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睡醒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掀開羽絨被的那刻，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急忙穿上外套，看到床頭櫃上用紙杯壓著的紙條，『小非，我先走了，晚餐已經準備好了，等你起來放進微波爐轉一轉，對了，昨天你大學班長聯係我，說今天晚上有同學會，工作太忙忘記告訴你了，晚上8點在夢靨酒吧，如果沒事的話就去聚聚吧，別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讓我擔心，外麵下雪了，很美』
    果然，當莫非將窗簾拉開，夜色中的房屋上蒙了一層白紗。S市有幾年沒下過雪了？抹掉窗戶上的霧氣，盯著窗外的夜晚雪景發呆。
    印象中，大學的時候好像下過兩場雪，那時候狄傑總是會陪著他，手牽手漫步在染了白色的校園裏，偶爾相擁著靠在一起取暖、聊天，“以後每一次下雪，我都希望你能陪著我一起過。”當時的他低著頭，臉不知是被凍得還是害羞，紅彤彤地，拉著對方的手，真的是想就這麼一輩子走下去，可是，如今呢？
    歎了一口氣，莫非拉起窗簾，走到客廳把冷掉的飯菜加熱，然後勉強吃了一些。同學會是肯定要去的，他同大學裏那些同學都非常要好，隻是他怕今天晚上如果狄傑也來的話，大家見了麵會尷尬，畢竟當時在學校兩人並沒有對情人身份遮遮掩掩，雖然班裏的少數同學也都很爽快地接受了他們兩人的關係，可是那些狄傑的愛慕者，曾經的手下敗將們，卻一直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來看待他們這段感情，這次去的話，被盤問一番肯定是避免不了，或許等那些人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後，會在他的傷口上撒把鹽，然後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多久沒有這麼正式打扮過了？莫非看著鏡子裏自己憔悴的麵容，曾幾何時他也是那麼注重外表，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原來，時間真的能把一個人的棱角磨平，當初那個開朗討喜的莫非已經不複存在。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值得麼？那個在沒有認識狄傑之前每天在酒吧裏穿梭在男男女女之間的莫非哪去了；那個從沒有貞操觀念幾乎夜夜呆在不同女人家裏的莫非哪去了。
    用冷水洗了把臉，來到姐姐房裏的梳妝櫃前，拉開左邊的抽屜，將以前視如珍寶的瓶瓶罐罐拿出來。在自己臉上狠狠揉搓，直到臉上泛出些血色才停住，塗了些遮瑕霜掩去眼眶下濃濃的黑眼圈和眼袋，在睫毛根部用黑色的眼線筆如填滿睫毛間隙般描上顏色，接著用眼線液在接近眼際的部位描畫，讓畫出的眼線位於睫毛根部的略上方，在眼尾處稍稍往上藜翹。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的青年漸漸變得性感，莫非閉上眼睛深呼吸，睜開雙眼時，眼神恢複神采。
    不能在以前同學麵前丟臉，不能讓那些嘲諷他的人看扁，即使沒有狄傑的存在，我依然可以活得多姿多彩。
    拉開衣櫥，挑出許久不穿的黑色緊身V字領的針織衫，換上洗得發白的低腰仔褲，套一件亮黑色的羽絨服，將手機和鑰匙塞進衣服口袋裏，蹬上那雙被擱置了許久的登山靴。
    莫非這五年來第一次挺直背脊從姐姐家走出來，下樓時碰到隔壁鄰居，也微笑著朝對方打了招呼，可惜對方當時居然絲毫沒有認出來，看到他有些跛的右腳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莫非啊……”
    攔了一輛出租車，莫非靠著窗口打量霓虹燈下的S市，三年小變樣，五年大變樣，人又何嚐不是？其實改變自己隻需要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渺小的理由。
    來到靨虹的時候，已經8點過了。莫非推開酒吧的大門，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正準備向酒保招人，班長李建軍眼尖地發現了他，朝對方招了招手，微笑著走過去。脫下羽絨服放在一邊，僅著單衣靠在沙發上，莫非朝著大學時的死敵也好，同伴也罷，懶散地打著招呼，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隻除了狄傑沒來。
    “你這家夥，看來一點也沒變啊，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打扮成這樣，又想勾引純情小妹妹麼？”李建軍揶揄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他則應景地朝著卡座上目光緊緊鎖著他的辣妹送了一記媚眼。
    “誒，對了，狄傑怎麼沒和你一塊來？”右手拿著酒杯，左手撞了一下莫非，李建軍轉過頭來盯著他，神色一僵，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對方又轉過身去和其他同學碰杯，莫非鬆了一口氣，“奇怪，難道狄傑還沒被他媽放出來？”
    聽到對方的小聲嘀咕，莫非眯了眯眼睛，拿過桌上的酒杯，接著碰杯的機會探取口風，“他被他媽怎麼了？”
    “原來你不知道？”李建軍驚訝地看著他，接著歎了口氣，放下酒杯，“你知道我姐是個神經病吧？”莫非點頭，將酒杯捧在手心裏仔細聽著。
    “五年前的聖誕節，我去神經病醫院看我姐的時候，我看見狄傑的母親正壓著在辦理入院手續，我當時就非常奇怪，狄傑明明正常的很，為什麼他媽非要把自己健康的兒子往神經病院裏送呢？”
    對方的話像是一道晴天霹靂，將莫非的心狠狠劈出一道口子，顫抖的雙手已經快要拿不住酒杯。五年前的聖誕節，正是兩人約好一齊向家人出櫃的日子，他是直接被打斷了腿，而他呢……簡直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難道這才是他消失五年的真正原因？
    “誒，我記得狄傑被關了差不多一年，”喝了一口酒，李建軍無意識地轉頭，卻發現莫非低著頭，雙肩不停顫抖，“喂，莫非，你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說。”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莫非臉上的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其實我知道的就這些啦，”抓了抓頭發，“一年之後狄傑好像是被他媽送去美國療養，真不知道狄傑哪裏有精神上的問題，果然有錢人家裏的事情不是我們這些貧民能理解的。”自知自己的話有點酸，李建軍不好意思的朝著莫非笑笑，畢竟當人他的麵說他的情人不好，有點過意不去，於是便要自罰三杯，剛舉起酒杯準備一口悶，酒吧的大門有一次被推開，原來是學校以前的風雲人物狄傑到了。
    莫非順著眾人的眼光看去，狄傑步伐優雅地走了過來，許是看見了打扮過的莫非，他眼睛一亮，加快腳步，然後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眾人當然不肯放過遲到的他，一致要他自罰三杯，好脾氣地應了，剛想去碰酒杯卻被另外一隻白皙的手強先。
    打量著五年來不曾細細看過的男人一眼，莫非一口氣把酒喝了，然後起身跨坐到狄傑身上，勾著對方的脖子，雙眼盯著對方緊緊抿著的雙唇，嘴唇跟著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