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相思相望不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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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圓,風帝在旭日殿大設晚宴。
絲竹管樂,歌舞絢麗,盛世華章之下君臣同樂,共度佳節。
風霜雪靠坐在雕龍金椅中,一身九龍騰雲明黃長袍張示著他尊貴的身份,難掩威嚴,帶著一臉淡漠的表情靜靜觀看著殿上歌舞,偶爾舉杯獨酌,心思也隨著杯中清液一般緩緩漾開一圈又一圈淺淡的漣漪。
“你有心事?”雁依依再度添滿他的酒杯,順勢坐在他的身側,低眉輕問。
風霜雪不答,徑自飲酒,似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存在,目光輕移,落在殿外月影花叢中,他突然希望在這花好月圓之夜,老天能降下一場大雨,越大,越好。
聲樂漸息,一曲舞罷,百官舉杯敬酒,風霜雪平淡回應,卻在落座時偶然聽見殿外傳來一絲很微弱的琴音,細辨之下,是鳳求凰。眉間極輕的一蹙,他落座抬手,歌舞再起。
雁依依細心打量著風霜雪的神色,確定他沒有怒意,才又低聲問道:“風,對於赤焰進犯風屬,你有什麼打算?”
兩月之間,炎歡已集結五十萬大軍逼近風屬國境,風霜雪並未作任何表示,可雁依依卻早已心神大亂了。
五十萬大軍壓境,身後還有天朝赫連慕辰暗地裏的支持,兩國聯盟,勢力不容小覷,即便是風霜雪放手一戰,兩軍也是勢均力敵,勝負難辨。
雁依依不確定風霜雪是不是知道她背著他收買風騎衛的事,她隻知道,若是風霜雪再這樣一味地沉溺於過往,風屬將亡!所以,今夜她才敢大著膽子來問風霜雪的意見。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風霜雪輸,否則,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打算?你不是都已經替我打算好了嗎?”過了許久,風霜雪才緩緩開口,不過輕輕一瞥,雁依依已嚇得垂下了雙眸,不敢看他,倉促答道:“我沒有打算,隻是想聽聽你的意思。”
風霜雪觀看著殿下的歌舞,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既有頭腦,又有手段,對付炎歡你也不是第一次了,還需要我來拿什麼主意,都交給你做主不就行了?”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雁依依心下一驚,強自鎮定地答道。
“不明白?”風霜雪輕笑一聲,“我看你也不需要明白。你隻需要記住,我說過的話,永遠算數。”
雖然風霜雪沒有看她,可雁依依還是感覺到一股迫人的寒意迎麵罩來,起身回座,又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鳳棲宮的方向,銀牙暗咬。隻恨自己下手太晚,沒能趕在風霜雪之前截殺慕容飄零和炎歡!
夜宴散去,已過子時。
風霜雪獨步走出大殿,月色靜好,鋪灑瓊樓,玉宇生輝。剛才那縷琴音早已消散無蹤,卻一直似有根無形的絲線牽勾著他的心魄,讓他無法安寧。
“主子。”
風霜雪腳步一頓,看見四影才猛然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鳳棲宮門口,心下悵然,正待轉身,蝶影卻道:“主子不進去嗎?”
風霜雪躊躇間,魅影又嬉笑道:“主子,她還沒睡呢,一晚上都在撫琴,好象很傷心的樣子,主子不進去看看?”
