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拂顏亂  空悲切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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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浪縣。
    地圖上都無意標注出的小小漁村,沒有動人的風光,人煙都極端罕至。稀稀落落的修著幾間房舍,東倒西歪,似乎是在上一次的風暴中被摧殘成這般,也似乎再也經不起下一次風暴的來臨。偶然見到幾個漁民,沒精打采的拖著漁網,應該是收成不好,一個個都顯得沒精打采。再細看他們手中的網子,不曉得破了多少個洞,也不見修補的痕跡。拿這樣的網去打魚,收獲好了那才叫怪事。
    小小的一座房舍內,草頂木牆,陷入周圍的環境中,格外協調,也格外令人辨別不出來。無論是白日裏的天光大明,還是深夜時的一燈如豆,總有一道忙碌的身影。打造粗糙的地板上,每一寸都留下他無數雜亂的步伐。從屋子這頭,再到那頭,反反複複不知走了多少個來來回回。
    床上躺著的人異常羸弱,然而身上蓋的被褥卻是相當華貴,細致精巧的繡工在上乘的料子上勾勒出繁花似錦,應該是極好的兆頭,但就是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躺著的女人,慘白的臉上泛起灰敗,了無生氣的躺在柔軟的被褥間,像是不斷的陷落進去。
    卓寒青麵色凝重,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再微末的疏忽在這個節骨眼上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一手拿著浸過冰水的布巾,另一手拿的卻是偌大的蒲扇。單看這些,實在猜不到究竟是在照料怎樣的病人,傷寒或是風熱,竟像是同時做了兩種準備。
    但事實恰恰就是這樣違背情理。自從那一日灩湄漪暈闕在北冥城寢殿之內,身子時而滾燙如火,時而冰寒如雪,轉換之間沒有任何規律,每每都嚇的人措手不及。
    在兩種巨大力量的拉鋸戰之下,短短幾日,灩湄漪整整瘦了一圈。眼窩變的凹陷,下頜也變的更尖,容姿還是美的無方,隻是多了平素裏見不到的楚楚。
    卓寒青不是醫者,他用了所知的一切方法,甚至不惜耗損自身將真氣一遍又一遍的渡入她的體內,妄圖為她驅散或冷或熱的氣息。結果不盡人意,反而加深了灩湄漪的痛苦。卓寒青不敢再輕舉妄動,隻好拿了暖爐與蒲扇守在旁側,冷時取暖,熱時扇涼。除了略略減少她的不適以外,別無他法。
    連日來的無能為力,將一個堅毅如鐵的年輕將軍折磨的近乎崩潰。
    所以當門扉被推開的一刻,卓寒青的心底真是五味陳雜。欣喜,失落,嫉恨,懊惱,慶幸,難過……仿佛世上所有的感情都在一瞬間湧上心頭,又在一瞬後盡數褪去,正麵的負麵的,最後徒留的隻餘一抹苦澀。
    早在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卓寒青就想到了來者何人。不起眼的房舍周圍,他卻是仔仔細細布下了禁製,一般人進不來。除此以外最重要的理由,這個落腳處,卓寒青隻告訴了一人,訓練有素的信鴿飛躍千山萬水,將消息傳遞到那人的手中。
    當今整個天下,誰不是掘地三尺想要找出灩湄漪的下落,但是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窮鄉僻壤,這是最翔實的地圖上都找不出的地名。
    卓寒青並沒有見過對方,但是淬火深紅的發絲,俊美無儔的麵容,還有眉心的火焰狀印記,都將此人的身份描述的一清二楚。
    看見烈熾眉梢眼底濃烈的憂慮,卓寒青後悔怎麼沒有早一刻將他請來。
    同時,他也後悔……怎麼到了最後還是不得不將他請來。
    烈熾自進門之後,視線就始終落在一處。本來就不大的房間,箭步之下,從門口到床畔的距離化為虛無。輕輕摩梭著散了一枕的水色發絲,不敢用力,仿佛便是頭發也是有痛覺的。
    “一意孤行,做到這個地步,何苦?”烈熾喃喃問道,問的卻不知是誰。在簡陋的屋簷下,醒著的,睡著的,說著的,聽著的,這道疑問都會在胸口刻下傷痕。
    緩慢的動作,最後還是將一枕青絲理順。若是灩湄漪醒著,水色的長發可以一直拖曳下去,直到足踝。但是此刻,過長的發絲隻是散落在身體兩側,蜿蜒不下了,便打著彎。每每遇到轉折的地方,就漾出一抹波光瀲灩。
    比起死氣沉沉的臉頰,她的發絲似乎更加生意盎然。
    做完了剛才的事,烈熾似乎陷入無措之中。手抬不起來,仿佛被抽幹了每一分力氣,軟軟的落在枕上,與她的臉頰之間僅有幾乎不可覺察的距離。不用過於明顯的動作,隻需動一動指尖,兩者就會貼在一起。
    然而,烈熾躊躇。
    想起曾經,他們之間有過那般親密的關係。哪怕隻是一夜,也是義無反顧的瘋狂。如今莫名的止步不前,真真是諷刺。
    長長歎了口氣,運起體內的所有勇氣,才讓手指動了動。指尖之下是一片滑膩,即使是在這樣若有似無的接觸中,依舊清晰明了。
    歎息衍化成了感喟,似乎得到了滿足,又似乎就此勾起了更大的不滿。
    欲壑難平,人的欲-望就是這樣,永無止盡,永遠沒有心滿意足的一天。
    見不到的時候,想著若是能遠遠看上一眼就好;看見了,就會想要去碰觸;真正碰到的一刻,卻是令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擁有她,狠狠的擁有她!將她揉進骨血之中,再也不要分開。
    但是,烈熾不敢動。為了壓抑橫衝直撞的欲-念,從肩頭到指尖無一不在顫抖,可他還是一動不敢動。灩湄漪臉上陡然泛起了潮紅的顏色,盡管豔麗非凡,但一看就知道絕不正常。
    “怎麼回事?”習慣了高高在上,哪怕是衝著初次見麵的卓寒青,依舊下意識的用了命令的口吻。隻有尾音是沙啞的,再如何傲視七界叱吒風雲,心中總有一根不能撥動的弦。
    一想,就悲。
    一動,就痛。
    “數天前就開始了,公主身體忽冷忽熱,應該是被某種力量所困。”卓寒青言簡意賅的說明,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烈熾的無禮。或許有些人天生就該站在高處,無論做什麼都不會令人感到突兀。也或許是卓寒青過於心緒煩亂,他隻擔心一件事,如若焰赤皇帝也無能為力,那他想不出世上還有誰可以挽救公主。
    灩湄漪身子滾燙,潮紅侵蝕到每一寸肌-膚之上,就像是所有的生命力都在過度燃燒著,隨時都有可能油盡燈枯。烈熾無法輕舉妄動,方才的情形曆曆在目。正是他的觸碰引來了異樣,似乎勾起了潛伏在灩湄漪體內的某種力量。
    避免直接接觸,烈熾放出一縷靈識,小心翼翼的潛入灩湄漪的體內,想要找尋出根源所在。原本守在旁側的卓寒青,悄然離開。他達不到烈熾那般高深的修為,卻能猜到他正在做些什麼。眼下不是懊悔無能的時候,他需要幫助他們護法。
    無法判斷究竟過去了多久,在焦躁的等到中,時光的流逝會失去全部意義。卓寒青站在門口,如同一尊石雕,不遠處傳來的海浪聲,無休無止的喧嘩隻會令心緒更加煩躁。為了不讓焦慮影響自己對環境的判斷,卓寒青維持著身姿的堅毅,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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