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在位十二年，以始皇三十四年，於南山得一鐵劍，長三尺，銘曰‘赤霄’，大篆書。”
    “高祖斬白蛇劍，十二年一加磨瑩，刃上常若霜雪。”
    坐在醫院門口的石凳上，凱伊看著瓊斯醫生寫在紙上的這幾句不知所雲的話，眉頭緊鎖。這時，維妮娜的臉突然浮現在她腦中——不知道她會怎麼看這次的“嗜睡症候群”事件？
    這樣想著，凱伊撥通了維妮娜的電話。維妮娜今天上班，凱伊約她午飯後在大英圖書館的咖啡座見麵。
    剛扣上電話，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少女如銀鈴般的笑聲“嗬嗬——”
    她兀地轉身，隻見身後距她大約五米遠的地方，一個亞裔女孩正站在一棵粗大的樹後，滿臉笑容地看著她。和她四目相對，那女孩又忽地躲到了樹後。
    不知為什麼，那女孩給她一種蒼茫的恍惚感——剛剛的那一瞥，竟像是隔世相望。凱伊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轉到樹後，卻發現那女孩不見了。
    ——怎麼會憑空消失？
    ——難道剛剛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凱伊拿出筆記本，憑記憶畫出那女孩的樣貌，唯獨眼睛部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剛要離開，卻發現腳下的草叢裏，有一個被揉皺的紙團。她揀起紙團展平，發現上麵寫著很多奇怪的文字。她皺起眉，把紙團折好放進口袋，半小時後，把它和瓊斯醫生利用催眠術從患者那裏套出的那兩句話一起擺在了維妮娜麵前。
    維妮娜掃了一眼紙團上的字，說：“關於這個，建議你去問個語言學家，我看不懂。”接著，她又看向瓊斯醫生寫下的那兩句話，在手邊的電腦上飛快地敲擊起來，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一邊說：“至於瓊斯醫生提到的那兩句話——有了！這兩句話分別出自兩部中國古書，一部是梁代陶弘景所著的《古今刀劍錄》，另一部是晉代葛洪所著的《西京雜記》。這兩句話都是寫一把中國古代的名為‘赤霄’的寶劍的，這把劍傳說是漢代第一個皇帝劉邦的佩劍，他用這把劍斬了一隻白蛇，從此開始了他爭雄稱帝的一生。”
    凱伊皺眉聽著，不語。
    “你到底在負責什麼案子？”維妮娜問，眼神裏充滿擔憂。
    凱伊歎了口氣，把自己這一天的經曆全都告訴了她。
    維妮娜點頭，說：“怨靈可以做到撕扯人的靈魂，但你所說的直接把生靈拖走，不是一般怨靈能做到的，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人同時中招。”
    “會不會是附身在那把劍上的靈？”凱伊問。
    “公元前兩百多年的人的佩劍，而且是鐵劍，到現在已經兩千多年了，怎麼可能還在？估計早就被腐蝕爛了。”維妮娜說：“劍都不在了，怎麼還會有怨靈？”
    凱伊點頭表示讚同，說：“不管怎麼說，這些人突然昏迷肯定和這把劍有關，而這張紙上看不懂的文字——如果和這件案子有關的話，肯定是中文了。我隻要去問個懂中文的人就行了。”
    她說著起身，匆匆忙忙離開了大英圖書館，回到警署，把那張揉皺的紙上的文字傳真到牛津大學一位研究漢語的教授那裏，幾分鍾後，得到了翻譯：這世界把我生成怪胎，我就用我的怪，把這個世界也變成一個徹頭徹尾怪物，哈哈。
    看著這句話，凱伊不禁一陣冷汗：如果這是犯罪者的宣言，那麼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恐怖分子，或許他已經瘋了。他到底是不是人？他的目的是報複這個社會吧？這又和那把名為赤霄的古劍有什麼關係？罪犯和那女孩又有什麼關係？
    凱伊沉思著，倫敦悶熱的午後讓人很容易疲憊困倦，她給自己衝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正在她坐在辦公桌前揉著太陽穴尋找整件案子的突破點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倫敦警察局，我是凱伊-赫索斯。”凱伊利落地說著。
    “赫索斯警官，我是露西-弗裏葉。”對方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受到了驚嚇，或者剛剛經曆了突發的意外。凱伊記得，露西-弗裏葉是瓊斯醫生的助手。
    “哦，露西，發生了什麼事？”凱伊說著，頓時緊張起來。
