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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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深冬,即使沒有下雪,卻仿佛比下雪時還要冷些,慕溪差小二送了個小爐進來,屋內頓時溫暖了不少。
“二哥,這酒不錯,雖然比你府裏的梨花釀要遜色些,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這已經算極好的了。”
飄零小口品酌著杯中酒,酒液入喉,身子慢慢的也暖和了起來。慕溪因有傷在身,所以也是小口品著,兩人正似用品茶的方式來品酒。
“小妹,明天我就要回洛城了,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回去?”慕溪說這話時,沒有看她,隻是淡淡地看著窗外的雪景。
飄零愣了一愣,問:“慕辰讓你回去的?”
“是,朝中有些急事,須得盡快解決。”
低著頭想了想,飄零說:“關麟應該也和二哥一起回去吧?二哥幫我好好照顧他。”
慕溪也料到飄零不會回去,有些失落地笑了笑:“也是,現在慕辰身邊離不開人。”
“二哥,你身上有傷,就不要騎馬了,乘車吧。反正也不急在這幾天。”飄零拿起瓷壺將兩個空杯斟滿後,道:“二哥,昨天我去你院裏的時候,看見了一個故人。”
慕溪也不瞞她,道:“她私自跑來找我,我也不放心讓她回去,以風霜雪的性子,怕是容不下她了。”
飄零點點頭:“露兒是個好女孩……”
“我知道。”慕溪打斷了飄零接下去想說的話,“我會把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的。”
飄零想要再說些什麼,忍了忍,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她希望慕溪幸福,卻也不會勉強他什麼,萬事隨緣吧。
沉默了一會兒,慕溪道:“小妹,慕辰這幾天會住在軍營裏,所以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喝藥。”
慕辰自那天從梅林走後就一直待在軍營裏,他們之間就一直這樣冷戰著,他不找她,她也不去找他。真是相見不如不見。關於自己的病,許太醫也仔細囑咐過,飄零隻當生死由命,並不強求。如今慕溪提起,她隻能應道:“我會的。”
古老的城牆上血跡斑駁,在冷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
北風呼嘯,潔白的雪花輕輕柔柔飄落在青衫銀發間,風霜雪安靜地站在城樓之上,唇邊豎著那管玉蕭,修長的十指起起落落,那縷蒼涼的蕭音在空曠的雪原中綿綿不絕,似一道流光,一瞬間將漆黑的夜空照亮,似一捆情絲,每一絲都穿插在心裏,抽的人骨血生疼。
那雙深邃的眸中,是鍥而不舍的堅韌﹔那薄唇邊上,是柔情似水的微笑。這種矛盾複雜的情感化為蕭音在指下流淌,飄過雪原,融進夜色。
城樓下,一道纖瘦的身影緩緩向他走來,柔柔地喚了聲:“風。”
風霜雪沒有理會雁依依,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現在的他,不想被打擾。他隻想安靜地去緬懷那段流逝的歲月以及那份漸行漸遠的愛情。
雁依依見他不語,冷笑道:“怎麼,看見她與合歡公子依依不舍的樣子就這麼讓你難受嗎?”
蕭音一頓,風霜雪道:“是又如何。”
雁依依一窒,隨即道:“風霜雪,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風霜雪無視於她的惱怒,神色平靜:“我不是程子涵,而她也不是程子矜。”
“你……”雁依依眸色一冷,不由得嘲諷道:“風霜雪,不管她是程子矜還是慕容飄零,她都不要你了!”
風霜雪麵色陰鬱,雁依依再道:“身為赫連慕辰的妻子卻還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像她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你……”
“住口!”風霜雪厲聲打斷她,“她是什麼女人我比你清楚,所以,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剛才所說的話!”
那道殺氣騰騰的目光直射過來,雁依依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雙手覆在牆磚上,涼透心底。
風霜雪漠然轉身:“依依,零兒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這次比琴一事我暫且放過你,但是你要記住,不準再有下次!”
“風霜雪,你會後悔的!”雁依依恨聲說完,拂袖離去。
待雁依依一走,蝶影便悄聲無息的出現在風霜雪身後:“主子,屬下今日在泫州打探消息時看見赫連慕溪的別院中有一個侍女很像宜寧公主,該怎麼做還請主子示下。”
風霜雪沉吟了一會兒,說:“由她去吧。”
蝶影微微有些詫異,低聲道:“是。”
“零兒的傷勢如何?”
