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拂顏亂 親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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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藍北冥城的大殿上,位列兩側的王公大臣,誰人臉上不是愁緒滿麵?那些深深銘刻在眉宇之中的憂患,隻怕天塌下來也不會有比這更加難看的表情。
灩澤淞高居皇座之上,也是眉頭深鎖的看著大殿正中的那個年輕人,神色之中混合了失望與厭惡。汐族獨有的美貌使當今這位皇帝看上去有幾分陰柔,隻有那股殺氣是鋒利的,如同出鞘的殺戮之劍。如果不是還有事要向跪在下方的卓寒青過問,隻怕他早就痛下殺手。
年輕的容顏,混合了外族的血脈使卓寒青身上平添倔強的氣勢。上身的衣衫在經曆了沒日沒夜的拷打之後,早就成了襤褸的碎片,褲子也被血汙染透,根本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就是這般狼狽的外表,反而承托出雙眸之中的不屈。年輕的將軍缺乏同齡人應有的張揚,有的隻是固執。
如同一塊經曆數百年風雨依舊堅定不改的岩石。
“朕再問一次,公主呢?”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想弄清的疑問,然而再一次的重複已經耗盡了皇帝灩澤淞全部的忍耐力。一個月前就這麼問過,得到的隻是沉默;在對卓寒青用盡無數逼供手段之後,半個月前再次重複了皇帝的質問與將軍的漠視;今時今日,已經是第三次上演這出戲碼。
失血過多使卓寒青開口困難,他隻是不可覺察的搖搖頭。然而這個動作表達出來的意思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
“啪”!灩澤淞一手擊上扶手,並不弱的修為使堅硬的木料上出現清晰可見的裂紋。“卓寒青!保護公主不力,你該當何罪?!”
保護?那是明麵上的說法。放眼七界,誰不知道絕漠隻是一座巨大的牢籠,隻為了囚禁背負了滅世預言的公主。背負著保護之名的卓寒青,也隻是一位變相的看守。
“所以,末將……回來……”斷斷續續的語言換來卓寒青的喘息,他確實違背了軍令,所以在確保灩湄漪平安離開絕漠之後欣然回到北冥城。
回來受死。
灩澤淞怒不可遏。對卓寒青的殺心,不是今日才起,自從得知他私自放走被囚絕漠的女兒之後,灩澤淞就恨不得將這個違背皇令的叛徒抓回來淩遲處死。之所以一拖再拖拖到這個時候,就是為了從他口中拷問出灩湄漪的下落。誰知接見了他三次,三次得到的答複都是一模一樣!
“拖出去,斬!”帝王就是帝王,言辭之間判定的就是他人的生死。灩澤淞右手一揚,細心的大臣發現在他的掌心有粉末散落,再去看皇座的扶手,竟然硬生生的被掰下一個角來。灩澤淞展露的這一手修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殺意已如此之重。
殿前侍衛一擁而上,促使他們行動的,不僅僅是皇上的諭令,還有一點,便是各自心中的憤恨。灩湄漪是誰,預言又是什麼,世上誰不知道。原本所有人都慶幸灩澤淞的大義滅親,想著隻要公主一生走不出絕漠半步,這場浩劫就會消弭於無形。哪裏曉得,所有的憧憬都被這一個人徹底毀了!所以就算沒有命令,侍衛們一樣想將卓寒青大卸八塊,如此方能稍稍泄憤。
“誰敢動他?”陡然,殿外飄進一個聲音。即使真真切切的聽見了,眾人還是懷疑那不過隻是幻覺。語調過於幽柔,全然不像是質問,倒更加接近於……哀求。
灩湄漪就這樣逆著光線走進來,朦朧之中沒人能夠看清她的容顏。自從年幼的公主被送出北冥城之後,在場王公大臣包括灩澤淞在內,十數年未曾再見過她,誰也不知灩湄漪如今已生的怎樣傾國傾城。
然而,隻是這一道剪影,就足以。
“……湄漪……”半晌之後,眾人才聽見皇座之上傳來一聲呼喚。隻是,麵對多年不見的女兒,灩澤淞的呼喚中並沒有多少感情。
