子矜。”
飄零雙眸輕抬,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這是自她上次逃走後第一次與雁依依相見,無驚無喜,淡然處之。幽禁在鳳棲宮的那些時日,她已想明白了許多事,她不曾怪她,亦不會恨她,她很清楚的意識到,程子矜和莫雨冰對於她們兩人來說都早已成為了過去。
昔日好友變為今日仇敵,不是不悲涼的。
雁依依對於飄零冷淡的態度微微有些驚訝,上前幾步溫言道:“子矜,好久沒見你,這幾日過的可好?”
飄零道:“很好。”雁依依臉色稍緩,飄零又道:“雁姑娘,程子矜已經死了,所以,以後請不要再叫我這個名字。”
雁依依一窒,手心幾乎冒出了冷汗,勉強笑著點了一下頭:“飄零。”
“恩。”飄零合起手中的書,“你們有事要談,我便不打攪了。”說罷,起身轉入了屏風之後。
風霜雪似沒察覺到她們兩人之間的變化,依舊麵無表情,“上次送達的糧草可供軍中幾日吃食?”
雁依依收回了訕訕的目光,思量片刻,道:“三月。”
風霜雪點頭,道:“下批糧草我要你保證一月之後送達七百裏後的風鳶城,可做得到?”
雁依依道:“沒問題。”略一躊躇,她疑惑道:“隻是為什麼隻送到風鳶城呢?”
“這些你不用管,隻要按我說的話去做就行。”風霜雪揚頭盯著壁上懸掛的那幅軍機圖,雙眸幽深,“你今夜吩咐下去,將軍中一月的糧草分作一批好生看守,至於剩下的嘛……”唇角一勾,他道:“全部送去風歧營。”
“什麼?!”雁依依美目一瞪,似不敢相信地瞪著風霜雪道:“糧草乃軍中之重,怎可送去風歧營?霍淩皓此人驕傲自負、粗心大意,風歧營又最靠近前線,萬一糧草有個損失,他可擔當得起?”
風霜雪冷眸一掃,淡淡道:“我說過,這不是你該管的。”
雁依依見風霜雪神色不豫,也不敢再追問,“知道了,我會按你說的辦。”
“去吧。”
稍適片刻,風霜雪又召見了周恒和衛菘,仔細交代了近期軍中部署事宜及兵力調派,待處理完事後,一看桌上的燈漏,竟已過了二更。
勞累了一天,待停歇之時忽覺腹中空空,方才想起連晚膳都沒用過。風霜雪步出門外,吩咐傳膳,轉身剛邁入門檻便見飄零也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手中剛拿著一本書,他道:“夜深了。”
飄零道:“左右也無事,不過是看來消遣罷了。”
風霜雪似笑非笑道:“手中無事,心裏卻有事,也不知這書你都看進去了幾分。”
飄零道:“既是看書,自然都看進去了。”
風霜雪走近一看,她手裏拿的是本兵書,眉梢一挑:“看得懂麼?”
“略知一二。”飄零答道,“以前我爹爹也時常會教我一些,不過當時年紀還小,便不用心思學。也不知現在學還來不來得及。”
“有心學自然來得及。”風霜雪斜靠進軟椅中,麵色淡淡,“隻是這些東西並不適合女子,想來你學了也無用。”
飄零也不欲與他爭辯,轉身要走,卻聽他道:“陪我用些消夜吧,你晚膳似乎用的不多。”
正說著,已有兩個侍女端著托盤推門而入,風霜雪瞟了一眼矮幾:“擱那兒吧。”
幾案上很快就上了幾樣精致的小菜,搭配著清爽的白粥,讓人看著就很有胃口。
風霜雪抬手一引:“坐吧。”
飄零依言落座,安靜喝粥,目光從未離開過案幾。
案上有酒,風霜雪自斟自飲,良久,他忽然道:“你仿佛比四年前安靜了許多。”
“是嗎?”飄零依舊低頭,“我不記得了。”
風霜雪手握璃杯,目光似染了些許酒意,連唇邊那絲笑意也顯得迷離,“你不記得,可我卻記得那樣清楚。從前,從前……”搖了搖頭,似不想再說下去,風霜雪舉杯飲盡。
“我吃飽了,你慢用。”飄零放下碗筷,剛要起身,冷不防指尖觸到了一片溫暖,微驚,在她記憶中,他的手永遠都是那麼的冰涼,“你還有事?”目光落在握著自己手指的風霜雪的手背上,飄零問道。
風霜雪問:“你相信我的,是不是?”
飄零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風騎衛。”風霜雪又問:“你知道那些風騎衛不是我安排的,是不是?”
飄零迅速抽回了手,“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
風霜雪盯著空落落的手心,白色倩影自眼角蕩過,他忽然覺得,白色,原來是那麼冰涼的顏色。
赤焰大軍每隔三五日便叫陣攻城,霍淩皓一開始還能勉力與之周旋,可到了之後的幾戰,他已實在不敵南宮寂與流雲的兩麵夾擊,風歧軍傷亡過半,士氣再度低落。
這一日,風霜雪親自坐鎮,調令三軍。風淵城前,風屬三軍在他從容不迫的指揮下與赤焰大軍展開了第一次全麵激戰。
寒風獵獵,茫茫雪原上,風屬騎兵以三花六合陣迎擊赤焰軍所布下的乾坤八卦陣。兩軍交戰,勢同水火,不到片刻,風屬令旗變動,三花六合搖身一變,化作鶴翼直襲赤焰軍兩側。
鶴翼開合,風屬兩翼在包抄敵軍兩側之時又合力夾擊突入八卦陣心,其攻勢相當猛烈,幾度衝破赤焰陣形。
眼見赤焰軍陣腳大亂,漸成敗勢,秦覡不禁看向身側的炎歡:“公子,您看該如何?”
