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思郎恨郎郎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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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零在院中等了一夜,風霜雪未歸。
待太陽升起時她終於熬不住疲倦,一回到房中便沉沉睡去。
“哥哥,不要離開我!”
夢裏的程子矜浸泡在鮮紅的血水中,閉上眼前,嘴角浮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不要!”
飄零呼喊著猛地睜開眼,一雙寬大的手掌扶住她顫抖的雙肩,抬眼時隻見風霜雪一臉的憔悴與擔憂。
風霜雪柔聲問:“做噩夢了?”
飄零恍惚著點點頭,一想起程子矜浸泡在血水中的慘烈畫麵,就覺得心痛得難以覆加。
“有我在,別怕。”風霜雪掀開被子,側臥在飄零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脊背。
恐懼逐漸轉淡,飄零躺了下來,望著風霜雪臉上濃濃的倦意,輕聲問:"很辛苦?"
“沒有,隻是有一點累。先睡會兒吧,這會兒還早著,睡起來後,我就帶你去看海。”風霜雪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將飄零攏進懷中,閉目睡去。
睡不著,夢裏恐怖的血池還曆曆在目。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程子矜會全身是血?她是不是死了?飄零睜著眼睛盯著青色紗帳,身旁傳來綿長的呼吸。
午時剛過,風霜雪便醒了,補了眠後,俊美的臉龐看起來容光煥發。
拿了一套水綠的裙裝給飄零穿上,風霜雪又換上了不變的青衫,出門前還不忘將銀色的半月麵具戴上。
風屬國的帝都風吟城和赤焰的南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隻是多了些異域風情,而少了些柔美秀氣。因為靠近海,集市上滿是各種各樣的海產品,到處亂逛了半天,最終,飄零在一個賣飾物的小攤前停留下來。
風霜雪笑著問:“子矜喜歡哪個?”
攤子上盡是各種由貝殼、海珍珠雕琢而成的項鏈,耳環,頭飾,漂亮又精致。飄零看看這個,又拿拿那個,都舍不得放下,最後隻有擺擺手,轉身欲走。
風霜雪卻說:“老板,這些都給我包起來。”
“風哥哥。”飄零扯了扯青袖。
“你喜歡就好。”風霜雪接過老板手中的盒子,拿出對碧綠的珍珠耳環為飄零帶上,滿意地點點頭:“很美,配你的裙子剛好。”
老板恭敬的微笑著送走這兩位大方的顧客,嘴裏連聲稱讚著綠裳女子天人之姿,仙女下凡。
飄零撇撇嘴,摸著耳間輕盈似水的珍珠,一抹嬌笑自唇角綻開。
風霜雪牽著飄零穿梭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路人紛紛側目,好一對如玉壁人!
逛得累了,飄零跟著風霜雪來到一間雅致的酒樓。
海鮮粥盛上來,飄零驚喜地摸著盛粥的海貝:“真漂亮!沒想到這個可以做碗用。”
風霜雪寵溺地一笑:“快吃吧,吃飽了,我們去海邊。”
脫掉鞋襪,赤腳踩在柔軟的細沙上,軟綿綿的。迎麵吹來鹹濕的海風,撩起輕紗的綠裳,飄零伸開雙臂,擁抱廣闊無垠的碧浪。
“風哥哥!”飄零將雙手舉在嘴邊,做著喇叭的姿勢,“快過來!”
風霜雪撩起下擺,禦風而行,銀白的發絲折射出攝人的光彩。
飄零將裙擺結起來作成個兜,兜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海螺、貝殼,見風霜雪來,連忙現寶似的拿出來:“風哥哥,你看,這些都是我揀的,厲害吧!”
風霜雪笑道:“是,我的子矜是最厲害的。”
話音未落,隻聽飄零哎呀一聲捂住淺水中的腳踝,一絲血線在湛藍的水中蔓延開來。
風霜雪劍眉輕佻:“厲害到被螃蟹夾了腳?”
