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煙雨樓，等蝶影四人各自回房休息，飄零獨自回到竹樓。
    穿過寂靜的湘妃竹，樓中亮著一盞孤燈，隱約還望見夏荷守在門邊。他沒有來？
    輕歎了一聲，飄零走進屏風內，褪去紅裳，舒舒服服地泡進了溫熱的浴桶裏。
    “姑娘今天累了吧。”身後的夏荷用混著香露的皂角細細地揉搓著飄零的長發。
    “恩，是有些累了。”飄零享受地閉著眼睛又往水裏縮了縮，直到隻有頭露在外麵。
    “夏荷，等了我一晚上你肯定也累了，洗完頭發你就休息去，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雙手掬起清水，待洗盡紅妝，水已微涼。起身拿起夏荷準備的衣服穿上，照了照鏡子又恢複了清秀淡雅的模樣。
    飄零並無睡意，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隨手又拿了一套杯具再斟上一杯，自顧自地抬起熱茶慢慢喝著，喝完一杯，又再續水，才懶懶地開口：“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可以出來了吧。”
    “子矜。”
    飄零抬了抬眼，指了指剛才倒的第二杯茶。“喏，這是給你的。”
    隻見來人換了一身青衫，隨手掃落肩上的雪花，隨意地坐在了飄零對麵，抬起茶杯一飲而盡後：“這茶都涼了。”
    “是嗎？”飄零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那若是我不出聲，風哥哥還準備在外麵站多久呢？”
    風霜雪無奈地為自己再斟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裏捂著，手心傳來陣陣溫暖。
    “子矜是何時發現我的？”
    “風哥哥不論變成什麼樣，我都能一眼認出的。”飄零瞥了他一眼：“不過，你這人皮麵具還真醜！”伸手撕下麵具，夢裏見過千萬次的容顏又出現在眼前。
    “風哥哥什麼時候回來的？露兒呢？”雖然很心痛風霜雪回來沒有找自己，可是飄零盡量裝得若無其事。
    “露兒已經被我送回去了。此次來是有其他要事。沒想到在睿親王府也能遇到你。”
    “哼！”看著風霜雪投來審視的眼光，飄零無奈地撇了撇嘴。“我欠赫連慕溪一個人情，今天算是還了。”
    “恩，你今天太過招搖了。往後可能會有些麻煩。”
    “你說的是赫連慕辰？”飄零細細回想著今晚的事，赫連慕辰看自己的眼光確實有些奇怪。
    不願多想，這個世界上飄零就隻剩這兩個親人了，在不揭穿身份同時，她總願靜靜地看著他們。
    “風哥哥，你吹首曲子給我聽吧。”
    “恩。”
    若有似無的蕭聲纏纏綿綿回蕩在耳邊，飄零終於緩緩閉上了雙眼。
    放下唇邊的玉蕭，風霜雪輕輕抱起睡夢中的飄零把她放在床上，並拉過被子幫她蓋好。
    正當準備離去的時候，手持玉蕭的手被一雙小手緊緊拉住。
    “風哥哥，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銀發好美，好美。”
    風霜雪怔住片刻，坐在了床邊，輕輕拍打著她拉住自己的雙手，直到她沉沉睡去。
    黎明就要來臨，不能再停留了。再度不舍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飄零，風霜雪掀開窗扇，飛身而去。
    飄零猛地睜開眼睛，摸著床邊還留有少許的餘溫，苦笑地望著打開的窗戶。風哥哥，你什麼時候能為我而停留的？
    清晨的薄霧中，城門剛開，隻見一匹雪白駿馬飛馳而去，守門的侍衛瞪大了眼也隻見一抹雪色駕馬離去。
    行到城郊，路邊的小溪已結了一層淺藍色的冰，枯草暗黃，樹木蕭條，遠處官道上不時行過幾輛華麗馬車，沒人注意到溪邊這獨立一位佳人。
    飄零將纖離栓到樹邊後，便找了塊光滑的大石坐下，從馬背上取下皮囊，猛喝一口，臉已飛紅。
    “怎麼，喝酒也不找我，沒義氣！”
    飄零不用回頭，也知道這麼妖媚的聲音是誰。
    “過來吧。”拍拍身邊的大石。
    “你有心事？”魅影接過飄零手中的酒囊，喝了一口，眼睛亮亮的盯著飄零。
    “有時候，我覺得風哥哥離我很遠。”長長的睫毛下有些哀傷。
    “魅影，你能不能告訴我風哥哥是什麼人？”
    “對於我們來說，主子就是主子。其他的，並不重要。”魅影淡淡的說。
    飄零見魅影不願多說，也就不再問。悶悶的喝著酒，看著天上鉛色的雲，沉重的有些窒息。
    竹林蝶苑
    “太子殿下。”
