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朝看無情暮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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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在飄零的臉上,她抬起手背遮住刺眼的光芒,許久才緩緩睜開眼來,發現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揉了揉疼痛的額頭,飄零提氣往外院飛去。
所幸天歌所的人都還沒起,應該不會有人發現的。飄零踮起腳尖,輕輕推開房門然後關上,爬在床上又睡了過去。
直到正午,虹兒才過來將飄零搖醒,說今天就要進宮了。
皇宮是什麼樣子?飄零很好奇。
馬車慢吞吞地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出了東門,再行一段便能看見一座龐大的金色建築物,那就是皇宮了吧?
侍衛們接過吳嬤嬤遞過的腰牌,恭敬地開了城門,便有一年老的太監迎了上去,和吳嬤嬤客套一番後,又領著天歌所一行人到了皇宮裏一處偏僻的院子,說是為了太子壽宴,皇後娘娘特意吩咐人打掃出來讓天歌所暫住的。
吃過午飯後,吳嬤嬤將所有人集中到院子裏,嚴肅的神情讓姑娘們收斂起歡笑,乖乖地站著聽嬤嬤訓話。
“姑娘們,明日便是太子千歲的壽宴。你們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來好好表演!演好了,丞相不會虧待你們。若是演砸了……”
冷冷的眼光一一掃過,姑娘們為之一震,齊聲道:“嬤嬤放心,我們自當盡力。”
吳嬤嬤滿意地笑了笑,吩咐她們自行回房休息後便也回屋小睡去了。
“姐姐,你說這皇宮這麼大,皇帝一個人住得下嗎?”一路走來,飄零隻見巍峨的宮牆林立,多得數不清的宮殿卻大多都冷冷清清,不由得心裏疑惑。
“妹妹,我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事你就別瞎操心了。”虹兒嗔怒地伸指點了點飄零的腦門。
“姐姐,一會兒你帶我出去逛逛吧。”飄零討好地笑著。
“不行!你當這是集市呀,是你想逛就逛的?”虹兒冷言喝道,見飄零被嚇著了,又放緩了臉色,溫和道:“妹妹,宮裏險惡,不是你我所能看透的。我們最好規矩點,別給嬤嬤惹麻煩。”
飄零順從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幫著虹兒一起整理姑娘們的舞衣、發飾。
“姐姐,怎麼你明天不表演嗎?”這幾天來,飄零隻見其他姑娘整天彈彈唱唱,而虹兒似乎隻是打理一些雜物。
虹兒將疊好的舞衣一一放好,“妹妹,我才剛來天歌所不久,舞藝不精,哪能去獻醜。”
飄零不以為意地說:“我看那水霖霖也不怎麼樣嘛。還不如姐姐漂亮。”
虹兒嬌嗔道:“妹妹別取笑我了。”
飄零認真地看著她,“妹妹沒說笑,等姐姐學會了歌舞後,必定是天歌所第一!”
姐妹兩有說有笑,不妨門外傳來一聲冷喝:“怎麼?程姑娘的意思是我水霖霖配不起這天歌所頭牌位子了?”
飄零聞聲抬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水霖霖站在了門外,猛然住口。
虹兒見水霖霖麵色不善,不想惹事,急忙上前賠禮道歉:“霖霖姑娘,我妹妹人還小,不知事故。還請霖霖姑娘別怪罪才好。”
水霖霖柳眉一揚,不屑地冷哼道:“虹兒,既是你妹妹,我也便不計較了。隻是你要管好你的妹妹,莫要讓外人說我們天歌所的人沒教養,白讓人笑話!”