傷心?她又怎會不傷心呢。中秋之夜,是她父母的忌日,人人都在慶賀團圓之喜,她卻隻能望月撫琴,寄托心中的哀思。
風霜雪心中一動,卻還是沒有進去,他實在不想看到此刻的飄零,哪怕隻是一眼,都隻會挑起他刻骨的恨意。
比她射他那一箭時,還要恨的徹底。
決然轉身,風霜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鳳棲宮。
四影麵麵相覷,隻能無聲一歎。
七日後,風屬三十萬先行軍預先抵達與赤焰接壤的風淵城,風霜雪親點二十萬大軍禦駕親征,帝都風吟城擂鼓轟動,響徹九宵,城門外,戰旗飄飄,金戈雪亮。
南征大軍集結城外整戈待命,隨著鼓聲一停,城門緩緩洞開,號角聲起,一騎黑駿戰馬躍蹄長嘶,陰沉的天空劃過一道雪光,風霜雪翻身落於馬上,銀甲玄袍鋒芒四射,麵具下,冷眸深寒奪魂射魄。
風雲湧動,吹起車簾一角,飄零抬眼望去,城內圍觀百姓無一人喧嘩,肅穆垂顏,風霜雪馭馬立於城門前,號令三軍,風姿卓絕,宛如天神般傲然於天地間。
從泫州回來後飄零再沒有見過風霜雪一麵,隻從蝶影的口中知道炎歡和慕溪安好,原以為,能這樣已是最好。
直到今天,四影奉命帶她出宮隨軍出征,她才知道,在她幽禁深宮這段日子,外麵已發生了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
炎歡,你終究還是知道了,你終究還是來了!
垂下車簾,飄零閉目深思,腦海中依稀又浮現起彙州一戰時的場景。
天下大亂,烽煙四起,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將士在這場戰爭中犧牲,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在這場戰爭中受到牽連,飽受痛失親人之苦。
滅世妖女!
我真的是滅世妖女嗎?
為什麼自我出生後,這片土地上就從來沒有停止過殺戮?
化整為零,由零開始!
一切皆因我而起,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結束它。
恍惚中,似有血液的腥味漫於齒間,再擴散至全身。
冷風激麵,輕輕一瞬顛簸,馬車已隨在風霜雪身後駛出了風吟城,聽得盔甲鏗鏘,鐵蹄聲亂,二十萬大軍向南邊進發。
剛出城門,魅影便跳上了馬車,一眼看見飄零唇邊那縷血跡,驚喊道:“飄零,你怎麼了?”
飄零睜眼輕輕一笑:“魅影。”
魅影撫著胸口長呼一口氣,驚魂未定地瞪著飄零道:“你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咬舌自盡了呢!”
飄零一怔,抬手撫摩著下唇上的破口,緩緩道:“放心,我不會自盡的,我不能再連累你們了。”
雖然四影不說,可她心裏清楚,因為她上次出逃之事,風霜雪肯定不會輕饒了四影。
風霜雪總是有辦法讓她為自己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哪怕他並沒有傷害於她,她卻隻會因此而更加難過。
魅影暗自吐了吐舌頭,又嘻嘻笑道:“你餓了嗎?車上有糕點,我拿給你吃。”
“你吃吧,我不餓。”飄零擺了擺手,複又閉上了眼睛。
許是山路太過顛簸,才行了一段飄零便隻覺腹中翻江倒海般地難受,她不想讓魅影擔心,硬是強忍了下來。
魅影見她心神疲累,也就不再鬧她,默默陪在一旁,一路無話。
日暮十分,風霜雪下令就地紮營。狹長的山穀中營帳綿延數裏,臨溪而設。
帳外炊煙嫋嫋,一隊監軍自帳外走過,鐵甲輕響,刀光劍寒。
風霜雪在帥帳中召見周恒、霍淩皓、衛崧等幾位大將,命周恒為中軍主將,霍淩皓和衛菘各自統領左路風歧軍和右路風豫軍,星魂依舊擔任風騎衛督統一職。幾翻調派,再詳細研究了作戰計劃,待眾人離帳時已過半夜。
侯在帳外的雁依依一見他們出來,忙端了熱好的飯菜進去,見風霜雪還在低頭研究地圖,上前柔聲勸慰道:“風,你還沒用晚飯呢,那些東西晚些再看也罷。”
風霜雪頭也不抬,淡淡道:“放下吧。”
雁依依放下托盤,又道:“多少先用一些吧。”
風霜雪不耐地抬頭,見帳簾一掀,魅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不悅問道:“怎麼了?”
