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鳳棲宮蓮燈長明。
    “雨冰，你為什麼會想到用玉簪來找我？”飄零伏在瓷枕上翻轉著手中的紅玉簪，好奇地望著躺在她身邊的雁依依。
    隔著紗帳，雁依依單手托腮，逆光的側臉美得有些不真實，她看著飄零，唇角含笑：“其實在彙州那次我就想來找你了，可是風對我說，你不是程子矜，所以我就忍住了，畢竟連我自己都不敢確定你是不是還記得我。”
    看著飄零瞬間沉下的臉色，雁依依繼續說道：“後來風把你帶了回來，我立刻就想來找你問個明白，可是四影守在宮門口，我根本就進不來。最後，終於讓我想出了這個辦法，我心想著隻要你還記得這個名字，你就一定會記得我，所以我就趁你出宮的時候，讓我的手下把這支玉簪拿給你看，希望你能認得出來。”
    飄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你就確定了我是程子矜，所以今晚才會用琴聲把我引出來。”
    “是呀。”雁依依輕歎一聲，苦笑道：“既然我進不來這鳳棲宮，就隻有讓你自己出來找我了。”
    “可是風霜雪為什麼不讓你來找我呢？”飄零不解地問道。
    雁依依猶豫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子矜，你還記不記得彙州那一戰？”
    “記得，當時慕溪被困在泫州，我為了救他還請了炎歡來幫忙……”飄零說到這裏，突然想起風霜雪在淮州客棧裏威脅她的話，風霜雪說隻要她肯跟他走，他就可以放過慕溪。
    雁依依道：“風為了把你留在身邊，他要我務必守住彙州，說隻要生擒了赫連慕溪，你就一定會答應他的要求。”
    飄零氣道：“雨冰，慕溪不僅是我二哥，他也是你的哥哥啊！”
    飄零一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忍不住後怕，如果不是炎歡來的及時，慕溪隻怕已經被風霜雪給抓住了。她瞪著雁依依痛聲道：“雨冰，難道你為了幫他就連自己的哥哥都可以犧牲嗎？”
    “不！不是這樣的！”雁依依矢口否認，她抓著飄零的手臂淚水止不住地嘩嘩落下：“我知道宜寧公主喜歡我哥哥，所以我暗中幫助她把慕溪給放了，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犧牲我哥哥來達成風霜雪的目的。子矜，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我相信，雨冰，我相信你。”飄零慌亂地擦著雁依依臉上的淚水，自己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哭了一會兒，飄零突然一抹眼淚坐起身來，目光深黑一片，在這一刻，她的心裏已有了決斷：“都是風霜雪把我們逼成這樣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他這樣為所欲為！”
    雁依依害怕地拉住飄零：“子矜，你要做什麼？”
    飄零安慰地拍了拍雁依依的手，緩聲道：“雨冰，你不用害怕，我隻是想找他作個了斷。”
    “了斷？你怎麼和他了斷？”雁依依擔憂地看著飄零說道，“你別忘了你現在是被他軟禁在這裏，你又能如何？”
    飄零麵色煞白，不甘心地說道：“可我也不能就這麼任由他擺布啊！”
    雁依依思量片刻，伏在飄零的耳邊低聲問：“子矜，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飄零一怔：“你有辦法？”
    雁依依道：“雖然我哥哥答應了風霜雪不再與你見麵，可是還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飄零想了想，問：“你說的是炎歡？”
    “恩。”雁依依點點頭，飄零道：“可是我現在被關在這裏，根本就沒有辦法和他聯係……”
    “你還有我。”雁依依望著飄零誠懇地說道，“風霜雪是軟禁了你，但我還是自由的，隻要你相信我，我可以幫你和炎歡聯係。”
    “雨冰……”飄零感動地看著雁依依，想了想又搖頭道：“我不能連累你，如果被風霜雪知道你幫我逃走，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雁依依含淚笑道：“傻瓜，說什麼連不連累的，我們是好姐妹，如果連我都不幫你，你還能靠誰呢？”