“你!”飄零見她得理不饒人,氣得一掌揮去。
虹兒見狀,急忙拉過水霖霖避開了飄零一掌,方才水霖霖身後的柱子應聲而斷,嚇得水霖霖頓時花容失色。
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吳嬤嬤和剛進院門的丞相殷政,一行人往這邊走來。
吳嬤嬤見水霖霖靠在虹兒肩上低聲哭泣,飄零一臉怒氣,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嬤嬤。”水霖霖一見吳嬤嬤過來,連忙委屈地哭訴道:“虹兒的妹妹說我水霖霖不配做天歌所第一,霖霖一時氣不過,哪知差點被她殺了。”
“放肆!丞相大人在此,豈容你們胡鬧!成何體統!”吳嬤嬤本是邀丞相前來商量明晚宴會的曲目,哪知姑娘們這麼鬧上一遭,倒讓丞相看笑話了,不由得怒極。
“吳嬤嬤莫氣。本相倒以為這位姑娘天人之姿,既能如此說,便是有過人的本事。莫非吳嬤嬤不舍得將寶貝亮出來?”
飄零見前方老者一身明紫錦袍,頭戴烏紗高帽,一雙鷹般眼眸正盯著自己,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丞相說笑了。”吳嬤嬤見丞相沒有怪罪的意思,臉色好轉。“這位姑娘並非天歌所的人,而是……”
“哼!”殷相一聲冷哼打斷吳嬤嬤的話。“吳嬤嬤,你也是見過大世麵之人了,明日的晚宴,皇上吩咐必須要最好的。這其中的厲害,想必不用本相多說了吧。”
“是,是。”殷相一席話,說得吳嬤嬤冷汗連連。
“這麼著吧。”殷相伸手指向飄零與水霖霖,“不如讓兩位姑娘各自彈奏一曲,誰是最好的,本相自有定奪。”
“是。”水霖霖柔柔地曲膝應道。
虹兒趕緊扯了扯飄零的袖子,飄零見吳嬤嬤求救的眼光望著自己,隻得輕歎一聲,低聲稱是。
片刻後,院子裏圍滿了天歌所的姑娘,殷相與吳嬤嬤坐在樹下的藤椅上。院中便是一臉驕傲的飄零及楚楚動人的水霖霖了。
“誰先開始?”悠閑的品了一口清茶,殷相淡淡問道。
水霖霖挑釁地看了飄零一眼,上前柔柔地說道:“奴婢先來吧,也好讓程姑娘有個準備。”
“說的也是,若是我先來的話,隻怕霖霖姑娘一會不敢彈了!”飄零毫不示弱的冷冷說道。
水霖霖心下不服,卻又耐著麵子不好發作,隻得接過虹兒手中的古箏,移步走到桌石前將箏擱下,坐在石凳上,俯身調試了一番,便指間撩動,一曲西江月悠然響起。
甜美的歌聲悅耳動聽,熟練的指法催動著箏音。見眾人露出讚歎的神情,水霖霖得意的一笑。
一曲奏完,水霖霖上前曲膝柔聲道:“霖霖獻醜了。”
“吳嬤嬤果然好眼色,美人佳音啊!”
見丞相滿意的點頭,吳嬤嬤喜笑顏開。
飄零抱手不語,冷眼旁觀。
水霖霖盈盈起身,走到飄零麵前,揚聲道:“程姑娘,該你了。”
飄零一聲輕笑:“霖霖姑娘,子矜便不用箏了,免得你日後留下陰影。”
水霖霖聞言大怒,卻又冷聲道:“程姑娘,我們天歌所什麼樂器沒有?你盡管挑拿手的便是。”說罷,凜然轉身,走到了吳嬤嬤身後。
飄零進屋,片刻後抱了一把七弦琴出來,走至院中,席地而坐,將琴平放於腿上。
“可以開始了嗎?”
