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安得情懷似昔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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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月來陰雨連綿,淅淅瀝瀝的小雨輕聲敲打在翠綠的枝葉上,滴落池中,蕩起一波波漣漪。
秋千架旁,炎歡獨立,一身合歡白袍沐浴在細雨中泛起一層氤氳水色,他安靜地仰望天空,幽深的目光似穿透雲層,飄到了更遠的地方,平日清朗的眉宇間浮起一層淡淡的憂愁。
鳳卿公主身染頑疾,數月來一直以養病為名幽居深宮,從未在外人麵前出現過,可是炎歡派出去的暗衛已經將整個天朝皇宮都找了個遍,卻依然沒有見到她的一絲影子。
他的直覺告訴他,飄零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她不可能這麼平白無故的消失。
但是如果飄零真的出事了,為何赫連慕辰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還隱瞞了她失蹤的真相,莫非他有什麼不得以的苦衷?
還是說飄零根本就沒有失蹤,而是……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炎歡收回思緒,轉身看向流雲:“找到沒有?”
流雲遲疑道:“好象找到了,又好象沒找到……”
炎歡蹙眉:“什麼意思?”
流雲猶豫了一會兒,硬著頭皮答道:“安插在風屬的密探回報,風霜雪回宮時好象還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
炎歡眼睛一亮,急問道:“是她嗎?”
流雲為難地說:“風霜雪將那個女子藏在鳳棲宮中,四影輪流看守,暗衛實在是沒辦法進去。”
“那就是了。”炎歡失落地一笑,歎道:“她還是選擇了風霜雪。”語調傷感,難掩惆悵。
“沒想到聞名天下的合歡公子竟是如此愚鈍之人,今日一見,老夫還真是失望啊!”話音一落,荷塘前突然出現一個玄衣玉冠的中年男子,望向炎歡的眼神頗為嘲弄。
“放肆!”流雲剛要抽刀卻被炎歡抬手製止。
想到此人竟然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潛伏多時而未被發覺,炎歡不禁心生佩服,上前拱手問道:“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公子多禮了,在下雁歸辛。”雁歸辛朗聲道。
炎歡一驚,卻又轉瞬恢複了鎮靜,溫言道:“不知雁莊主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所為何事?”
雁歸辛讚賞地看了炎歡一眼,道:“自然是為了鳳卿公主之事。”
炎歡眉稍一挑,“還請雁莊主明言。”
雁歸辛道:“鳳卿公主被軟禁了。”
炎歡聞言一愣,急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三個月前,風帝率軍回朝的時候。”雁歸辛神色平靜,徐徐道來:“元帝當時與風帝簽署的休戰協議中,除了割讓十座城池外,鳳卿公主也歸風帝所有。”
炎歡眼眸驟抬,麵色冷峻,沉吟片刻又道:“赫連慕辰沒理由這麼做。”
雁歸辛道:“為了換取風帝手中的紫蘊蓮給鳳卿公主治病,他不得不這麼做。”
炎歡一瞬不瞬地盯著雁歸辛:“雁莊主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歸雁山莊不是歸順風屬了嗎?”
雁歸辛苦笑一聲,歎道:“實不相瞞,老夫今日前來,是為了小女。”
“此話怎講?”
雁歸辛道:“小女自從在山莊中見到風帝後便發誓非風帝不嫁,可現下風帝又對鳳卿公主情有獨鍾,心裏如何還容得下小女?老夫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想到來求公子。”
炎歡冷笑一聲:“我又為何要相信你?”
“公子請看這個。”雁歸辛從懷中取出一物遞給炎歡,“這是鳳卿公主托小女代為轉交給公子的信物,公子看過便知。”
炎歡揭開棉布一看,竟是飄零從不離身的紅塵,指間一緊,眸光微漾。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以的時候,飄零怎會把紅塵交給他人!
雁歸辛在一旁注視著炎歡臉上的表情,心中暗喜,“公子,公子?”
炎歡回過神來,問道:“她現在好嗎?”
雁歸辛為難道:“風帝對公主看管甚密,除了四影和小女以外任何人都無法接近……”
一抹寒光自炎歡眼底忽地閃過,溫潤褪去,神色淩厲,秋千架旁,他修長挺拔的身影如同一柄離鞘寶劍,鋒芒畢露,握著紅塵的手隱隱顫抖,指節蒼白。
雁歸辛看準了時機,忙道:“公子若能與小女聯手,必能將鳳卿公主救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好。”炎歡將紅塵收入袖中,回頭時雙眸中已恢複了往日的溫文,“流雲,立刻與風屬暗衛取得聯係,讓他們盡全力配合雁姑娘,務必要將飄零安全地救出來。”
流雲神色一凜:“屬下領命!”
