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特別害怕他們，甚至想過刺瞎雙眼來逃避他們，逃避我這被詛咒的血統，”凱伊雖然說得很輕鬆，但她眼中閃著一種沉痛。她接著說：“但是後來我意識到，上帝給了我赫索斯這個姓氏，或許就是為了讓我做些什麼。正因為有了這種想法，並試著去做了些什麼，我才漸漸回複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不再憎恨我的能力和我的家族。”
    凱伊說著，看向自己的手腕，曾經那些血淋淋的割痕，現在隻剩下極其淺淡的痕跡了。
    維妮娜突然擁抱了她一下，提起情緒說：“謝謝你這麼想，親愛的。因為你這麼想了，我才能擁有現在的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對於維妮娜這種誇張的表達感情的方式，凱伊早已習以為常。她笑了笑，很想對她說，其實我要感謝你才對，因為有你一直支持我、安慰我、鼓勵我，我才能成為現在的我，我才能擁有現在這種充實而幸福的人生。但她隻是笑笑，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她一向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還好她覺得維妮娜都能理解。
    “近期我要再去一次挪威，找沃爾特問清楚。”凱伊說：“這是最直接、最快捷的解決方式，比我在這裏猜來猜去，拜托你查找各種資料要好很多。”
    “哦，”維妮娜點頭說：“對於你這種工作狂來說，那就隻能周末去了。”
    “嗯，明天。”凱伊說。
    “哦。”維妮娜又應了一聲。她知道凱伊一定已經計劃好了整個行程。凱伊就是這樣，總會做一些看起來很突然的決定，但實際上早就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思考。
    “對了，最初選擇休假地點的時候，為什麼選了挪威？”維妮娜突然問。話題離開了亡靈，變得輕鬆起來。
    “哦？為什麼選擇挪威？”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凱伊被她問住了，她想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隻是年假前一天站在世界地圖前，無意間看到了挪威這個詞，突然就想去這個國家了。”
    “去了之後的感覺呢？”
    “嗯……”凱伊抬起頭看著藍藍的天，幾縷白雲被風吹著在空中快速流走。
    “和想象中一樣，很美很純粹。”凱伊回憶著那個極北的國度絢爛的自然之美，眼神裏閃過深深的向往之情。
    維妮娜看著她，莞爾一笑，沒再說什麼，眼眸在微涼的風裏，閃著些許的失落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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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世界各地的旅遊小冊子上反複出現的挪威最美的鄉村安德尼斯，是挪威北部靠近北極圈的一個小小的村落，風景異常秀美，每年都吸引著數以萬計的背包客。它的美，明淨透徹，無法用語言描述，但到了那裏，你就會理解。即使是每日把發條繃得很緊、絲毫不留戀生命沿途風光的工作狂、機器人凱伊，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時，站在那裏張著嘴，呆立了約2分鍾——在這2分鍾裏，她的大腦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種震撼占據，然後，她被徹底征服了。接著，她打電話取消了接下來的所有行程，決定整個年假都在這個村子裏度過。
    現在，時隔一周，她又來到了這個村落。時間剛剛入秋，安德尼斯正式進入了它最美的季節。村子位於山穀裏，站在村中，你會覺得整個世界是一個色彩斑斕的大碗——碗蓋是刺眼的湛藍；遠山有雪峰，給碗的邊緣塗上了一抹雪白；雪白之下，是綿延的高山上濃綠的青鬆林和紅黃過度的楓樹林；而近處起伏的大地如同一塊色彩濃綠的布，柏油路則像是這塊布上一條細長的帶子，曲折延伸到遠方；七彩的房屋點綴其間，像小孩子不小心撒在碗裏的亮色糖果。
    凱伊站在村口，呼吸著這世上最純淨的空氣，再次折服於自然的瑰美。但這次她並不是來欣賞風景的，這次她的目標很明確，她要找到那個叫沃爾特的亡靈，向他問清楚一切。
    找好旅店放下行李，凱伊向老板打聽過後，徑直來到一百二十年前那場火災的發生地。當年的慘烈早已無處可循，慘不忍睹的廢墟也早被清理幹淨，如今這裏是一方被木柵欄圍起的青青草地，人們為了祭奠死去的那17個人，在柵欄中間立了一塊石碑，上麵刻著那17個人的名字。有人在石碑前放了一束白玫瑰。
    時間已是下午，夕陽傾斜，露水漸重。一陣風吹過，已有一絲涼意。凱伊抱著雙臂，四下張望，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連亡靈的影子也沒有。
    她在柵欄旁坐下，拿出背包裏的麵包吃了起來。看著四周的風光，連她也不禁感慨——這個寧靜而美麗的村落，似乎擁有所有人夢想中的安逸與恬淡。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一個當地農婦抱著孩子經過，以好奇的眼光看了凱伊一眼。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凱伊-赫索斯。”凱伊立刻站起來，如同職業病般用詢問當事人的刻板而僵硬的語氣說。但她隨即就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太冷漠，有些靦腆地笑了起來。她的挪威語還是高中時候選修的，之後就沒再使用過，雖然近期惡補了一番，但還是極不地道。
    “你好。”女人說：“我叫凱瑟琳-加利，就住在這條路盡頭的那座黃色的房子裏，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凱瑟琳-加利？那麼，請問您和這位沃爾特-加利的關係是？”凱伊說著，指了指墓碑上那個亡靈的名字。
    “哦，沃爾特是我姑祖母的祖父。”凱瑟琳說：“對了，我姑祖母也叫凱瑟琳。據說沃爾特曾熱切地期盼她的出生，卻在她即將出生的時候發生了意外。”
    “抱歉，提到這些令你不愉快的事情了。”凱伊馬上說。
    “不，沒有。”凱瑟琳立刻搖頭說，然後爽朗地笑笑，說：“畢竟都過去那麼久了。你是來這裏旅遊的遊客吧？你願意去我家裏喝杯茶嗎？”當地人一向淳樸，都非常熱情好客。請遊客到家裏喝茶，體驗最地道的挪威鄉下生活，是當地的一項風俗。
    “不了，謝謝。”凱伊擺了擺手，感激地看著她，說：“我在等人。”
    “哦，這樣啊。那麼下次吧，如果你有需要，沿這條路走到盡頭就能看到我的房子，那棟黃色的就是。”凱瑟琳樸實而熱情地笑著說。
    “謝謝。”凱伊跟她揮手告別，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這幅絕美的北歐鄉村風景畫裏。
    “她和她的姑祖母凱瑟琳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像。”背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凱伊嚇了一跳。她的第一反應是他絕不是一個人，因為她早已被訓練地異常敏銳的耳朵沒聽到一絲腳步聲。
    凱伊回頭，果然，是沃爾特。
    “我等你很久了。”凱伊說：“有些事情我要問清楚。”
    “我知道你會為我回來的，女士。”沃爾特說：“你的眼裏有一種悲憫。我請求你，請求你把約翰帶來，讓他解救我。”他說著，臉上顯出一種深重的痛苦神情，仿佛五官突然受到擠壓，扭曲變形。
    “你說的那篇報道，我看過了。”凱伊冷靜地說：“我問你，那個約翰，真的是死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