“姑娘請吧。”丞相端起茶杯,輕輕吹拂著茶沫。
玉指纖纖,輕輕撩弦,輕靈清越的琴聲驟然響起,眾人為之一震。
丞相就這麼端著茶杯,竟也忘了將它放下,直直地盯著席地撫琴的女子。
泛音過後,琴聲微緩,蘭指猱吟,古老的琴音繚繞而起。
燭影搖紅向夜闌,乍酒醒,心情懶。
尊前為誰唱陽關,離恨天涯遠。
無奈雲沈雨散。
憑闌幹,東風淚眼。
海棠開後,燕子歸時,黃昏庭院。
十指輕撥,琴音嗚咽,似一縷似斷似續的煙,想要連在一起,其實已不能夠。
琴弦顫動著,歌聲低吟著。款款情深,百轉千回。
院外,一道白影為琴駐足,聆聽,而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仿若心碎的柔波在指下撫出,最後一個泛音留下一種遠望般的凝視。
久久,眾人還未從琴音的意境之中走出。
“丞相以為如何?”飄零嫣然一笑。
待飄零出聲,眾人才頓時醒悟過來,紛紛低聲交讚。
“繞梁三日,繞梁三日啊!”殷相感歎道。
吳嬤嬤激動地看著飄零,果然沒有看走眼啊!
水霖霖俏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索性轉身跑回了房裏。
虹兒走過去將飄零扶起,開心地牽起她的手。
“吳嬤嬤,明日的曲目不必本相再說了吧。”殷相起身,往院門走去。
“是。定讓丞相滿意。”吳嬤嬤連忙起身將殷相送出院外。
待殷相上轎走後,吳嬤嬤才回到院裏,看著飄零正要開口,卻被飄零出聲打斷:“吳嬤嬤,虹兒姐姐救了我,天歌所又收留了我,子矜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明日之事,子矜自當盡力。”
吳嬤嬤喜道:“程姑娘果然是明事理之人啊。今日好好休息,想要什麼就跟嬤嬤說,嬤嬤一定不虧待你。”
飄零拂去吳嬤嬤纏在自己臂上的手,轉身和虹兒回房去了。
翌日,陽光依舊燦爛。
飄零懶懶地起身,不見虹兒蹤影,隻有桌上擺著一碗清粥,幾碟小菜。
肯定是自己起晚了,虹兒為自己留的。飄零梳洗過後,換了身衣便坐到桌前享受著早餐。
吃完早飯後,虹兒還是沒有回來,飄零自覺無聊,大眼一轉,便悄悄出了門,飛身躍過紅牆,徑自在皇宮裏溜達起來。
皇宮可真大呀!紅牆綠瓦的煞是漂亮,寬闊的大道可容四輛馬車通行,不時有威武的侍衛經過,飄零就躍上牆頭避開,待侍衛走後又跳下來繼續逛著。
不知不覺,飄零已然走到了皇宮內院裏而不自知,隻見麵前一道紅門深鎖,全然不似剛才看見那些宮殿般繁華熱鬧,便好奇地走了過去。伸手推開沉重的木門,隻見滿目豔紅的合歡花在陽光下盈盈綻放,為空蕩的尋歡殿帶來一片生機。蓮步移動,小心避開腳下一些矮小的花枝,俯身摘下一朵,半扇的花形如含羞少女綻開的紅唇,又如靦腆少女羞出之紅暈,真令人悅目心動。
“大膽!誰允許你進殿,又允許你摘花的!”
一聲厲喝,飄零嚇得手中顫了顫,嬌嫩的花朵悄然落地。
回身望去,隻見不遠處亭內獨立一人。雪白的袍子上染滿豔紅的合歡花,微微鬆垮的領口襯出一片堅實的胸膛,寬大的袖口下晶瑩剔透的骨玉扇被修長的手指握得咯咯作響,絕美的臉龐此刻陰沉沉的,額頭突起的青筋顯示著此刻他的震怒。
足下輕點,越過層層花枝,飄然落至亭內,“尋歡殿”金柒的牌匾熠熠生輝。
原來是他!昨夜睡時曾聽虹兒說宮裏最美的尋歡殿是已逝的宸妃住所,想必他就是宸妃留下的太子了。怪不得空置了這麼多年的宮殿內還能有如此這番美景。
繽紛的花海環繞著正中素雅的合歡亭,整座亭子都是用珍貴琉璃而製,如小小的水晶殿隱身在花叢之中。可以想象宸妃在世時的恩寵非常。而如今,除了她的兒子,還有誰能記起她呢?飄零不禁一陣傷感。
炎歡見她不理自己,怒聲道:“本王在問你話呢!”
