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啟程之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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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中心,阿努伊殿堂。
比羅的軀殼靜靜躺在地上,整個身體沒有一絲生氣,蒼白、脆弱,一如早春的殘雪。阿斯莉亞瘦小的身影隱在建築物的陰影裏,雙手疊放在立著的手杖上。寂靜的紫色長袍紋絲不動,在她的身邊空氣也靜止了,似乎整個人連呼吸都不再有。骨碌碌的眼睛顯得更突兀,深色的眼珠如同年歲已久的珍珠,黯淡無光。
一時間這個空間裏麵不存在任何動的姿態,仿佛是凝固的死水。比死寂更揪心的感覺。
墨蒂裏心中再次湧起了莫大的愧疚感和挫敗感,渾身開始顫抖。這讓她沒有勇氣再走近一步了。她收手交替摟著自己的臂膀,眼眶內竟然不爭氣地漫上了水霧。
愧疚感麼?從離宮出發時,自己就往肩上加了個任務,即使再怎麼懷疑自己醜陋的動機,她也確定這也是自己應該承擔的。不是承諾,卻似乎是比承諾更沉重的默許,隻有自己一人清楚的。
她將自己的什麼賭在了上麵。
或者,她講這個賭局看成了一個占卜。
眼前的確是事實,不是夢,不是幻覺。
一瞬間又徹骨感覺到十多年積起的自信和信念在比羅的軀殼麵前如此脆弱而完全粉碎,徹底得自己再次去懷疑自己的決心。
墨蒂裏退了幾步,靠在了石柱上。堅硬的質感和冰涼的感覺自後背陣陣傳來,她黯然地垂下了眼簾,默默將彌漫的霧氣逼散開。。
麥考伊靜靜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終於輕輕走過去抱住了她。墨蒂裏沒給出任何回應,任由麥考伊輕撫著自己的腦袋。無法抗拒的擁抱,但也不意味著自己有資格在父親的懷裏哭泣,是的,沒有哭泣的資格。
“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的。當時,我是要保證十三個祭司不受侵害的吧,你們是負責消滅惡靈的。本來是我的事吧,弗妮克斯受侵襲,那,該出事的也是我……”墨蒂裏輕笑著。
“這麼說來是責怪包括我在內的三人沒做好本分工作了。”麥考伊有意無意地曲解著墨蒂裏的話語,溫柔地拍著墨蒂裏的腦袋。
“不是那樣的。”墨蒂裏咬了咬牙,別過了臉。
“或者說弗妮克斯就是罪魁禍首了。”墨蒂裏一驚。麥考伊繼續說了下去:“選擇我們幾人當護法是弗妮克斯傳達給歐羅的意思。如果她沒有選擇比羅,那不是什麼也不會發生了麼?”
“完全不是一回事。”墨蒂裏終於抬起頭看著麥考伊的臉想要辯解著。
“我知道你沒想過推脫責任。我們都知道法術的風險,在場的人既然參加了這場法術,那就意味著有了覺悟,不管是自己出事,還是別人遇險,事先都有做好相應的思想準備。本來作為護法的四人就是需要相互配合,每個人對在場的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員都負有保護的責任,不能因為默認了分工,一旦發生什麼就能推光責任。出現這種失誤,不能責怪某人,但也不是誰都沒關係。要說的話,是我們的錯,你就是把別人的過錯也承擔了啊。但是,誰也沒資格為別人承擔什麼,不是嗎?”
墨蒂裏沒有說話,半晌,終於輕輕點了點頭,輕輕往父親懷裏靠了靠。
深深呼了一口氣,墨蒂裏抬起頭來,朝阿斯莉亞走了過去。
“阿斯莉亞。”眼睛有些發澀,嗓子也是。心髒卻可以在胸膛裏平靜地跳動了。
“墨蒂裏,能幫我嗎?”阿斯莉亞抬起無神的眼睛。
“是的。”墨蒂裏短促而堅定地回答。
“靈魂離去並不是不能找回來的。隻要尚未進入下一個輪回。”
“那就是需要召魂。隻要把比羅的靈魂找回來就行了,對吧。”
“是,理論上是正確的。”
墨蒂裏俯下視線,對上阿斯莉亞那看不出任何感情的雙眼,“我去!”
阿斯莉亞閉起了眼睛,頓了一會兒睜開眼說道:“嗯,本來就是這麼決定的。魂殿,也就是魂之殿堂,用上古時代中凝結了自然之力的法號,召魂。”
“魂之殿堂嗎?”墨蒂裏將視線移到比羅身上比羅,“在哪裏?”
