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楔子 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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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雨林。
漫天,無數晶瑩得幾近透明的花瓣在空中曼妙飛舞。
紛紛揚揚的,如一場無休止的雨。
也許是隻有映襯於這樣無盡的黑暝,每一棵繁樹、每一片粉瓣所散發的瑩光才會顯得如此燦爛妖異。透過這團團片片銀粉色的渲染,隱約間,似乎有淡淡的清香在空氣中悄悄彌漫。
又是一陣風過。一朵小小的櫻花微顫著從枝頭振脫下來,乘著風,自上搖曳而下。輕盈且柔緩,慢慢飄落在指尖之上,漸漸淡透、消逝……
似乎是受到了驚動。
樹林深處,在那棵最粗壯最繁茂的櫻樹下,絕美的少女緩緩睜開水晶紫的雙眸,靈波流轉間,嫣眉輕蹙。霎時,這場如夢幻般和暖絢麗的櫻花雨隨即被四圍的黑暗瘋狂吞噬,僅留下一片淒冷的空茫在整個空間中幽幽回蕩。
這裏需要黑暗。
並且,也隻存在黑暗。
這是一個孤立於任何次元的無限性空間。在這個空間內,場景能夠跨越時間與空間自由轉換,無論天琉夢焱、獄水尤漣……隻要是存在於異世界中的景物在這裏全都能一一顯現。隻可惜這些被呈現出來的景象既沒有聲音,更沒有實感,即使再美再真實也不過是虛無。
就像是一個夢境,一個總是近在眼前卻永遠無法碰觸到的夢境,剩下絕望後那揮之不去的孤獨存在其間,漸漸演變成一種死亡的落寞。
側身枕上手臂,少女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寬大的緋袍平平鋪展開來,一層疊著一層,從上看去,猶如一朵最豔麗妖嬈的梟瑟,盡顯魅惑。
無死,亦無生。
在這個僅存在著黑暗的世界裏,唯有身下那冰涼的水晶壁是真實的,唯有那從未曾消淡過的寂寞是真真實實的……懶懶地回轉過身,少女一隻手臂擋在額前,靜靜地望向上空。清冷的眸漸漸張大,一眨不眨,仿佛要將那黑暗全部收入眼中似的,許久,像是乏了,才又慢慢閉上……沉沒。
被囚禁在這裏究竟已過了千年還是萬年,甚至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僅僅為了那個罪惡的欲望,“魔靈”還會犧牲多少代價繼續擴張這扭曲的黑暗?
她無聲地笑起來。
誰能想到,那個曾經血染整個異界的魔之女流憐兒,如今竟也會被自己的魔力永永遠遠地封印在絕望中呢……
徹心透骨的悲涼!
“等待吧……或許……你將獲得重新的審判……”
當整個世界即將再次步入死亡的靜寂時,忽然間,令人窒息的壓抑破裂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上空悠然傳來,時而輕盈好似飄忽甚遠,時而沉重猶如近在耳邊,風一般地在上空中一聲一聲久久不息。
輕輕擺手。那聲音便立刻像是被誰扼住了喉嚨似的尖利起來,變成嚎叫、狂笑,最後慢慢被壓低,直至沉寂再次襲來,密密地覆蓋……
如今,已然走到這地步,哪裏還會有什麼重新的審判?一個無論怎樣選擇,都終將走向毀滅的岔口,就其本身,根本沒有值得去期待的價值。
周圍依然靜默,仿佛剛剛那個聲音隻是一場幻覺。
不知是在什麼時候,悄悄地,遙遠的最深之處,儼然有無數極纖細的光從四麵透射進來。星星零零,條條柱柱,帶著淩烈若毀滅般的狂野,奔湧著,叫囂著,迅速將黑幕越撕越大——結界……在崩潰!
沒有任何動作,像是早已習慣,緋衣的少女依舊安心地閉著眼。突而心頭一顫,卻是又驚坐起來——危險的預感。
整個世界漆黑如墨的背景再次轉換:銀白的光束在空中波浪般交織著形成一扇窗,窗內,暗黑色逐漸渡成幽藍色,緊接著,那窗夜空中浮出一隻淡血色的月牙,形狀一點一點變得飽滿,顏色也隨之層層加深……
黑夜、藍天、血月。
暗淡昏沉的光色,頹廢腐靡的氣息……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熟悉,讓她沉睡的心隱隱開始蘇醒。
一手緊了緊胸前的衣襟,另一隻手慢慢地收攏五指——
虛象,竟沒有消失!
當即掩下了滿目的血腥,少女微微迷起眼,久違地,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顏。
上方的物象仍在變換。等到達成滿月時,那輪血色的月亮周身漾出一環明耀的光圈,包圍著它停滯在空中,像是在蓄積著某種力量,慢慢凝成一團血霧。當顏色完全成為血黑色的那刹,光圈倏地衝破窗子內外雙重次元的限製擴散出來,用血色染紅了一切!待到光芒慢慢地消淡下去,再一看,原來的空間已經轉換成一間昏暗的小木屋,而在她的腕上、頸上還有腰上則纏繞著數條粗細不等的銀白色鎖鏈。
眼前突然有幾瞬恍惚:審判之日,竟已經到了麼?
