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6月6日，晴
    我從沒想過要為一個比我還年輕的人寫人生傳記，所以在見到瑞波斯的時候，我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他健康、健壯、年輕、帥氣，我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寫一部人生傳記。但他卻說，我可以在任何時候動筆，也可以要求任何報酬——黃金、房子、車子甚至是船。
    我以為我在做夢。我真的是在做夢吧。既然是夢，那就直接索要我最想要的東西好了。
    所以我對他說，我要一艘船。
    ‘好，我們一言為定。’他拍手說，然後伸出手跟我握手。
    我猶豫了，任何人在這種時候都會猶豫吧。所以我問他對傳記有什麼要求。
    ‘要求就是，你必須永遠關注著我，永遠做最了解我的那個人，寫出最真實的我，直到我死。’他說。
    人生傳記不是這樣寫出來的。從來沒有人要求作者和他一起經曆人生，然後寫一部傳記。這完全是一種對作者人生自由的束縛，我沒辦法接受。所以我說：‘您是在找一位傭人或管家。對不起，我做不來。’
    ‘不，’他擺手說：‘我在找一個陪伴。’
    他看著我，但我搖了搖頭。
    ‘好吧，我這樣說好了。’他說：‘我在找一位願意和我一起做跨海遠航的船長，就是你。讓我們一生漂在大海上吧。我要你書寫的，是從現在開始的我的航海人生。當然，你也可以隨時退出。’
    ‘為什麼你不做船長？如果我可以隨時退出，那你給我的一切不都白費了嗎？’
    ‘我不適合做船長。說明白點，我想在你的船上打份零工，你隻要關注著我，以後為我的這段人生寫份傳記就可以了。白費了也沒有關係，因為我有的是錢，也有的是時間，這點不算什麼。如果你同意，請跟我握手。’他再次伸手說。
    ‘不需要文件或合同？’
    ‘不需要，我隻相信承諾。’
    我還在猶豫，但他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
    ‘好吧。’我最終還是跟他握了手，就這樣同意了這個奇怪的人的奇怪的主意。而我的人生，也注定在今天因他而改變吧？
    1893年6月13日，晴
    瑞波斯竟然真的以我的名義買了一艘遠洋船，我越來越不懂他了，他是不是瘋了，還是錢實在是太多了？推辭不掉，最後我還是接受了。
    這個人，說是讓我來幫他寫人生傳記，可他的過去，卻一點也不透露給我，倒是喜歡問我的故事。
    因為就要有一艘屬於自己的船了，昨晚很高興，跟瑞波斯喝酒到不省人事。據他今天所說，我似乎把自己的過去、家族、靈眼什麼的都告訴他了，但我對於昨晚的事，卻一點記憶都沒有。
    1893年6月19日，雨
    難得的陰雨，天氣涼快了很多。最近我和瑞波斯都很忙，天天忙於做出航的準備。今天瑞波斯展露了一手高超的廚藝，說要做我船上的大廚。我很好奇，像他這樣一個超級富豪，為什麼甘願在一艘船上做一個廚子？我問他的時候，他卻隻是笑笑，說有錢人的生活太累了，他寧可天天跟我漂在海上，暢談人生和未來。
    他仍舊閉口不提過去，我也不打算過多追問。
    對於這個即將和我一起書寫未來的奇怪男人，我並不討厭——不，應該說，我已經漸漸被他的人格吸引，想要成為他一生一世的朋友了。”
    日記到此為止。凱伊合上日記本，翻看道爾森的著作，裏麵並沒有瑞波斯的人生傳記。
    ——這個突然出現在道爾森人生裏的男人究竟是誰？他的出現，明明那麼突兀那麼可疑，為什麼道爾森很快就完全認同了他？死靈師沙耶隻是道爾森人生中的一段簡短插曲嗎？
    帶著這些疑問，凱伊又翻看了一遍道爾森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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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藍的海，水汽盈盈的天，幾抹清淡的雲。船隻航行在無風的亞得裏亞海，天氣晴朗，日光灼灼，滿眼除了天的蔚藍，就是海的碧藍，一望無際。站在船頭的甲板上，你往任何一個方向看，都能看到海天交接處那條並不明顯的分界線。
    我們的船，像駛在整個世界的中心，被波瀾不驚的大海托著，駛向理想的彼岸，去探索那遙不可及的無限。我們的船，也像諾亞方舟，船下是大洪水，而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去探尋新大陸，繁衍生息。
    我站在船頭，海風習習，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我將雙手放在船頭的欄杆上輕拍著，望向遠方。眼角的餘光裏，是陽光下左手小指上的蛇形尾戒發出的古銅色閃光。
    “赫索斯船長，航行的第一天，感覺如何？”瑞波斯從背後走近我，站在我身邊，趴在船頭，和我一起眺望著海天交界處。
    我笑，“我終於明白我的眼睛為什麼是像海一樣的深藍了，因為我有一個深藍色的夢。人們都說，眼睛是心的窗戶，不是嗎？”
    “總有一天，我們要到達海的對岸，地球的另一邊。”我說：“我們將踏上陌生的大陸，認識完全陌生的種族。最終我們會繞地球一周，回到歐洲。我們還要穿越南北極，成為世界知名的探險家，永垂史冊。當然，我不是因為想要留名史冊才夢想出海航行的。我總覺得，海能給我一種歸屬感，哪怕一生漂在海上，我也願意。我多麼希望我能生在海上、死在海上啊。”
    “就像是遠離人類、遠離亡靈，擺脫家族的詛咒，擺脫命運的束縛——”
    我點頭，“一種難得的自由自在。”
    “幹脆我們就把一生都耗在這大海上算了，”瑞波斯笑說：“等到我們都老得走不動的時候，就躺在甲板上像現在這樣聊過去，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