    “雨冰……你對我真好……”
    雁依依伸手摟住飄零瘦弱的肩，哽咽著說道：“子矜，我們才剛剛相認，我真不想這麼快就讓你離開。”
    飄零咬牙忍住淚水：“雨冰，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放不下慕辰，放不下慕溪，更放不下我的子民，我……必須要走！”
    “子矜，我理解你。”雁依依鬆開飄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後才低聲道：“子矜，你有沒有什麼信物可以讓炎歡相信我？”
    “信物？”飄零低頭沉思了片刻，轉身從床邊的暗格中取出紅塵，撫摩著冰涼潤澤的劍柄，飄零忍不住淚眼朦朧。
    炎歡，我為什麼總在最困難的時候就想到你？
    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歡。
    一句話，便欠了你一生！
    “雨冰，你一定要小心。”飄零吸了吸鼻子，鄭重地將紅塵放在雁依依手中，正色道：“如果事情敗露了，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雁依依收起紅塵，微微一笑：“放心吧，風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你忘了，他是程子涵呢。”
    “程子涵？”飄零慘然一笑，目露哀傷，“雖然他和程子涵有著一樣的麵孔，可是我心裏知道，他不是程子涵，他隻是風霜雪！”
    雁依依苦笑道：“老天真是不公平，為什麼要讓我們兩個記得前世的事情，而他們卻可以什麼都不知道？”
    飄零認命地笑了笑，突然問道：“雨冰，你想見見慕辰嗎？”
    雖然慕辰和慕溪是雙胞胎，可飄零總覺得慕辰才更像是莫允天，而慕溪，實在是太過善良了。
    雁依依一怔，隨即搖了搖頭：“不見了，反正他也不記得有我這麼一個妹妹，見了，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飄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歎道：“你還是喜歡我哥哥吧？所以才舍不得離開風霜雪。”
    雁依依臉一紅：“子矜，我……”
    “算了。”飄零疲憊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不會勉強你。”嘴上是這樣說，可她心裏卻暗笑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翌日，雁依依很早就離開了鳳棲宮，她前腳剛走，風霜雪後腳便進了鳳棲宮。
    “零兒，你不舒服？”風霜雪抬手撫上飄零的額頭，有些燙，轉身便吩咐春雨宣禦醫。
    “不必了。”飄零一夜未眠，難免臉色憔悴，她懶懶地睜開眼，隻見風霜雪連朝服都未來得及換下，神色匆匆，就像是特意趕來一般。“我不要看禦醫。”
    風霜雪果斷道：“不行，你在發燒。”
    飄零看著風霜雪略帶薄怒的眉眼，心想自己要離開這裏就必須先穩住他，給雁依依爭取足夠的時間。她溫順地點了點頭：“好吧。”
    風霜雪側坐在床邊，幫飄零掖了掖被角：“你看著很累的樣子，再睡一會兒吧。”
    飄零笑了笑，慢慢閉起了眼睛，“恩，我昨晚和雨冰聊得太開心了，所以沒有休息好。”
    風霜雪心疼道：“以後不許這樣了，你喜歡她，我可以讓她每天都來陪你。”
    他心裏雖惱恨雁依依，可他卻不願在飄零麵前表露出來，畢竟雁依依的出現似乎扭轉了他和飄零之間僵持的局麵，隻要飄零能像現在一樣聽話，他寧可暫時留住雁依依。
    飄零挪了挪身子，輕輕靠在風霜雪的臂彎中漸漸睡去。
    風霜雪滿足地看著飄零安靜的睡顏，微微閉目靠了一會兒，直到禦醫來了他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不要打擾到她。
    禦醫會意，放輕腳步上前診脈。
    “如何？”風霜雪深怕弄醒了飄零，壓低了聲音詢問。
    禦醫收回手，盡量小聲道：“皇上，這位姑娘身子並無大礙，隻是有些疲累過度，老臣這就下去開方子。”
    “既然沒有大礙，那可不可以不喝藥？”風霜雪知道飄零最怕苦了，他最不忍看見飄零痛苦得直皺眉頭的樣子。