魅影道:“飄零好象病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而且吃什麼吐什麼。”
風霜雪蹙眉道:“隨軍禦醫看過沒有?”
魅影道:“看過了,禦醫說是舊傷未愈,奔波勞累所至,蝶影已經下去煎藥了。”
風霜雪沉吟片刻,道:“馬車中上數第三個盒子中有風幹的菊花瓣,你去取些熬製成清粥送去給她,看著她喝藥,其他的,就不必來回了。”
魅影遲疑道:“主子,她好象很難受的樣子,連臉色都蠟黃……”
“下去!”
魅影見風霜雪發怒,忙低頭退了出去。
雁依依心中一喜,笑吟吟地端起瓷碗遞過去:“風,你也吃些吧,不要累壞了身子才好。”
風霜雪接過,不輕不重地說了句:“你也出去。”
雁依依笑容一滯,卻也不敢再做停留,輕道了聲:“好。”便也退出了帥帳。
草草吃了幾口飯,風霜雪又看了會兒地圖,目光落在羊皮圖卷上,可心思卻早已飛出了帳外。
深夜,寒氣頗重,明明才過中秋,可空氣中卻透著些許初冬的意味,夜風吹在麵上幹燥冰冷。
守夜侍衛看見風霜雪紛紛駐足行禮,風霜雪腳步緩慢,待走到飄零帳前,稍做停留又轉身走到了溪邊。
過了一會兒,蝶影來到他的身後低聲道:“主子,她喝過藥睡了。”
風霜雪微微點點頭,靜看著溪水不語。
良久,蝶影又道:“主子,蝶影有句話想問主子。”
風霜雪道:“說。”
蝶影略微遲疑,麵向風霜雪道:“蝶影想問主子,您是否還喜歡飄零?”
風霜雪眉心一擰,蝶影再問:“主子可知道飄零是否還喜歡您?”
“蝶影!”風霜雪低喝一聲,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隔著麵具,蝶影望著風霜雪略帶愁容的雙眼,輕輕一歎,“主子,蝶影是覺得主子這樣對飄零避而不見也不是個辦法,你們之間的誤會還是應該盡早說明才好。”
風霜雪漠然道:“我不想見她,也不願見她。何況……”冷哼一聲,“我和她之間本就沒有什麼誤會。我親眼看見,亦親耳聽見,她不會和我解釋什麼,我也不想聽她的解釋。”
“既然是這樣,蝶影懇求主子放飄零走吧。”
“什麼?”風霜雪似有些不敢相信地瞪著蝶影。
“主子,蝶影懇求您放了飄零。”蝶影雙膝一跪,俯身道:“既然主子無心挽回,那麼,就請主子放她一條生路吧,再這樣下去,隻怕她會……”頓了頓,她忍住喉頭的哽咽:“主子,您這樣一意孤行隻會讓兩個人都痛苦,所以,不如現在就放手吧。”
風霜雪冷然看著跪在麵前的蝶影,心中怒氣淡去,湧上一陣悲涼,“蝶影,隻有你敢這麼和我說話。”
蝶影深吸一口氣,再道:“蝶影知道逾越了,可是蝶影實在不願看著你們兩人相互怨恨,如果殺了蝶影能夠消除主子心中的恨意,蝶影萬死不辭。”
風霜雪沉默半響,淡淡道:“起來吧。”
“主子……”
“我是不會放了她的。”風霜雪遙望軍帳,眸中掠過一抹決斷之色,“隻要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就算是她,也一樣!”
眼看著風霜雪拂袖離去,蝶影久久跪在溪邊。
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誰的錯?
還是說,他們原本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水中月影搖曳,風將未息,清澈的溪水層層蕩進心底,晃得心裏冰涼沉重。
蝶影緩緩起身,想起飄零沉靜到死寂的眼神,想起風霜雪愛極又恨極的目光,不由得一絲悲憫浮上心頭,兩個同樣倔強又固執的人,都把自己逼到了死境還不肯罷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