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赤霄。”女孩淡淡地說：“我是一把王氣之劍，我可以左右這個世界。”
    “你不是劍，劍隻是一件物品，本沒有靈魂；而你還是一個人類，不可能讓自己的靈魂依附於劍上！”
    “這把劍殺了我之後，我就是劍。”赤霄沉鬱地說。
    “你明明還沒死！”
    “不過是還和肉體有鏈接的亡靈罷了。你——為什麼看得見靈肉連接？”赤霄說著，抬起手，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瑩白的寶劍，鋒利的劍尖直抵凱伊咽喉。
    “我是靈眼一族，能看到亡靈，看到靈肉結點。”凱伊解釋說。
    赤霄收回了劍，說：“那麼，我就是靈體一族。”
    “什麼是靈體一族？”
    “極易被邪靈附體，受它影響，自己的人格極易沉睡。”赤霄說：“也就是說，我的肉體，生來就不屬於我自己。它是其他靈魂的暫居地，而我的靈魂，大多數時間，都在這裏。”
    凱伊突然想到了她留下的第一張字條，問：“你說的怪胎，就是指這個？”
    “嗬嗬，你真的揀起了啊。”
    “這裏是哪裏？”
    “我的潛意識裏。我把你的靈魂拉進來了啊，警官。現在，你的靈魂正在經受撕扯，因為我把你拉進了我的意識裏啊。”
    “這就是為什麼那些人的靈魂呈現出一種被拉扯的狀態，靈肉連接越來越薄弱的原因嗎？他們也在這個世界裏嗎？”
    “嗯，”赤霄點頭：“因為這個世界足夠大。”
    凱伊又問：“如果你的人格在這裏，那麼現在支配你的身體的是——”
    “也是我自己。因為我已經強大到可以隨意支配亡靈並隨心所欲地潛入進來了。”她說著，對凱伊眨了眨眼睛，又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僅會的那一種巫術，可以控製那些被我殺死的亡靈哦。”
    “亡靈都會進入輪回的。”凱伊說。
    赤霄露出鄙夷的笑容，她說：“但我就是有辦法改變這個規則，讓他們留駐在這裏，聽我差遣。”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我是一把劍，一把斬斷世間倫常、改變天下的劍。”
    “你不是劍。”
    聽她這麼說，赤霄沉默著看著她，似乎在生氣。隨後她說：“你生下來也是個怪胎，難道你不恨這個世界嗎？哦，對了，你的能力還蠻便利的，感激這個世界還來不及呢，是吧？”
    “怎麼可能？”凱伊氣憤地說：“這該死的靈眼害我多少次自殺未遂，給我招來多少惡鬼怨靈——”
    “這又怎麼樣？到現在了，你還是你，但我已經不是我了。”赤霄打斷她說：“不如，我帶你去享受一下我的樂趣吧？免費把我的身體借你一用，怎麼樣？”
    凱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發現自己已經走在倫敦街頭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在這裏？”凱伊驚慌失措地問。
    “你已經離開了我的世界，現在正通過我的眼睛看世界。當然，你並沒有掌控權，隻要看著就好了。”解釋完，赤霄在她耳邊用極具挑逗性的語氣說：“你現在正走在都市擁擠的人潮裏，看，身邊人來人往——一個又一個人和你相對而行，一個又一個人和你擦肩而過。你看那一張張麵孔，一個個背影，似乎都和你無關，但其實，你完全可以左右他們的生死。”
    頓了一下，赤霄突然清脆地笑了一聲，說：“嗯？你在想什麼？你想到無差別殺人了？”
    “不要讀我的想法！”凱伊生氣地說。
    “啊，無差別殺人——我喜歡這個詞。可以隨意剝奪任何一個和你無關的人的性命，想想就讓我興奮到戰栗。你呢，是不是也這樣？”
    “鬼才會！”
    “那是因為你還沒享受過這種快感。”赤霄的語速很慢很柔，仿佛是伊甸園裏誘人墮落的蛇。
    “這不叫享受，隻是一種變態的惡趣味罷了！”凱伊憤憤地說。
    赤霄在她耳邊輕聲一歎，接著說：“好吧，讓我們繼續回到這條路上，讓我們把目光定格在某個人的身上……嗯，就是他了！”
    凱伊看到，那是一個西裝革履微微發福的男人，40歲左右的樣子，像是某公司的中上層管理者。
    “不要，別！”意識到赤霄準備對那個人下殺手，凱伊連忙說：“他可能有家庭，有愛他的妻子，有需要他照顧的父母、孩子……”
