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有愛情嗎？”每當想到那個男人，瓦莉婭經常會這麼問自己一句。
    “如果有，他為什麼不願再見到我了？”
    “如果沒有，他那時的眼神，又為什麼那麼篤定、那麼真誠？”
    瓦莉婭永遠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那個男人，一直到她死，都沒有再出現在她麵前。他隻是隔三差五地送一些東西過來，就放在門口，然後離開。那些東西有食物、有衣物、還有日用品，甚至有一次，她還收到了簡單的鐵皮人偶——那是送給尤裏的玩具。
    “他始終沒有忘記我吧？”每當收到他送來的東西，瓦莉婭都會這麼想，然後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笑，笑著笑著，淚流滿麵。
    她愛那個男人，自從第一眼見到他就愛上了他，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每當想到他，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沉浸在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裏。尤裏對母親最深刻的記憶之一就是她想到父親時嘴角露出的那抹幸福的微笑——她可能正在洗衣服，也可能正在燒飯，甚至是趴在桌子小憩時，都會突然傻傻地發笑。問她在笑什麼，她又不肯說。
    她經常站在院子裏向樹林張望，希望能夠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微笑著向自己走來——但每次，她的希望都會被冷風吹散，消失無蹤。她有幾次甚至想要走出樹林到村子裏去找他，但每次又都作罷，甚至有幾次，她都已經穿好外套走出木屋，但最終還是轉身回屋——她怕看到他身邊有別的女人。
    尤裏漸漸長大後，瓦莉婭開始教他識字，教給他村裏小學老師教的以及不教的知識。瓦莉婭極其善於寓教於樂，而且非常有耐心——如果她不是死得那麼早的話，尤裏的人生一定不至於被黑暗吞噬，他的性格也不至於徹底扭曲。
    在母親瓦莉婭無微不至關懷下，尤裏度過了他生命裏最初的六年——孤獨卻溫馨的六年。之後，在某個冬日的傍晚，鮮血沾染上他的靈魂——
    那天，木屋外狂風怒吼，天陰得厲害，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襲。瓦莉婭坐在溫暖的火爐邊為尤裏織襪子，尤裏則坐在桌邊練習寫字。
    “咚——咚——”輕微的敲門聲傳來，又像是風聲。
    瓦莉婭放下手中的針線，有一瞬間，她的臉頰因興奮而緋紅——她以為是她的男人來找她了。滿懷著希冀，她小步跑到門口打開門。
    狂風吹了進來，尤裏冷得縮起了脖子。他看不到母親的表情，隻看到她僵直地站在門口，四下張望。然後風中傳來一聲歎息，她彎腰撿起放在地上的籃子，轉身走回屋內。反手關上門的刹那，她的臉色暗沉，眼中充滿了失望的痛苦。
    “那個人又送東西來了嗎？”尤裏抬頭問。
    “嗯。”瓦莉婭勉強擠出一絲笑，假裝很興奮地說：“來，讓我們看看這次的禮物是什麼。”
    她把籃子放在桌子上，掀開蓋在上麵的布——裏麵是一隻烤火雞和幾枚糖果。
    “啊，我差點忘了，今天是平安夜。”瓦莉婭興奮的語氣掩蓋不了她眼中聚集的淚。
    “什麼是平安夜？”尤裏問。
    “平安夜是一個節日，是一個要和你最親愛的人們一起度過的節日。”瓦莉婭說著，抬手拭去了眼角沒能忍住的一滴淚。
    “那麼，我要和你一起度過！我們每天都過平安夜！”尤裏開心地說。
    “嗯，乖，尤裏。”瓦莉婭低頭親吻他的額頭。
    “我能吃那糖果嗎？”尤裏咽著口水問。
    “不行，你正在換牙。”瓦莉婭嚴厲地把糖果收起來，然後把火雞放在菜板上切開。
    “就吃一顆！”尤裏抱著母親的腿，哀求說。
    “一顆也不行，”瓦莉婭說：“乖，尤裏，媽媽把糖果留起來，等你牙齒長出來了，全都給你吃，好嗎？”
    “就吃一顆嘛！”
    “不行。”
    尤裏生氣地崛起了嘴。
    瓦莉婭歎了口氣，她把一塊火雞肉塞到嘴裏，然後裝出一副很驚奇的樣子說：“哇，這個火雞好好吃哦，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火雞！尤裏要不要嚐一嚐？”
    “不吃！”尤裏生氣地別過頭去。
    “哇，簡直太好吃了，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瓦莉婭看著他，尤裏還是倔強地扭頭不看她。
    “既然尤裏不吃的話，那媽媽就隻有都吃掉了。真是太可惜了，這麼好吃的火雞，尤裏連嚐都不想嚐一下。”瓦莉婭一邊說，一邊看著尤裏的表情。
    尤裏咽了一口口水。
    瓦莉婭露出了微笑，但隨即，這微笑就被因疼痛而導致的五官扭曲取代了。她捂著腹部，低聲呻吟著，身體漸漸蜷成一團。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尤裏吃驚地看著她，眼裏滿是恐懼。
    瓦莉婭抬頭看著兒子，滿頭大汗，她大口喘息著，用力抓住兒子的胳膊，說：“孩子，記住，別吃任何人送你的東西……別相信任何人！現在，從後門走……去樹林裏，一直走，離開這裏……再也別回來！”
    “媽媽——”尤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瓦莉婭突然咳了起來，一口鮮血正好吐在尤裏胸前。尤裏因害怕而大哭起來。
    瓦莉婭用力推了他一下，說：“快走！別相信任何人！”
    “快走！”
    尤裏嗚咽著，從後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