飄零瞪了他一眼,委屈道:"很痛。"
風霜雪將飄零腳上的小青蟹揮手彈掉,玉白的肌膚上一小道傷口正往外冒著血。皺了皺眉,將飄零打橫抱起,往沙堆走去。
身子騰空而起,裙裏兜著的寶貝就紛紛往外掉,飄零心疼極了,剛要開口就見風霜雪皺著眉,識相地乖乖閉上了嘴巴,隻得看著美麗的貝殼一顆顆滾進金沙中掩埋。
風霜雪道:“心疼什麼,喜歡的話我天天帶你來揀。”
飄零臉微微紅起來,靠進那個溫暖的胸懷,悶聲道:“風哥哥。”
“恩?”
“我更喜歡你這麼抱著我。”話一說完,飄零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風霜雪先是一怔,垂首望著懷中嬌羞的飄零,隨即朗聲大笑。
質樸的漁民聽見笑聲,紛紛看了過來,投以祝福的笑容。
“你笑什麼?”從未見過風霜雪笑得如此的開懷,飄零倒有些納悶了,又見漁民們盯著自己,急忙將臉埋得更低些,低聲說:“好多人在看呢!”
風霜雪並不理會,隻將飄零抱至高處放了下來,自袖中取出藥粉撒在傷口上,扯下一小塊布條輕輕包好。
“風哥哥,你到底笑什麼?”
風霜雪抬頭,含笑地望著飄零莫明的眼神,“笑我的子矜什麼時候這麼不知羞了。”說著就伸手去刮她的鼻子。
“你……”飄零嗔怒地打掉風霜雪的手,撇過頭去:“以後我再也不說了!”
“不行!”
風霜雪扳過飄零,認真地看著她:“以後,你要天天說給我聽。我喜歡這樣的你,天真無邪。”微涼的薄唇觸上殷紅的花瓣,輾轉舔拭,直到飄零快要喘不過氣來,才放開,含笑凝望著她:“子矜,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每一天都要這麼快樂。”
海風吹起銀絲,麵具下的深潭脈脈含情,飄零嬌羞地點了點頭,"恩,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每一天都要這麼快樂。"
飄零舒服地靠在風霜雪的懷中哼著不知名的曲子,仿佛藍天碧海都隨著她的快樂而變得五彩繽紛。
“聖女來了!”
“我們快去迎接聖女!”
飄零詫異地看著原本在海邊捕漁的村民都爭先恐後地往一個地方跑去,嘴裏還不停地歡呼著,不禁有些好奇:“風哥哥,他們在幹什麼?”
風霜雪蹙眉道:“迎接聖女。”
飄零一聽來了精神,馬上又問:“什麼聖女?”
不覺間,風霜雪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眸光一片暗沉:“我們風屬國靠海而建,世世代代受海神的庇佑得以豐衣足食。由此,每隔二十年,都會出現一個女子,稱之為海之聖女。聖女不定期的會到海邊為人民祈福,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和平安康。有時,聖女在人們心中的地位甚至超出了皇室!”
“什麼樣的女子才是聖女呢?”
飄零伸長了脖子,隻見人群漸漸分列兩旁,十位如花少女抬著一座花輦自人群中走來。
“那個帶著麵紗的就是聖女?”飄零指著跪坐在花輦上的女子問道。
“每一個聖女都擁有著浪花色的銀發,和海水般的藍眼。而她,就是這一代的聖女。”風霜雪盯著那名藍衣女子,臉色陰鬱。
“好神奇啊!”飄零暗歎著,突然眼前飄過一縷銀發,“風哥哥,你的頭發……”
風霜雪道:“我的母親便是上一代的海之聖女。所以我生下來,頭發便是白的。”
飄零讚歎道:“你的母親,應該是個很美很美的人,所以風哥哥才這麼美。”
風霜雪捉住飄零玩弄發絲的小手,眸間又溫和起來。
飄零笑道:“我們去看看聖女是怎樣祈福的吧。”
“不許去!”風霜雪拉住飄零的手,語氣冷得像冰。
飄零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隻得聽話地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陣輕柔的歌聲,而這歌聲,好熟悉!飄零驀地轉過頭去,一瞬不瞬地看著聖女。
花輦被放入海中,隨波漂浮。藍衣女子迎風而立,輕歌曼舞,銀白的長發飛揚,湛藍的衣裙在海中旋轉,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麵紗下隱約的麵容已是極美麗,可是那雙楚楚動人的大眼睛卻讓飄零恍惚覺得好象在哪見過!