    赤霄哼了一聲，說：“他也可能正在搞婚外戀，有錢了就拋妻棄子，為了一己的快樂喪盡人倫！他更可能在公司裏做過假賬，賄賂過上司，對女下屬性騷擾——”
    “總是這樣想和你隻有一麵之緣的某個人，你不累嗎？”凱伊打斷她說。
    “總是把人往好處想，你以為你生活在童話世界嗎，公主殿下？”赤霄反唇相譏：“我隻不過是在做一種更接近現實的推測罷了。人類就是這樣，帶著罪孽出生，帶著罪孽生活，帶著罪孽死亡，比這世上任何生物都要卑鄙邪惡——”
    “那你呢？隨意剝奪別人性命的你不是更卑鄙更邪惡嗎？”
    “那又怎麼樣？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善人，我卑鄙我邪惡我承認，這就是我可以鄙視人類的資本。”
    “你——”凱伊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會說出這種話。
    “我要他。”赤霄接著說：“我要他來到我的世界，完全屬於我，由我來結束他以前所有的罪惡——這不是一件很浪漫也很偉大的事嗎？”
    “不行，不能這樣——”凱伊掙紮反抗，眼前卻突然黑了下來。一陣輕微的頭痛襲來，她閉上眼睛。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剛剛的水邊。曼珠沙華依舊嬌豔欲滴。空氣的濕度讓人反胃。霧已經散了，血色蒼穹下彤雲翻滾。
    “喂，你在哪裏？”凱伊遠離水邊，走向陸地。不遠處是起伏的丘陵，樹林陰翳。
    她走進樹林。蟋蟀的叫聲傳來，月亮突破了雲層，銀色的光輝驅除了血色。
    頭頂的樹葉上滴下一滴露水，正滴在凱伊的麵頰上，涼涼的，微微泛著清香。凱伊伸手撫摸樹幹和草叢，觸感竟是這麼實實在在！
    ——這裏的一切都太真實了，應該不是幻想世界。這裏，應該是她對過去某處的重構吧？是她記憶裏的某個地方嗎？
    凱伊這樣想著，四下張望。路過一片荒塚後，樹木變得稀疏起來。
    奇怪的鳥鳴和窸窣的沙沙聲傳來，凱伊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世界很危險。她加快腳步，又走了一會兒，就穿出樹林，來到大路上。
    不遠處有戶人家——不，不是人家，是間破廟。月亮的銀輝照亮廟門口殘破的匾額，四處野草叢生。
    黑色的廟門緊閉。四處彌漫著一種不祥的頹敗。
    凱伊走過去，推開廟門，往裏張望的瞬間就後悔了——隻見明亮的月光下，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渾身沾滿鮮血，坐在大殿前的院子裏，懷裏抱著一把被嚴重鏽蝕的古劍。而在她的左右，橫七豎八地擺著五六具被割破喉嚨或刺穿身體的大人的屍體。
    凱伊怔怔地看著。院中的青石板因飲了鮮血而變成了暗紅色。女孩的表情隱在暗影裏。而她的靈魂，在漂移顫抖著——不，那個靈魂和她的身體之間沒有靈肉連接，她的身體正被那個靈魂操控！
    “被你發現了。”背後響起赤霄的聲音。
    凱伊驚訝回頭，問：“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那個女孩，是你嗎？”說著，她用手指過去，但就在這時，剛剛的那一幕消失了。破廟裏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回事？”凱伊詫異地說：“我剛剛明明看到了，一個女孩——”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在赤霄背後，大路的盡頭，出現了幾個人影——四男二女，和一個七八歲的女孩。
    凱伊感到一種窒息的絕望，像是有人正卡住她的咽喉——明明就是剛剛的那個女孩，和死在院子裏的那幾個人！
    她看向赤霄——她雖然在笑，但表情陰鬱。這種陰鬱的表情，和剛剛殺過人後蹲坐在院中的女孩一般無二。
    ——果然是同一個人，果然，這都是你的記憶。
    “繼續看吧，好戲就要上演了。”赤霄麵帶笑意，幽幽地說。
    凱伊看過去，那些人正在聊著什麼，話題似乎輕鬆愉快。女孩抬頭說了一句話，她身旁的男人突然抬手，重重地給了她一巴掌。被掌摑的女孩抹著眼淚，低頭跟在他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