收拾起傷感,飄零盈盈曲膝:“打擾太子,奴婢該死!”
炎歡冷聲道:“哼!自稱奴婢為何不下跪?”
飄零眉頭一緊,正思量著該不該跪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聲歎息。
“罷了。本王也不是那計較之人。”廣袖一揮,炎歡道:“下去吧。記住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聲音略顯疲憊。
“太子可知這合歡花的別名?”飄零立起身子,走到炎歡身旁,和他一起靜望著嫵媚的花海。
“合歡花因晝開夜合故而又稱夜合花。”不知自己為什麼要與一個小宮婢說這麼多,或許是方才她的那抹憂愁感染了自己,炎歡淡淡的說道。
飄零又問:“那太子可知合歡花原本的名字叫苦情花?”
“哦?”炎歡俊眉微佻,雙手攏在袖中:“願聞其詳。”
飄零凝望著炎歡好看的眉眼,似深深望進他的心裏,柔聲緩緩說道:“古時候,這合歡花叫做苦情花,也並不開花。苦情開花變合歡要從一位秀才說起。”許是不習慣炎歡同樣的注視,飄零斂了斂眼眸,轉身望著腳下的合歡花繼續說著:“秀才寒窗苦讀十年,準備上京考取功名。臨行時,妻子粉扇指著窗前的苦情樹對他說‘夫君此去,必能高中,隻是京城亂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應諾而去。卻從此失去了音信。粉扇在家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絲變白發,也沒有等回夫君的身影。在生命即將到頭的那天,粉扇拖著病弱的身體,掙紮著來到那株印證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樹前,用生命發下重誓‘如果丈夫變心,從今往後,讓這苦情開花,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歡!’說罷,氣絕身亡。”
炎歡問:“後來苦情樹真的開花了?”
背對著身後的炎歡,飄零惆悵不已:“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樹真的都開花了,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掛滿了枝頭,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而且從那時開始,所有的葉子居然也是隨著花開花謝來晨展暮合。人們為了紀念粉扇的癡情,也就把苦情花改名為合歡花了。”
一生同心,世世合歡!原來這就是母妃對父皇的期許!奈何這後宮三千粉黛,最終母妃鬱鬱而終。原本以為這合歡花蘊涵著母妃與父皇的愛情,卻未想到這才是母妃深深的絕望!而如今卻要一個陌生人來告訴自己。炎歡沉痛地閉了閉眼,一滴清淚自那雙狹長的鳳眸中悄然落下。
飄零輕聲道:“宸妃娘娘隻是不想太子殿下恨自己的父親罷了!”
炎歡震驚地看著她那雙平靜無瀾的眼波。是呀,母妃臨終前一直都說自己很幸福。雖然父皇多年沒有踏足過尋歡殿,她依然靜靜地守侯著自己的幸福!
“你叫什麼名字?現住何處?”半響,炎歡又恢複了往日謙謙君子的模樣,溫聲問道。
自己的名字代表的是什麼,飄零很清楚,躊躇了一會,答道:“奴婢姓程,名子矜。不過是天歌所的一名歌姬。”
“子矜?好名字。”骨玉折扇輕輕敲打在手心,炎歡朗聲念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遠遠看見虹兒匆忙的身影,想是在尋找自己,飄零曲膝:“奴婢告退。”飛身掠出殿外,往天歌所急步而去。
看著眼前驟然消失的倩影,炎歡淡淡一笑,這個程子矜不簡單,有如此輕功,卻又為何屈身做個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