無數漁民湧聚在海邊,遙望著聖女在海中起舞,吟唱著祝福祈禱的聖樂。
狂風大浪前不見她皺眉,海神是她的守護者,天水一色下,惟有聖潔的歌謠訴說著對海的依戀,對海的期盼。
輕柔的歌聲像根無形的絲帶,牽引著飄零不住地往前走去,妖媚的舞姿似一雙無影的手,抓著飄零空蕩的靈魂向她靠近。
風霜雪緊緊抓著飄零,眸間已泛起殺意。
可飄零卻似著了魔般狠狠甩開風霜雪的手,足下輕點,往著海洋深處那一抹湛藍的倩影翩然飛去。
聖女搖曳著身姿,波浪也隨著她的舞步旋轉逆流,遠遠望見綠影朝自己飛來,聖女眼波微漾,旋轉的更加急速,不多時,海麵已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似在等待著祭祀的物品,張開大口,將之吞沒。
“子矜!”風霜雪眼見飄零就要掉入那個深藍的漩渦,厲聲大喊。
飄零卻似聽不見一般,空洞的目光直直盯著翻騰的海浪,漩渦間出現一幅幅熟悉親切的畫麵。小小的子矜,英俊的程子涵,一身白衣的慕容滄海在桃花樹下舞著飛霜劍法,竹屋前,赫連沁鴿溫柔的望著飄零招手:“零兒,快來。”就像小時候母親做好飯,在門前等待著歸來的丈夫和女兒。
哥哥,子矜,爹爹,娘親。零兒好想你們!
聖女的舞步越轉越快,漩渦中噴射出一股墨色的水柱將飄零包裹在其中,水綠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子矜!”
一支碧蕭淩空而出,化成一支長劍穿刺過水柱。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高湧的水柱自中心炸開。
漁民們瞪大著雙眼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切。
聖女終於停止了旋轉,漩渦漸漸消失,海麵又恢複了平靜,陽光下靜靜湧動著一層白色的水沫。
風霜雪抱起飄零飛身躍上花輦,兩人均是渾身濕透。
“子矜,醒醒!”風霜雪輕輕拍打著飄零蒼白的小臉,飄零依舊緊閉著雙眼,嘴裏還喃喃著模糊的話語,痛苦地緊皺起眉頭。
“海瑤拜見太子殿下。”聖女將花輦劃出海麵,輕輕靠在岸邊,對著風霜雪福下身去。
眾人一驚,紛紛跪倒在地,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帶著麵具的男子會是他們高貴的太子。
“放肆!誰讓你這麼做的!”
海瑤麵對風霜雪震怒的喝問,委屈道:“殿下,海瑤剛才隻是在祈福而已,實在不知這位姑娘怎會闖進陣來。”說罷,美麗的大眼裏已蓄滿淚水,仿佛隨時都可能傾瀉而出。
“殿下饒命!聖女隻是在為風屬祈福,並未有得罪之意。”十位少女齊聲為海瑤求情。
飄零幽幽醒轉過來,虛弱地靠在風霜雪懷中。
“子矜,你怎麼樣?”風霜雪見她動了動,連忙問道。
飄零不語,隻盯著海瑤麵紗下的臉,雖然衣妝變了,頭發顏色變了,就連眼珠也變成了海藍色,但是她眼間的神色卻讓飄零肯定了她是誰。
“水霖霖?”不是疑問,是肯定。飄零冷冷地看著海瑤。
“太子妃好記性!”海瑤忽而一笑,伸手將麵上的輕紗揭下,柔美的微笑著看向飄零。
風霜雪麵色一冷,飄零扯了扯他的袖子,揚眉望去:“霖霖姑娘,赤焰國昔日的太子妃已死,赤焰皇帝已昭告天下,莫非你不知道?”
海瑤輕嘲道:“是呀,我還以為炎歡有多癡情,原來也不過如此!”