    禦醫道：“回皇上的話，老臣可以讓禦膳房在姑娘的膳食中加些補血益氣的藥材，食補和喝藥的效果也是一樣的。”
    風霜雪點點頭：“去吧。”
    飄零這一睡竟一直睡到了傍晚，等她睜開眼時隻見風霜雪正伏在床邊含笑望著她：“醒了？”
    飄零恍惚著點了點頭，風霜雪已伸手取過一件長袍將她裹住，小心地抱起往寢宮深處走去。
    浴房中水霧氤氳，隱隱帶有一絲藥味的清苦，轉過一道琉璃屏風，水聲潺潺，暖意融融。
    飄零望著那池藥湯微微一愣，忙道：“放我下來。”
    風霜雪並未理會，朝候在池邊的春雨使了個眼色，春雨便識相地退了出去，還不忘將門帶上。
    飄零剛要再開口，風霜雪已經直接抱著她步入了水池，池水微微有些燙，飄零一掙卻被風霜雪霸道地按住了身子。
    “別動。”風霜雪將她攬在懷中，慢慢潛下身子，直到池水漫過肩頭。“不想喝藥的話，你就乖乖的在這裏泡上一個時辰。”
    飄零尷尬地任他抱著，一動也不敢動，披散的黑發落入水中飄散開來，與風霜雪的白發絲絲縷縷糾纏在一起，細密如網。
    過了許久，飄零終於忍耐不住地低聲求道：“風霜雪，可不可以先放開我？”
    風霜雪低聲一笑：“好。”說著，手已鬆開。
    飄零趕忙向前走了幾步，忽覺身上一涼，低頭看去，裹在身上那件長袍竟被風霜雪輕輕扯下，飄零所穿的薄紗睡袍因被水浸濕而近乎透明的熨貼在身上，一時間曲線畢露，玲瓏有致的身段就這樣浮出了水麵。
    飄零猛地轉身蹲下，將脖頸以下的地方完全浸泡在藥湯中，雙頰燒紅，她背對著風霜雪怒道：“你做什麼！”
    風霜雪不答，上前兩步將她再次拉入懷中，伏在她的發間貪婪地呼吸著屬於她的氣息，嗓音微啞：“零兒，不要離開我。”
    飄零微微一顫，雙手在身側握緊，咬牙道：“風霜雪，放開我！”
    風霜雪似對她的憤怒無動於衷，俯身吻住她肩窩處那滴水珠，輕柔吸允。
    “放手！”飄零轉身一掌揮去帶起一波池水。
    風霜雪側身避過那一掌，一手製住她亂動的雙手，一手勾住她柔軟的腰枝帶至身前，眸光流轉，戲謔道：“零兒，別鬧。”
    飄零掙脫不得，麵對著近在咫尺的風霜雪又無可奈何，最後，她隻得放棄了抵抗，“風霜雪，你到底想怎麼樣？”
    風霜雪凝視著她含羞帶怒的小臉，低歎一聲：“零兒，你大病初愈，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隻要你乖乖地別動就好。”
    飄零驀地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但是請你離我遠點兒。”
    風霜雪不悅地皺了皺眉：“你很討厭我嗎？”
    飄零不想惹怒他，隻無聲地搖了搖頭。
    風霜雪唇角一揚，鬆開了鉗製她的手將她攬在身前輕靠在池邊，看似隨意地說了句：“零兒，我不要求你做什麼，隻要你不離開我就好。”
    一句話便讓飄零心底生寒。
    莫非他發現了什麼，還是察覺出了什麼？
    飄零不語，假裝靠在他的肩頭淺眠，竭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心卻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一縷黑發縈繞在指間，風霜雪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眸色深沉。
    過了半響，外間傳來春雨的聲音：“主子，晚膳已備好了。”
    “知道了。”風霜雪輕輕地搖了搖飄零，“零兒，該起了。”
    飄零緩緩張開迷蒙的雙眼：“什麼時辰了？”
    風霜雪失笑地看著她：“什麼時辰？天都黑了，你不餓嗎？”
    飄零抬眼看了看小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道：“我睡了這麼久嗎？”
    “睡了一天了，還像睡不夠似的。”風霜雪寵溺地捏了捏她尖細的下巴，蹙眉道：“看你瘦的，快起來去吃飯吧。”
    飄零掃了一眼端放在軟椅中的衣服：“你先出去，我一會兒就來。”
    風霜雪笑了笑，在她額前印下一吻：“別讓我等太久。”說罷便起身走出水池去換衣服。
    飄零轉過身來，聽到風霜雪離開的腳步聲，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