    “瓊斯醫生他——瓊斯醫生他突然睡過去了——”
    “什麼？”凱伊驚訝地站起來，問：“他現在在哪裏？”
    “已經被送到聖瑪麗醫院了，我想你是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所以還是通知您一聲。另外，這個——您和瓊斯醫生上午剛去過醫院，下午他就發病了，這個——”露西有些吞吞吐吐。
    “不會傳染。”猜到她想問什麼，凱伊決然地說。
    “哦，但我很擔心瓊斯醫生。”露西似乎在啜泣。
    “放心，沒事的，他會好起來的。這種病不會傳染，你回家好好睡一覺，不要再擔心了。謝謝你告訴我。”
    扣上電話，凱伊的呼吸有些不自然，她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恐懼。
    犯人究竟對被害人都做了什麼？需要接觸嗎？他為什麼對瓊斯醫生下手？是因為知道我們在調查他嗎？所以，他才給我留下了那張字條嗎？那個女孩，和犯人到底有什麼關係？該死！為什麼我記不清她的樣子？
    凱伊調出倫敦警署犯罪者檔案進行查找，接著調出所有有備案的亞洲女孩的照片，但在警方的數據庫裏，沒有找到和她上午遇到的那個女孩相似的人。然後她又調查了一下類似的病例有沒有在世界其他國家發生過，結果還是沒有。
    “那麼，幹脆去問問被害人自己吧。”凱伊這樣想著，開車去了聖瑪麗醫院。她守在瓊斯醫生的病床前，等待他蘇醒。
    晚上九點的時候，瓊斯醫生第一次醒來。凱伊注意到，患者醒來的時候，靈魂就會回來，就像從沒有離開過一樣。
    “瓊斯醫生，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凱伊興奮地握著他的手說。
    “哦，赫索斯警官。”瓊斯醫生努力讓自己集中精神，說：“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在大霧的水邊，盛開著曼珠沙華。那是一個夢，不是真實發生的，警官。”
    “你是指其他人都去過的那個地方？”
    “嗯，隻是夢境。”瓊斯醫生點頭，又說：“警官，我並不認為這是一種病毒或者微生物作怪，這更像是一種大腦操控術。”
    “大腦操控術？”
    “我躲過了那一劍，警官。”
    “什麼‘那一劍’？”
    “我站在岸邊，殺氣襲來，很多人在我耳邊笑。接著白光一閃，一把閃著月光的劍夾著‘嗖嗖’的風聲向我襲來，但被我躲過了。”
    “凶手是什麼樣子？”凱伊迫切地問。
    “看不清楚。”瓊斯醫生搖頭說。
    “你怎麼看那個夢？”凱伊又問。
    瓊斯醫生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說：“像是有人在操控我的大腦，警官。我的意識還是我自己的，但是我的五感被剝奪了。”
    ——那是因為你的靈魂和肉體的連接變得薄弱了。
    凱伊這樣想著，但是沒有說。
    瓊斯醫生接著說：“我就像是被拉進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別人設計的世界。我不知道規則，也不知道該怎麼生存下去。我——不想再回到那片黑暗和濃霧裏。”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越發顫抖。
    “當然，我會幫你的。”凱伊承諾說，隨後她問：“你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入那個世界裏的嗎？”
    瓊斯醫生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在那個世界裏說話的女孩，你見過嗎？”凱伊又問。
    “沒有。”
    “在現實生活裏，你見過類似的女孩嗎？比如——亞裔女孩，大約十四五歲，像這個樣子。”凱伊說著，把自己畫的那個女孩的樣子拿給他看。雖然沒畫出眼睛，但還是能大體辨出樣貌。
    瓊斯醫生又搖了搖頭。
    “不過……”他遲疑地說：“我自己也分不清那是幻覺還是現實，我覺得應該是幻覺——今天上午，在和你分開後，我開車回自己的診所。當我把車停在一個路口等交通燈時，我聽見了女孩的笑聲。很清脆的女孩的笑聲，聽起來很近，就像是發自我車子的後車坐上。我當時出了一身冷汗，回過頭去，卻沒看到一個人。”
    “我能檢查一下你的車嗎？”凱伊神情嚴肅地問。
    “當然，它停在我診所的停車場裏。”瓊斯醫生說著，把車鑰匙給她，隨即又問：“警官，你在懷疑什麼？你對犯人有什麼線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