飄零心中微痛,卻沒有表現出來,隻回頭望著風霜雪輕聲說:“風哥哥,我有些累了。”
風霜雪將飄零抱起,低頭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海瑤,陽光下的銀色麵具透著森冷的氣息:“海瑤,不要以為你是聖女,我便不能把你怎麼樣,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今天所做過的事!”說完,抱著飄零轉身離去。
海瑤冷笑一聲,道:“殿下,皇上讓海瑤帶一句話給您!”
“說!”風霜雪並沒有回頭,青色的背影散發著天然的貴氣。
海瑤緩緩道:“皇上將海瑤與殿下的婚期定在明日。”
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好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漁民們無不低聲讚揚著這一樁喜事,太子與聖女,天作之合!
或許,我不該來這的!
飄零疲憊地閉起了眼,隻是原本摟著風霜雪脖子的手,悄悄垂了下來。
風霜雪頓了頓,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沉默地離去。
海瑤望著風霜雪漸漸模糊的背影,嫣然一笑。
回到別院,風霜雪命人準備沐浴的熱水給飄零驅寒。
飄零解開濕衣,將自己浸泡在溫暖的水中,腦海中一遍遍響起臨走前海瑤的那句話,心中酸澀。
風霜雪,你怎麼能騙我?喉嚨幹澀,眼睛發酸,她將臉埋進水中,卻還是感到眼眶中灼熱的溫度流了出來。
“子矜。”
屏風後,傳來風霜雪溫和的嗓音。
“風哥哥。”飄零從水中抬起頭來,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風霜雪輕聲道:“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該問什麼?問你為什麼騙我?還是問自己為什麼要跟你來風屬?若是不來,是不是就不會知道這些?若是不來,自己是不是會在煙雨樓一日一日的等待著?
不,風哥哥不會騙我的,他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
想到此,飄零輕鬆地笑著說:“我相信你。”
屏風後,半響無語。
“子矜。”
就在飄零以為風霜雪走了的時候,風霜雪突然走到了屏風前,隔著印花的屏風,還能依稀看到他的輪廓。
飄零問:“怎麼了?”
“在我們風屬,每一代的聖女都是皇後。”似很艱難,但是風霜雪還是慢慢說完這句話。
什麼意思?飄零突然覺得有些害怕,雙手抱在胸前,卻還是忍不住顫抖,尖削的指甲已摳入臂中,流下絲絲紅血,不覺疼,隻覺冷。
“風哥哥,你會不一樣的,是嗎?”胸間氣息翻騰,飄零還是盡量平靜地微笑著說:“你說過要陪著我一輩子,每一天都這麼快樂的。”
風霜雪沉默了一會兒,“子矜,你會理解我的。是嗎?”
理解?教我如何理解?
是誰說的一輩子?
是誰說的永遠在一起?
是誰說的每一天都要這麼快樂?
飄零不禁想起了程子涵,哥哥,如果是你,你也會這樣對子矜嗎?
苦笑,究竟是自己太傻,他是說過一輩子,可也沒說和自己兩個人過一輩子呀,不過是自己把一切都想象的太美好罷了。
炎歡,我很笨是不是?對不起,我竟然在這種時候想起了你。
飄零又將臉埋進水中,放肆地哭著,鹹鹹的淚融進花香的水中,瞬間無影。
風霜雪見飄零久久不說話,剛要進去,身後落下一道黑影。
"放肆!”
一聲怒喝,一身黑衣的星魂跪地道:“殿下,皇上請殿下回宮。”
風霜雪回頭看了看屏風,冷聲道:“現在不行!”
星魂道:“皇上請姑娘也同殿下一並去。”
“為何?”
“星魂不知。”
星魂見風霜雪沉默著,也不敢出聲。
“我去。”
飄零換了身衣服,自屏風後走出,走到星魂身邊:“勞煩帶路。”
“子矜,”風霜雪上前牽起飄零的手,擔憂地說道:“會很危險。”
“無所謂的。”飄零輕輕掙脫,將星魂扶起:“帶路吧。”
星魂看了眼風霜雪,又對著飄零道:“姑娘請。”便自窗外躍下。
飄零攏了攏濕發,跟著飛身出去。
風霜雪隻得提氣追去。
三個人影,一前一後隱沒在濃濃的夜色中。窗外的紫藍木槿開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