雁歸辛喜道:“如今甚好,老夫這就回去通知小女和公主早做準備。”
炎歡輕輕頷首:“恕不遠送。”
風雨飄搖,烏雲濃密,炎歡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握著袖中冰涼的劍身,想像著飄零此刻艱難的處境,心中隻剩悔恨。
他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放飄零離開這裏。
他恨自己,當初為什麼就狠不下心將飄零帶走。
入夜時分,一支精騎隊伍借著月色從南緗城悄悄出發,為首一人正是炎歡。
炎歡揮鞭催馬,一路疾馳東行,合歡白袍在夜風中蕩起颯颯作響。
“皇上,歸雁山莊的人真的可信嗎?他們會不會暗中設下埋伏?”流雲緊隨在炎歡身邊,他對於雁歸辛所說的話仍是半信半疑,更何況炎歡乃一國之君,孤身潛入風屬救人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炎歡俊眉深鎖,目光堅韌:“不管他們心裏打的是什麼主意,我都一定要把飄零救出來。”說罷,長鞭一揚,馬兒吃痛狂奔。
流雲的顧慮炎歡不是沒有想過,但是現在的情形已經容不得他在多做考慮了,隻要他晚去一天,飄零就多一天的危險。
換作以前的風霜雪,或許不會為難飄零,可是在他被飄零射了一箭後是否還會像以前那樣待她,炎歡的心裏實在沒把握。
流雲心知多說無用,隻得吩咐隨行侍衛加快速度跟上炎歡。
時光匆匆,一晃眼已是初夏。
嬌弱的桃花經曆一夜大雨後,零零碎碎灑了滿地,飄零立在園中,看著一地粉紅的花瓣心裏沒來由得一緊。
“子矜,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雁依依自花林深處走來,手中端著一碟點心,巧笑嫣然。
飄零目光輕瞥了一眼隱在暗處的四影,笑著走上前去挽住雁依依的手臂:“我在想你怎麼這個時候還不來看我,你再不來,我可就要打發夏荷去靈犀宮請你了。”
“丫頭,少來逗我開心了,誰不知道這幾天風都守在這裏,我可不想打擾你們。”雁依依走到一處涼亭中坐下,放下手中的玉碟,“嚐嚐看,我親手做的。”
飄零拈起一塊軟糕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笑道:“好吃,雨冰做的東西可比禦膳房送來的那些藥膳好吃多了。”
“真有這麼好吃嗎?能不能讓我也嚐嚐?”
雁依依聞聲一驚,轉身看著風霜雪笑道:“你若喜歡,我可以每天都做了差人送去。”
“不必了。”風霜雪擺了擺手,看向飄零:“隻要零兒喜歡就好。”
飄零尷尬地看了看雁依依:“雨冰,我……”
“子矜,”雁依依打斷她,“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再給你做。”
飄零也不好再挽留她,隻得笑著衝她點了點頭。
待雁依依走後,風霜雪便起身走到飄零身邊,執過她的手溫柔問道:“身子好些了沒有?”
飄零略微一顫,低聲道:“好一些了,隻是有些時候還是會感覺倦倦的。”
風霜雪沉默了一會兒,問:“零兒,你在害怕我嗎?”
飄零一愣,“沒有……”
“是嗎?那為何你的手這樣涼,還出汗了。”
風霜雪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她,可飄零還是覺得有些心悸,勉強笑道:“可能是天太熱了,站的久了難免有些疲累。”
“哦,是我疏忽了。”風霜雪神情淡淡,攬著飄零慢步走回了寢宮,深邃的眸中有一種讓人難以琢磨的暗沉。
用過午膳後,風霜雪命內侍將奏折送來鳳棲宮批閱。飄零側臥在軟榻上小睡,雖閉著眼睛,可心裏仍是浮躁得緊。
風霜雪手執禦筆伏案書寫,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輾轉反側的飄零:“睡不著?”