至少,不是思女成疾的感情。
蓮步輕移,灩湄漪緩緩走到了大殿正中。滿朝文武都下意識的追尋著她的身影,半分不移,更是舍不得移開。懼怕也好,還是別的什麼,都不能左右人們的本能。在見到灩湄漪之前,所有都想將這個會帶來末世的女子碎屍萬段,然而真正見了,卻沒有人可以抗拒這份美麗。
站姿也是嫋嫋婷婷,灩湄漪的天資使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做作的神情舉止,單是這份隨意為之,就足以顛倒紅塵。微微仰起臉,與父皇對視著,絕色容顏上沒有半分波瀾,令人懷疑這僅是一尊美玉雕像。
方才還是殺氣四溢的朝堂,刹那之後陷入詭異的沉寂之中,氣氛凝滯的如同沉澱。但是在這種時刻,若是皇上和公主不開口,誰插言都是死罪難逃。朝臣們屏氣凝神,生怕弄出半點聲響。也不知如此過了多久,有些膽小的官員甚至覺的呼吸凝滯,假若不是胸中一口氣吊著,說不定就暈厥當場了。
灩澤淞都有些難以忍受,親生女兒就在台下,除了默然的看著他以外,不言、不語、不嗔、不怒,偏偏那雙眼眸幽暗如同深淵,讓人不自覺的有了萬劫不複的錯覺。
“殿前武士,還愣著幹什麼!”灩澤淞喝問,不是為了別的,他隻是想借著說話的機會宣泄梗在胸前的一口悶氣。“卓寒青玩忽職守,使公主陷入危機之中,還不快給朕拿下!”灩澤淞手指台下的年輕將領,原本就是該殺之人,如今灩湄漪的下落已經分明,人就站在眼前,卓寒青更是留不得了。
“他是讓我陷入危機,還是救了我一命,這樣明白的事,何苦非要在這個時候說穿呢?”灩湄漪並不如何咄咄逼人,幽柔的口吻,竟像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進殿時看了卓寒青一眼,早已移開了目光。年輕將領的慘狀足以令大多數人動容,這一身近乎致命的傷勢究竟是為了何人,誰都明白,偏偏卓寒青拚死維護的那個人無動於衷。在場文武,側目之間已有了幾分別樣的情緒,下意識的揣測著,莫非他們的公主殿下,當真是絕情寡義,半分感情也沒有?
灩澤淞卻無心想這些,灩湄漪是柔腸萬千還是鐵石心腸,又有什麼區別?如今她回來了,仿佛是在嘲笑著所以期望阻止預言發生的人。
預言之所以成為預言,正是因為其無可轉圜。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條既定的軌道,無論人們多麼努力想要繞過它避開它,最後還是身不由己的深陷其中。
“將卓寒青帶下去罷,請禦醫療傷。”灩湄漪淡淡吩咐。與惻隱之心無關,更加不是卓寒青苦苦追求一生而不得的感情,灩湄漪隻是單純的覺得此人對自己有用,那一顆衷心就是萬金難買,所以這人不能死。
僅此而已。
得令的殿前武士有些猶豫,沒人能夠抗拒灩湄漪的命令或者請求,但他們好歹訓練有素,於是下意識的望著皇上。灩澤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顯然心思早已不在此處。
年輕將領被抬了下去,隻留下地麵上一灘深紅的血漬。黑曜石的地板,血液的顏色並不十分刺目,隻是莫名的黯淡,重重壓在心頭,仿佛揮散不去的愁雲慘霧。灩湄漪站的過近,裙擺上無可避免的沾上了幾點紅色,在萬千風姿中添了幾許淒豔。
她本人像是渾然未覺,更有可能是覺察了,卻沒有想過要去在意。
未來的道路,白骨累累,紅顏焦土——她若是在意了,又要如何走下去?
將瑣事處理完畢,灩湄漪轉向此行正題。不錯,卓寒青的生死在她心中隻能算是瑣事。至於什麼才是重要的大事,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在這條毀天滅地的道路上不斷的走下去,難道就算是大事麼?不,那隻是在實現風禦暢的預言而已。灩湄漪從來不認為自己在這場席卷天下的戲碼中擔任了怎樣舉足輕重的角色,她隻是足夠清醒罷了。
或者,叫做冷醒。
冷眼旁觀,不動半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