    “何事？”飄揚的銀絲下冰冷的麵具，深潭中更是凜冽。
    “皇上命屬下來請太子回朝。”
    “朝中有事嗎？”
    “屬下不清楚，隻是皇上說太子若不肯回去，那麼您身邊的程姑娘恐怕就……”隱在竹林中的星魂一一傳達著皇上的口喻，卻見麵具下的臉越來越冷，不禁止了聲。
    “我知道了。”
    風霜雪上次回去，父皇從露兒那得知了子矜的事情，勃然大怒，隻說紅顏禍水，成大事者須得拋卻兒女情長，為國家的將來做打算。
    風霜雪漠然處之，這次來洛城，一是為了看看子矜，一是為了取赫連慕辰的軍事布圖。現在父皇竟然拿子矜來要挾他，掌風一揮，一排翠竹倒地。
    煙雨樓
    飄零懶懶的窩在床上，早晨的酒還未醒，夏荷來請她下樓用飯時，她也隻是含糊地說了聲累了不去。
    頭痛的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病了？”
    冰涼的手背貼在額頭上，飄零慢慢的睜開眼，看著風霜雪，不語，滾燙的淚水卻已淌出。
    “怎麼了？”見她落淚，風霜雪柔聲問道。
    飄零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想你了。”
    “傻丫頭。”靠在床頭，將她摟在懷中，風霜雪為她擦去滿麵的濕涼。“我要走了。”
    “去哪？”飄零一愣，淚水落得更凶。
    “回家。”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飄零驚詫地抬起頭，看著風霜雪波瀾不驚的麵容：“你說過一輩子不離開的。”
    “恩。”風霜雪伸手撫過她的青絲，“事情辦完後，我會來接你。”
    “我等你。”
    “好。”
    呼吸著他身上的青草氣息，飄零忽然很傷感，淚水流不停，將青袍弄濕了一大片。
    朝陽殿
    “你來了。”
    赫連慕辰背對著來人，負手立於扶蕖池邊，清冷的宮殿內已是一片蕭條的光景。
    “慕辰。”
    赫連慕溪站在他身後，目光也隨他一樣，靜靜看著荒蕪的荷塘。
    “她是姑母的女兒？”雖是疑問，但赫連慕辰心中早有答案。
    “是。”慕溪簡潔的答道。
    “當年你怎麼沒把她帶回來？”
    “當年，姑母同老師去後，我沒能找到她。”
    那個火光映紅的夜晚，一滴清淚落在慕溪手背，慕溪忽然想放過她，那個素未謀麵的表妹。
    “慕溪。”清冷的眼眸看著慕溪，赫連慕辰緩緩說道：“你的謊話，說的並不高明。”
    慕溪輕笑，是呀，慕辰和他一同長大，怎能瞞過他什麼？
    “我不想她死。”
    “死？我不會讓她死的。”
    “我知道，所以才讓你見她。”
    “為何不把她帶進宮來？”
    “現在的她，很快樂。”
    “哼！你別忘了，她是天朝的郡主，你怎能任由她跟風屬太子混在一起？”赫連慕辰早已查到煙雨樓是風屬國安插在洛城的情報組織，而飄零偏偏就在那裏。
    “她，很愛風霜雪。”
    “是嗎？”赫連慕辰的聲音提高了一些，“你應該阻止她愛上不該愛的人！大戰即將來臨，到時候你讓她如何自處？”
    不是沒想過這些，可是這些日子以來，飄零的思念、牽掛全都在慕溪眼中，他隻是想讓她能夠這樣快樂下去。
    “慕辰，打戰是我們男人的事情。我不想將她牽扯進來。”慕溪坦然道。
    “赫連慕溪！”聽得出慕辰已是怒極，凜冽的眼光直直射入慕溪的眸中，寒意四起。
    慕溪淡定的回望著他：“慕辰，我隻是想讓她平凡地快樂下去。”
    “慕溪！你應該知道她叫慕容飄零！不叫程子矜！她愛上的是我們的敵人！”赫連慕辰焦躁地在池邊來回踱步，與慕溪酷似的俊秀麵容在月色下顯得陰沉無比。半響，他走到慕溪麵前：“風霜雪待她可好？”
    慕溪詫異於慕辰的轉變，隻見他現在臉上已無怒氣，言語間流露出些許無奈，知道事情有轉圜的餘地，忙答道：“風霜雪待她很好。”
    赫連慕辰轉過身，似思考了很久，淡淡地說：“那就好。若是風霜雪待她不好，我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赫連慕溪望著漸漸走遠的明黃背影，唇邊浮起一抹悵然的淺笑。
    “慕辰，姑母生個女孩給你做娘子可好？”
    “什麼娘子？慕溪也要！”
    兒時之言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姑母慈愛的笑容，朝陽殿中打鬥的小慕辰、小慕溪。
    赫連慕溪望著此刻蒼涼的朝陽殿，心中苦澀。要對飄零這樣的女子放手，想必慕辰也和自己一樣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