飄零隻得睜開眼睛,低聲應道:“恩,天太熱了。”
風霜雪放下筆,側目看她:“那你想去哪,我陪你。”
飄零望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陽光,“連鳳棲宮都這麼熱,隻怕外邊更熱了。”
風霜雪起身走到她的身前,伸出一隻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飄零問著,人已站了起來。
“去了你就知道了。”
風霜雪牽著飄零走出宮來便往後山走去,因四影早已在前方開路,所以一路上他們並沒有遇見任何人。
走了許久,風霜雪在一處假山前停下了腳步,“到了。”
“到了?”飄零疑惑地看著風霜雪,隻見他抬手將假山前放著的那盆芍藥移了個方向,一扇石門緩緩打開。
飄零抬眼望去,隻見石門深處遍栽湘妃,竹影婆娑,當風吹過時,翠浪翻湧,層層起伏,炙熱的陽光被茂密的枝葉所隔斷,清爽怡人。
飄零看著這片竹林,竟沒有勇氣走進去。
兩年了,她命人將宮裏的竹子盡數伐去,隻因為她一看到竹子時就會忍不住想起在竹林蝶院中的那一夜,一想起那一夜,她就忍不住心痛萬分,所以,她隻有用最笨的方法來將那段往事掩埋,盡管她從未忘記過。
“怎麼了,不喜歡嗎?”風霜雪關切地看著她問道。
“沒有。”飄零穩住情緒,低頭舉步,“走吧。”
“零兒!”正當飄零剛要邁進石門時,風霜雪一把扯住了她,目光淩厲。
飄零被他突如其來的厲喝嚇得一愣:“怎麼了?”
風霜雪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道:“你有心事?”
飄零倉皇垂眸:“沒有。”
風霜雪雙眼微眯,語氣森寒:“真的沒有嗎?那你為何要勉強自己來迎合我?這可不像你平日會做的事。”
飄零心裏紛亂,卻仍竭力保持著冷靜,“我沒有勉強自己,我隻是不想再逃避過去了。”說完,她甩開風霜雪的手兩步跑進竹林中,風吹秀發,帶來竹葉的清香,引得心間陣陣抽痛。
風霜雪站在溪邊,一言不發,神情冰冷,薄唇緊抿。
飄零近日來的反常行為他都看在眼中,他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忍,是因為他不想逼她。
零兒,為什麼我一次又一次的給你機會,你卻還是不懂得珍惜?
風霜雪仰首閉目,袖中那管玉蕭隱泛青光。
飄零站在他的身後,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敢開口,隻怕說得越多,錯得也就越多。
昨天雁依依來的時候便已告訴她,炎歡已經收到她被軟禁的消息,正在往風屬趕來,讓她一定要穩住風霜雪,耐心等待。可是如今,她越來越害怕獨自麵對風霜雪,那雙深邃的眼眸就像是一麵明鏡,將她的遲疑,她的驚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來。每次風霜雪看她的時候,那道鋒銳目光都直迫眼底,仿佛能洞悉她內心深處所有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風霜雪緩緩睜開眼,心中那股翻騰的怒火已壓了下去,他走到飄零身邊柔聲道:“對不起,嚇到你了。”
飄零微微吃驚,忙道:“是我不好,才惹你不高興了。”
風霜雪笑了笑,抬手將她額前的亂發攏到耳後,“零兒,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來這裏嗎?”
飄零低頭想了想,說:“不知道。”
風霜雪牽起她的手往竹林深處走去,穿過竹林,眼前驟然開闊,一波碧水宛若鑲在山穀中的一塊碧玉,湖邊綠柳輕拂,鳥語花香,岸邊停泊著一葉孤舟,隨波蕩漾。
風霜雪望著飄零,目光溫柔,“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就是在太行湖。那時候的我,就是乘著這樣一艘輕舟,在大雨中看見了醉酒舞劍的你。”
“太行湖?”飄零失神地望著眼前這片美景,那種熟悉的感覺不禁讓她為之恍惚,“這裏,真的好像太行湖,幾乎……一模一樣。”
風霜雪帶著飄零登上小船,“零兒,雖然我不能讓你再回去洛城,可是我能在這裏再為你建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太行湖。我會把屬於我們最美好的回憶都留住。”
飄零迷茫地站在船頭,看著岸邊的杞柳,看著湛藍的湖水,隻感覺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卻又是如此的虛幻,仿佛置身於夢境之中,不願醒來。
風霜雪將玉蕭豎在唇邊,十指輕撫,蕭音緩緩響起。
還是那首曲子,曲調纏綿迂回,脈脈含情,仿佛自前世中飄來的一縷情絲將兩人緊緊捆綁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