……的確,除了這個,也找不出什麼別的理由了。
自嘲般輕歎一聲,少女頗為隨意地向後傾倒下去,身體靠著木牆寸寸滑落,最後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裙袍與長發流水般鋪瀉在她的周身,散著越來越重的邪氣,愈發美得囂張。月光透過木窗染上前方的木板,殷紅如記憶深處的顏色……望著望著,一時竟有些發呆。
呼吸一次比一次輕,並且長。像是等待了億萬斯年,然而,意想中終究是躲不過的審判,卻遲遲也沒有到來。
突然,感到前方的月光一晃,羽睫輕顫了下,她緩緩抬起頭——在那蒼茫黯紅的月光下,一隻散發著淡藍的光芒、如冰雕般晶瑩的蝴蝶正貼在木窗的側柱之上。透明藍的薄翼一張一合,似是在等待著什麼,昏昏然與空氣融為一息。
蝴蝶?
少女怔了怔,不禁伸出手去,在空中停滯了半晌,又無力垂下。
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溺水般的茫然與無措。像是要證實一般,她的目光緊緊地跟著那蝴蝶的飛移偏轉。蝴蝶上上下下的舞動,恍恍惚惚竟漸漸地與那沉睡中的記憶相重疊……雖然,是不同的顏色。
蝶……月……蝶月?!
真的……是你麼……?
扶著牆緩緩站起身,她小心地試著向前邁了一小步,刹那間便感受到一陣熟悉的涼意。
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邪媚的笑。反袖一揮,一股魔力便衝上去——
她不用魔法,從來也不用。
瑩藍的蝴蝶很自然引了那股魔力,在她麵前上下飛舞了一陣,用舞出的軌跡速速結下封印。魔式結束後,又旋轉了好大一圈,不待招呼便徑直朝左邊飛了去。不多時,蝴蝶的化形隱隱開始模糊,隱隱在前方的幽暗中成為一顆淡藍色的光點。少女這才稍稍寬了心,細細拽緊鎖鏈,扶著牆一點點摸索過去。
木條越往深處越是穿透肌膚的冰涼,到後來給她的觸感更像是冰壁。明明是看起來不過三四來方的小屋,卻似乎廣闊得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摒住呼吸,少女盡可能地放輕動作,空氣都似乎在緩慢的心跳聲中絲絲凝結。
走了許久,向前探出的左手忽然落空,鎖鏈嘩啦啦地碰撞出幾聲清亮的脆響——手指不由地顫抖了一下,再伸前往周圍探了探,這一片真的沒有結界……
能夠……出去了麼?
四周太暗,她什麼都看不清。少女回過頭——遠遠的,窗內隻剩下一條細細的月牙!沒有再次的遲疑,她立即側身從這條裂口穿過去。剛碰觸到地麵的那一刹,她驚得整個人都被鎮住!
誰?
看不見,但卻可以感覺到那強大得驚人的魔力!
是誰!
紫眸越發妖厲,邪氣蘊含著濃濃的殺氣擴散開來。終於,她在牆後的陰影處找到了一把高大的暗雕坐椅,以及默默坐在那裏的人。
藍發,藍眸,藍袍。
淡藍色的月光忽然從高高的落地窗直射進來,拉成一個長長的斜影。在這樣一座幽森的古堡中,一切似乎都蘊藏著一種令人驚悚的詭異。
就像是中了魔法,那人一動不動。甚至,沒有一絲活著的氣息。隻有那顆鑲嵌在他右側魔杖上端的藍魔法石,宛如流動的星辰一般閃爍著迷離的光彩,無窮似旋渦吸去這屋內所有的魔力。
也像是中了魔法,少女好似突然間被抽去了靈魂,頹然癱坐在地。
又是一陣漫長而帶著死亡氣息的沉默。
窗外的碩大的滿月將房間內照得通亮,藍光劇烈地搖晃,閃得刺眼,而牆根處的陰影則倍加幽暗。
仿佛被操縱著,少女一點點地向那人靠近,扶著坐椅努力撐起身,她將整個身體都俯在了他的身上。月光倏然消失,身上的鎖鏈也一下子消散不見,周圍黯淡下來,無盡的黒冥,似乎又回到了原先的世界。
然而,這些她都已不會去在意。
冥冥中,內心已經明白了一個至真的答案。
她輕輕地吻上那人的唇。
一切都變的柔和起來,四周靈光驟起,紫藍色的火焰將兩人緊緊包圍,纏繞……
淚水順著臉頰,靜靜地滑落。
[你也感到寂寞嗎……]
[那,我們一起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