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景致，昔日金階白玉堂，如今唯見青鬆在。與世隔絕的聖域，更加遺世獨立，縹緲的近乎不存在一般。
    雙足踏上土地，腳底傳來的實感提醒他們這個暮靄中浮浮沉沉的島嶼是真實的，然而這並不能令人好過多少。霧氣太濃，從岸上看時隻是煙波浩渺的景致，有幾分仙境的味道，如今剩下的隻有虛無。任何景物都被吞噬，除了沾在身體上濕重的霧氣以外，就隻剩下孤寂的恐懼感。
    如何想象灩湄漪的生活？她獨自隱居於此，數十日未曾踏出半步。
    灩昊泠步履如常，再重的霧霾也不足以影響他的眼力，況且還有聽覺、感覺，這一切都能夠幫助他掌握周遭的環境。烈熠則是微微歎氣，失去的修為他從來沒有感到任何可惜之處。避免不了的，是現實中的麻煩。如今的他就像是掉入未知的凡人，迷茫之中辨別不出前行的方向。
    倒也沒有多加猶豫，握住了灩昊泠伸來的手。哪怕看不見又有什麼關係，隻要明白，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願意充當他的眼睛，無時無刻。
    永永遠遠。
    “你們來了。”霧色之中傳出一個聲音，沒有驚訝，也沒有埋怨，隻是幽幽的。接著，便看見一雙迷蒙的眼眸，就像是霧氣的聚集，看不見底。
    灩湄漪，依舊煙行魅止，絕世妖嬈。
    她站在那裏，嫋嫋婷婷的身姿與模糊的輪廓，像是隨時都會被霧氣吞噬，更像是她原本就隻是霧氣的化身，美麗的缺乏真實感。
    島上來的造訪者，是她的兩個兒子，不管灩湄漪願不願意承認，都更改不了這個事實。緩緩的掃視他們一眼，他們的到來受到她的指引，不過似乎晚了些日子。對此灩湄漪完全沒有加以怪責的意思，她隻是無所謂。
    看了一眼，灩湄漪已然轉身。應該是在引路，隻是她再沒說過半個字。剛才看著他們時，她的眼中甚至都沒有映出兩人的影子。
    灩昊泠與烈熠也保持著沉默，也許是不想驚動了腳下死寂的土地，也許是從來就不曉得該怎麼與母親交流。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他們的來意本來就不是這些。
    前方灩湄漪的身影隨時都有消散的危險，後麵的兩人依舊保持著閑行漫步的行進速度。目力所及並不是必要因素，之所以不緊不慢的綴在灩湄漪身後，是因為他們並不想過度的驚擾這個完全獨立於塵世之外的世界。
    見了該見的人，問了該問的問題，就走罷。
    “到了。”灩湄漪停下腳步，轉回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天下第一美人，她的一切都是永恒的謎題。
    到了？灩昊泠微微擰眉。對著身側的烈熠不動聲色的搖頭，動作很微小，也隻有在了解甚深的兩人之間才能看清這個動作，才能體會其中的含義。
    灩昊泠何等修為，飛花走葉都不能逃過他的耳朵，更何況是人的氣息？但是他能夠肯定，旁邊沒有人，濃烈厚重的霧氣中隻是空無的一片。
    他們想見的烈熾，絕不在附近。
    難道他那位母親並不知道他們的來意，所以才會帶錯了路？這個猜測在灩昊泠的腦海中一閃而逝就被摒棄了。怎麼可能如此荒謬？沒人比他更清楚灩湄漪的狡猾——那些隱藏在美麗軀殼下的狡猾。
    灩湄漪從來就不是一個空有外表的女人。
    在親人之間絕不該出現的沉默就這麼籠罩下來，沒人動作也沒人說話，隻是灩昊泠一雙狹長的眼眸中含義不明。誰也不曉得，阻止他做什麼的是一隻手，烈熠固執的與他十指相扣，安撫了他狂躁的情緒。
    談不上維護灩湄漪，親情淡薄應該是他們兄弟兩人共同的特性。對這個隻見過數麵的母親，烈熠很難產生孺慕之思。他隻是認為灩湄漪或許有所苦衷，其實也用不著苦苦相逼，他們不急於一時。
    不知下了多久的濃霧在這一刻消散，去的那般毫無征兆。並不耀目的陽光灑落下來，足以勾勒出汐族聖地的真容。
    這一次，即使烈熠不握著他的手，灩昊泠也不會采取任何過激的行動。
    就在他們站立的正前方，沒有任何活物氣息的空地上，獨獨擺放著一具石棺。沒有任何紋理裝飾的棺材，應該還是嶄新的，因為上麵沒有歲月腐蝕的痕跡。光滑的石材上，透露出的唯有一股子死寂。
    想到了什麼，也有可能什麼都沒有想到。兄弟兩人沒有說話，靜靜的注視著灩湄漪，等她給出一個合適的解釋。
    “烈熾沒有死。”不僅說明了棺材中躺的是誰，更加直言不諱的道出他的狀況。死亡這一類具有忌諱意義的詞彙從灩湄漪那張優美的檀口中滑落出來，仿佛沒有具備任何感情。
    死了，還是活著，躺在這麼一副冰冷的棺材中，又有多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