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之拂顏亂  水一方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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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寒青的草廬依水而建,背後的湖麵隻是一片空渺,灩昊泠卻知道,在湖中心有一座小之又小的島嶼。島嶼不大,偏偏就是汐族人民心中不可冒犯的聖地。灩昊泠還知道,聖島之上什麼都沒有,沒有哪怕最簡單的建築,沒有往返於島嶼於岸畔之間的船隻,甚至沒有可供果腹的糧食。
    然而,灩湄漪卻在這上麵滯留了近一百天,人事不聞?
    不想再與卓寒青廢話,以此人的固執,哪怕真的費盡唇舌大概他也不會選擇讓路。或許與烈熠的理由不同,但是他也急需見到灩湄漪。太多的事,需要問個清清楚楚。
    事關烈熠,他半點也馬虎不得。
    與烈熠交換了一個眼神,從他的眼中看出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打算。硬闖也好,這一趟總不能白來。灩昊泠提氣縱身,準備就此越過湖麵而去。烈熠就跟在他的身邊,異常自然的與他十指交握。
    躍出不到五丈,灩昊泠與烈熠被逼回岸邊。
    以灩昊泠的修為,卓寒青再是當世名將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況且此時的灩昊泠已經下定決心要硬闖,斷然不會任憑對方將之逼回原地。但是結果就是如此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都有幾絲古怪。
    偏偏,在場的三人都對背後的理由心知肚明。
    卓寒青瞥了烈熠腳下一眼,虛浮的步伐證實了所有猜想。“果然——”
    烈熠隻是淡淡的笑,鬆開灩昊泠的手,朝著卓寒青略微欠了欠身。“不愧是卓元帥,果然是好眼力。”
    “不是我眼力好。”卓寒青當場否認。事實上眼力再好也沒有用,剛才對方兩人的行動之中掩飾的非常好。想來以灩昊泠的立場,便是死也不願被旁人探知這個秘密。“隻要了解整件事的過程,就不難猜到這一點。”
    目光一轉,死死盯著烈熠的眼睛。“烈熾可以救你一命,不過可惜還是換不回你的一身修為。”回想一下,這個男人曾經是如何的深不可測。就連那個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灩昊泠,也不得不心悅誠服,將之視作對等的敵手。
    烈熠一臉淡然,即使是灩昊泠混合著傷痛與不忍的目光籠罩在他的臉上,他依舊還是維持著一份平靜如水。並非是為了讓某人安心才刻意凝結的表情,能夠平淡如斯,是因為……真的不在意。
    “修為這種東西,是用來在亂世中保命的。”烈熠說的不假,也是淺顯到透明的事實。隻是世人往往難以看透這一點,天下無敵的身手,有誰願意在朝夕之間放棄。唯獨經曆了生死輪回的人,才能徹底頓悟,什麼值得珍重,而什麼又不過是片浮雲,無從挽留。
    “如今天下大定,再也沒有七界,大齊江山穩固,我要那殺孽深重的修為來做什麼。”
    一柄空名軟劍,到底飽飲了多少人的鮮血?到頭來,劍依舊無名,持劍的人卻是踏上了萬千屍骨堆砌起的權力巔峰——烈熠不會忘記,灩昊泠一手建立的大齊,坐在皇座上的那個人,所用的是他的名字。
    這是灩昊泠對他擺脫不了的思念,同樣也是他,一生將要背負的孽債。
    無可更改的事實便不再更改,至於那些被世人漸漸遺忘的細枝末節,他又何苦再費心記憶?