阿斯莉亞搖了搖頭,再次閉上了眼。墨蒂裏並不心急,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去魂殿,那就不會隻有這麼點模糊的線索,阿斯莉亞會考慮周全。
“我隻能給你一個大致的方位。”
傳說中魂之殿堂一直是移動的,在艾森美達上沒有固定蹤跡地漂流。甚至有許多神職人員認為,所謂的魂殿隻是海市蜃樓,隻是後人加入教典裏的幻想,不屬於大陸神話體係的組成部分,更不曾真實存在過。
“另外,它可能真的隻是一個傳說。”
“但總有一試的價值。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而且……”墨蒂裏目光直逼阿斯莉亞,“既然已經做好了要去的打算,那就是說,您也認為它有去尋找的價值,不是嗎?”
阿斯莉亞緩緩睜開眼睛,靜靜和墨蒂裏的眼神對視著。墨蒂裏的眼神絲毫不曾閃動和退縮。
雖然兩人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墨蒂裏心底在話說出口的瞬間便清楚,這樣的說話方式,對阿斯莉亞說話的語氣,這完全不曾出現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居然也故意忽略了這點。深層的狂躁之下,她隻想任性而為。
“據我所知,還沒有人見到過魂殿,甚至不曾聽說有人見過。但是,就自然的平衡來說,它的存在不容置疑。”
“那麼事不宜遲,盡早出發吧。”
“還有點事需要準備一下。出發時間就定在今晚。”阿斯莉亞轉過身背對著墨蒂裏走向出口一方。她感覺到了,墨蒂裏的眼睛裏,恐怕是無意識地散發出的,壓迫感,直奔自己,絲毫不加以掩飾地。
“青獸已經準備好了,隻是你們晚上再出發吧。”淡淡的帶著倦意的聲音,墨蒂裏回頭,是歐羅。他眼睛裏充滿了細小的血絲,頭發也有些淩亂。雖然依舊不失氣勢,但這位可憐的父親明顯的落魄了。
看到歐羅的神情,墨蒂裏又想低頭了,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麵對他。
如果出事的是自己就好了。
短暫的間隙,沒有人說話。
“……”墨蒂裏鼓起勇氣,想著至少先為自己的失態道歉,再安慰一下歐羅,卻聽到了歐羅嘶啞的聲音。
“麥考伊、墨蒂裏,我……”歐羅的聲音充滿了歉疚,他痛苦地把臉埋在右手掌中,發絲散落下來,遮住了側臉。
麥考伊默默走過去,右手堅定地拍在歐羅身上,無聲地安慰著他。感覺到麥考伊有力的右手,歐羅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相信他們吧。他們需要的,以及我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們了,”麥考伊勉強揚起了一絲微笑,“別忘了,他們可比我們要厲害多了。”
麥考伊感覺到了自右手傳過來的細微震動,歐羅好像記起了什麼似的將臉自手掌中抬起。片刻之後,麥考伊將手放下,雙方的表情都放鬆了些。
旭日初升。殿堂中心稍許又來了些陽光。帶著清早的涼意,這光亮還是顯得如此脆弱。牆角的暗影卻好像還在無限延伸,隨時能吞沒這點光亮一般。
墨蒂裏不由得摸了摸手臂:涼意真的很重。
墨蒂裏將頭發穩穩地紮好。坐上窗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宮城的燈火陸續點亮了,像一顆顆萌芽的種子撒播在黑暗的泥土中。
窗台外的一對雙樹長得很好。枝幹筆直,樹冠斂聚,直刺雲霄。雙樹是一種奇特的樹,據說如果不是兩棵一起種下便不能成活。
雙樹。相伴相生,成雙成對麼?
墨蒂裏右手手指捏緊,手腕不自禁地緩緩抬起。是的,她有種毀滅其中一棵的衝動:真想看看傳言是不是真的呢。
樹上棲息的鳥兒似乎被墨蒂裏瞬間釋放的殺氣驚嚇到了,“噗”的一下便從樹上竄了出去。
墨蒂裏被忽然的聲響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己伸出的右手,眼眶微微睜大,隨即搖搖頭垂下了右手。
真是。近段感覺是越來越焦躁了。
夜色漸深。鍾樓的鍾聲響了起來。
時間到了。墨蒂裏躍下窗台,順著火光照亮的方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