“赫連慕辰用了最好的醫者和最好的藥材給她醫治,這幾日看來氣色恢複了不少。”蝶影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雙手奉上:“這是藥方,請主子過目。”
風霜雪接過藥方道:“將城裏所有的大夫請來。”
“是,屬下馬上去請。”蝶影領命退下。
天還未亮,整個律州城中的大夫就全被蝶影抓來了風屬軍營,風霜雪一個個召見,一個個詢問,最後留下了幾名醫術較為精湛的大夫,將飄零的藥方遞給他們:“幾位大夫,我想知道這張方子的用藥如何,治的又是何種病。”
幾位大夫接過藥方傳看了一遍,又低聲交談了一番,才由一位資曆較老的大夫上前回話:“大帥,這張方子裏所用到的大部分都是一些補血益氣的名貴藥材,但是其中又下了幾劑額外的猛藥,幾種藥材加在一起應該是調理心疾,疏通心脈的方子。”
“調理心疾,疏通心脈?”風霜雪原以為飄零隻是受了些內傷,可現在一聽他們說是醫治心疾所開的方子,不禁心生疑惑,“你們確定?”
那大夫見風霜雪言語溫和,恭敬地答道:“是的,這是一張醫治心疾的方子,而且用藥很猛,如果不是重症的話一般是不宜下如此重的藥,若是用藥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會傷到病人,導致病情惡化。”
握著茶盞的手狠狠一顫,風霜雪再問:“這病可治得好?”
大夫搖頭道:“很難說,因為我們不清楚病人現在的狀況,所以暫時難以下結論。更何況以這方子看來,隻怕那人病得不輕。”
“恩,你們下去吧。”風霜雪煩躁地揮了揮手,在帳中來回踱步。想著那張藥方,想著飄零的心疾,思緒就一片混亂。
今天早晨當他隱在暗處親眼看著飄零和炎歡嬉笑打鬧,擁抱流淚的時候,他有過一瞬間的衝動想要把炎歡給殺了,可是他沒有,他心裏很清楚飄零現在對他的怨恨,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加深她對他的恨意。一整天,他眼前腦中浮現的都是飄零和炎歡相擁的場景,他嫉妒,他憤怒,他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
在等著她或是帶走她之間,他猶豫徘徊了很久。很多時候,他總是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不要逼她,給她一些時間,可是今天,他不僅看到飄零投入了別人的懷抱,現在又得知她身染重疾,如果再這麼放縱下去,隻怕她不是死了就是跟炎歡走了。
想到此,風霜雪轉身衝出了帥帳。此時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飄零給帶回來再說,即使是恨他,他也認了。
當蝶影送走那些大夫回來複命時,帥帳內空無一人,暗自歎了口氣,喚來暗影和雪影守住帥帳,親點一百個身手最好的風騎衛直追風霜雪而去。
輕巧地避過巡夜的侍衛,風霜雪悄悄來到飄零的窗前,伸手一推,縱身躍了進去。
床邊的木幾上還放著早已涼透的白瓷藥碗,上前一看竟未動過,劍眉微蹙,歎道:這女人真不讓人放心。
透過那層淡紫色的輕紗看去,她熟睡的容顏有些不正常的慘白,風霜雪輕輕撩起紗帳伸手往她的額頭探去,忽見眼前紅光一閃忙側身避過。
“你要做什麼?”飄零手執紅塵直直指著風霜雪冷聲問道。
其實風霜雪進來時她就已經醒了,不論他的輕功有多好都掩蓋不住身上那股淡淡的青草香氣。她不想見他,所以她一直強迫自己假裝睡著了,可是當額前傳來他掌心中的溫度時,她就再也裝不下去了。
風霜雪不答,抬手端起那碗藥遞了過去。
冰冷的藥湯已被他用內力給溫熱,騰騰上升的水霧熏得眼中一片氤氳,飄零側過臉去:“不喝。”
風霜雪輕歎一聲,走到她的麵前,溫言道:“零兒,不要和自己的身子慪氣。”
“與你何幹?”飄零猛地抬手打翻了那碗藥,精美的瓷碗頓時掉在地上摔成碎片,連帶著深褐色的藥汁濺了風霜雪一身。她竭力忍住心口的劇痛,怒視著他冷聲道:“請你出去!”
風霜雪默然凝視了她片刻,問道:“零兒,告訴我你的心疾是怎麼來的。”
“出去。”鋒利的劍刃橫在風霜雪的頸邊,隻要稍一用力便會割破他的喉嚨。窗外灌進一陣冷風,飄零抑製不住地顫抖,卻仍然堅決地說:“出去!否則我便殺了你。”
“你舍不得。”風霜雪輕輕一笑,絲毫不顧她手中的玉劍,俯身一抱將她冰冷的身子環在胸前。
就在他俯身那一瞬,飄零執劍的手一偏,一縷銀發擦劍而過,落在地上。她固執地背對著他沉聲道:“風霜雪,不要逼我!”
風霜雪淡笑不語,隻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隔著那層青衫,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狂亂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緊了緊懷抱,他伏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殺我。”
飄零一怔,罵道:“你無恥!”
風霜雪也不惱,伸手卷起她的一縷發絲拿在手中把玩,笑道:“我是無恥又如何?”