炎歡眸光深沉,冷靜道:“布雲龍陣。”
紅泥小火爐,溫騰著雪水,驅散了嚴寒。
帳外是血色漫天,帳內是煮茶研書,一道青簾,似已隔絕了兩個世界。
“雁姑娘,皇上交代過不許任何人進入帥帳。”
“滾開!”
雁依依與侍衛的爭執聲清晰傳入帳中,飄零和蝶影、雪影、暗影均麵色不動,各自靜默,而魅影卻一下子跳起來:“這女人真當自己是什麼了!連帥帳都敢幾次三番地闖,我去教訓教訓她!”
“魅影,”飄零閑閑地拎起銅壺衝水出茶,眉眼淡淡,“由她吧。”
蝶影也向魅影使了個警告的眼色,魅影隻得悶悶地坐了回來。
帳外的侍衛也不敢硬攔,隻一會兒雁依依便進了帥帳,一眼掃過帳內閑適安靜的五人,目光停在飄零麵上:“你現在還有這麼好的心情坐在這裏看書麼?”
飄零眼也不抬,自顧自地慢飲著茶,片刻後,她問:“為什麼沒有?”
雁依依急切地喊道:“炎歡馬上就要輸了!”
飄零似對雁依依的關切無動於衷,隻平靜地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正在此時,外麵響起一道高亢嘹亮的號角聲,雁依依忙掀簾望去,隻見原本潰散四處的赤焰軍已穩住了陣勢,化身長龍直搗鶴頸,風屬軍形勢急轉直下。
雁依依一時呆住,驚歎炎歡機變如此迅速,頃刻間便扳回了劣勢穩站上風。
風淵城樓,帥令一出,風屬騎兵迅速調整隊形,鶴翼瞬間破散,幻化為百鳥陣。
平川曠野中,風屬騎兵以二十五人為一小隊分散各處,幾千支隊伍仿若天空中遍布的繁星一般密密麻麻,赤焰雲龍攻勢一頓,似不知該先從何處攻擊,以致於彷徨不進。
疑兵之陣,兵力散布,赤焰軍無處著力,看來今日之戰,炎歡是輸定了!
飄零暗自搖了搖頭,可她卻並不為炎歡擔心。正如她所說的,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有在失敗中吸取經驗教訓,下一次才能做得更好。
而她相信,炎歡是不會讓她失望的。
“你好象一點兒也不擔心他?”雁依依看著飄零含笑的眼睛,疑惑問道。
飄零道:“我的擔心有用麼?如果沒有用的話,我又為何要擔心呢?”
雁依依盯了她一會兒,冷笑道:“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冷血,我原以為你就算不愛他,但至少也是關心他的,沒想到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有時候,我真替炎歡不值!”
飄零眼鋒銳利地瞪向雁依依,冷聲道:“值與不值不是由你說了算的。”
想激怒我讓我跑去前方擾亂炎歡布陣的心境,同樣的蠢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
雖然飄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可她知道,雁依依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因為雁依依的神色很是尷尬,她幽幽一笑:“雁姑娘,你有這麼多時間去關心別人,不如先關心關心自己吧。”說罷,轉頭朝蝶影道:“姐姐,麻煩你送客。”
“雁姑娘請!”四影起身擺出送客的姿態。
雁依依憤恨咬牙道:“慕容飄零,你以為你是誰?憑你也配趕我走?這裏可是風霜雪的帥帳,不是你的天朝皇宮!”
“你說的也是。”飄零利落起身,“該走的是我。”
“飄零!”
“站住!”
四影話音未落,風霜雪已大步走入帳中,冷眼掃過飄零身邊眾人,喝道:“出去!”
“是。”四影躬身退出,雁依依看著飄零高傲飛揚的眼神,恨恨地跺了跺腳,轉身跑出了帥帳。
雁依依一走,飄零就收起了方才的傲氣,甚至暗笑自己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
風霜雪道:“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無所謂的。”飄零淡然道。
“你是無所謂,可這對我來說,不一樣。”風霜雪看著她認真說道:“我不允許任何人給你受委屈,特別是還在我的地方。”
飄零道:“委屈嗎?我不覺得。雁依依是你的盟友,而我可是你的敵人。”停了停,她又道:“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所以,也請你不要責罰於她。”
雖然雁依依出賣過自己,可真要對付她,飄零卻還是不忍心,畢竟,她們曾經如此要好。
風霜雪默默看了她一會兒,道:“炎歡輸了。”
“我知道。”
又靜了一會兒,風霜雪道:“過幾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
風霜雪微怔:“你不問去哪裏嗎?”
“有必要問嗎?”飄零輕笑出聲,“你說過我沒有拒絕的權利,況且,去哪裏對於我來說,也都是一樣的。”
“你記性很好。”風霜雪亦笑了笑,那笑容中卻帶了些陰沉的味道,“我想,你會喜歡那個地方的。”
飄零道:“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