飄零怒極,想掙脫他卻被他箍得更緊,折騰了半天也撼動不了他半分,就這樣對峙了許久,她無奈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風霜雪輕握起她的右手,兩隻手掌心中各有一道傷痕,那是當日飄零為了救他用紅塵劃破了兩人的手心,運功引毒時留下的。現在,兩道淺淺的傷痕交疊在一起,就像兩個傷痕累累的人互相依靠,尋找慰籍。他將那隻手牢牢牽住,溫柔地說:“我要帶你走,我會醫好你的心疾。”
“不必了。”飄零毫不猶豫地拒絕,淡淡道:“活了這麼久,我也累了。”
“零兒!”風霜雪打斷她,語氣是少有的淩厲,“我不準你說這種胡話!”
“胡話?”飄零輕聲一笑,“我說的可是實話。”
“我不管你說的是什麼話,總之你不可以就這麼放棄自己。”風霜雪霸道地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與自己對視,“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向你證明我對你的愛。你是我的,你的心,你的人都是我的,所以,你不能死!”
飄零冷哼一聲:“風霜雪,難道我沒告訴過你,我們之間早就已經結束了嗎?”
風霜雪道:“即使你說過,那也是氣話。就憑剛才那一劍,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是愛我的。”
飄零深吸一口氣,漠然道:“剛才不殺你,是因為我知道我殺不了你。我現在最後一次告訴你,我已經不愛你了,所以,請你離開。”
風霜雪臉色一沉,問:“那你愛誰?”
飄零道:“與你何幹?”
風霜雪的手一緊,飄零微微皺眉,兩人就這麼沉默對視著,直到飄零快要沉不住氣時,他問:“是炎歡嗎?”
飄零一怔,隨即道:“一生同心,世世合歡,這是我的承諾,是我對炎歡許下的承諾。”
“為什麼?”風霜雪深深凝視著她,那眼中盛滿哀傷與痛楚,絕望中卻仍帶著一絲執著,“就因為他幫了你嗎?就因為他幫你對付我,所以你就答應了他嗎?”
“不是的!”飄零用力掙拖他的禁錮,迅速披起一件外裳跳下床去,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退到窗前,此刻的風霜雪讓她感到害怕,可她卻還是鼓起勇氣直視著他說道:“隻有他,不會背叛我,不會利用我,更不會傷害我。他比你們任何一個人,更值得我愛。”
風霜雪平靜地望著她,眼睛微眯,那眼神似要將她看穿,看透。飄零無法再承受他的這種目光,在泄露情緒之前猛地轉身,風霜雪冷笑道:“零兒,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若真的愛他還會留在這裏嗎?”
飄零努力保持著冷靜:“我會學著去愛他的。”
風霜雪極力克製住心頭刹那間湧起的憤怒,他起身走到飄零麵前,緊緊盯著她不甘心地問道:“那我們之間算什麼?在霧風客棧發生過的那些又算什麼?”
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那曾經的生死相許,那曾經刻骨的愛戀至今在曆曆在目,飄零心中一痛,仰頭將眼底的酸澀逼了回去,啞聲答道:“我已經忘了。”
“忘了?”風霜雪猛地抬手扣住她的下頜,“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忘了!”
飄零緊咬著下唇,怒視著他,剛忍住的淚水不爭氣地再次湧了出來,那感覺,就像是冰凍已久的心湖突然間裂開了一道口子,那道裂痕直透心底,痛入骨髓。她無力地閉上眼睛,哀求道:“風霜雪,你放過我吧。”
“放過你?”風霜雪忽然一笑,揚聲道:“別忘了,是你先招惹我的,現在卻要我放了你,憑什麼?”
“是,我承認是我先招惹你的。”飄零淒然道,“我承認在太行湖上當你揭下麵具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淪陷其中了。可是……”
“那你還要我放過你?”風霜雪眸色一沉,斬釘截鐵地說道:“慕容飄零,既然是你先招惹了我,就別想再讓我放過你!”
飄零慢慢後退,風霜雪步步緊逼,近在咫尺,麵對那張熟悉的臉,她隻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周身蔓延開來,她轉身想逃卻被他伸手一帶拉了回來,纖細的腕骨被他捏得生疼。
飄零單手撐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顫聲問:“風霜雪,你……你要幹什麼?”
風霜雪邪魅一笑:“我要幹什麼?你說呢?”
“我不知道。”飄零慌亂地推著他卻被他狠狠一扯,手腕劇痛,她低聲哀求道:“放開我,很疼……”
“我若是不放呢?慕容飄零,原來你也是會疼的!”風霜雪手上力道加重,薄唇邊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
“啊!”飄零慘烈呼痛,身後傳來一聲厲喝:“放開她!”
風霜雪抬眼看去,眼角輕佻,傲然道:“赫連慕溪,我今天便是要帶她走,你又能奈我何?”
慕溪一眼望見飄零紅腫發青的手腕,溫和的眸中陡然生出一絲寒意:“你不妨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