    “昊泠,就算我已是常人,你也不會讓我有事的,對麼?”最後一句,問的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情-人,自己將要牽手相依的那個人。
    其實,問與不問也沒有多少區別,答案早就放在那裏。
    烈熠從灩昊泠的眼中找到了期冀中的回答,他或許還無法輕易接受自己已是常人這個事實,然而還是竭力不在表情中泄露分毫。應該還是有所預料的,早前不止一次從烈熠虛浮的步伐中看出了什麼,也曾不止一次開口想問。
    常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在這個世間,真正能夠天長地久的,說不定隻有那些平常的凡人。
    “卓將軍,如今已經證實你的猜想不錯。那麼現在是否可以請你暫時讓開?”烈熠無比淡然的問著。沒有驚世駭俗的身手又怎麼樣,烈熠還是那個烈熠,無以倫比的威儀感依舊不改。
    “熠公子何苦非要為難末將呢?”失去了曾經短暫的主從情分,卓寒青的稱謂又恢複成最普通的一種。“公主隱居於此,末將的職責就是不讓任何人在得到允許之前去打擾她。”前來的兩名客人中,卓寒青將烈熠當成了商討的對象。相較而言,這一位更容易接納別人的意見。
    溫和的笑著,大概是死而複生的經曆,使烈熠比過去更多一份從容。掠奪的本性隻針對於灩昊泠,對於外人,是溫潤如水的包容。“卓將軍剛才說已有三月未曾得到我母親的消息,就算我們在這裏等下去,隻怕也等不到上島的允準。”
    到底還是叫了母親,曾經認為永遠不會出口的稱呼。那個遠在千裏之外的女人,過去的烈熠從來不知要如何才能付出敬愛。如今,不見得與灩湄漪之間就多了母子情分,隻是該承認的血緣,還是要承認。
    難道要否認麼?否認了灩湄漪是他的母親,豈不是連他與灩昊泠之間的血緣也一並否認了?到了今日今日才徹底領悟,隻要與他有關係的,親人還是情—人,無論好壞,都是如次珍貴。似乎隻要多任何一層別樣的維係,他們之間就更加牢不可破。
    “熠,理他做什麼?”灩昊泠早已不耐煩。對於這個隻知愚忠於灩湄漪的羽檄將軍,灩昊泠過去加以容忍是認為他尚有利用價值。一旦價值不再,灩昊泠的性情就不可能再容忍任何人。
    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烈熠明白灩昊泠此刻的焦躁,或者應該說是感同身受。說到底,本就是他挑起的。目前他們兩人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空間好好獨處,而不是站在湖畔與一位堅毅到固執的將軍耗費時間。
    “卓將軍,我們此來隻是為了問幾件事。”無論是烈熠,還是灩昊泠,都沒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釋目的。讓烈熠如此做的理由隻有一個,他感佩於卓寒青一生不變的忠貞。也是卓寒青,在戰況最為混亂的境況下冒著莫大的危機,護送灩湄漪離開北冥城。說到底,他還欠了這個老將軍一個人情。
    “幾件不得不問的事。”灩昊泠接言。他與烈熠所說的是同樣的意思,但是兩人表現出來的態度截然相反。原本對此行就不太重視,意義更加趨近於路程之中的所見所聞,而並非這個結果。幾件不得不問的事,也指烈熠而言——對他重要,對他……則是不以為然。
    “我們走。”自然而然的與烈熠牽手。這是既定的行程,灩昊泠的性格絕不會因為別人的打擾就放棄原本的計劃。能夠與卓寒青周旋到這個地步,早就是個奇跡了。
    烈熠沒有反對,跟隨著灩昊泠的步伐,腳下悠然的邁動著。臨近湖水的土地被浸潤的鬆軟,踩在上麵行走的感受很不錯。當然了,帶了這種感受的因由還有相當重要的一個,他在身邊。
    而他們,正執手相牽。
    “再往前一步,別怪末將手下不留情!”卓寒青出聲警告。沒有人懷疑他話中的真實,剛才,這個老將軍不就二話不說動手了麼?看樣子假如再來一遍的話,他的手段會更加狠厲,變成真正的殺招。
    另外兩人的步伐沒有絲毫減慢,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言盡於此,不留情又能怎樣?事實上卓寒青又何曾真正手下留情過?即使是被灩昊泠親封元帥,這位將軍的忠誠也是屬於別人的。
    場景倏然轉變,寂靜的煙波浩渺之中響起刀劍相格的聲音。或許響動不大,但還是相當刺耳。
    灩昊泠手中握持的是過去屬於烈熠的空名軟劍,這柄劍,曾經準確無誤的刺穿他的胸膛,也曾經成為他苟活於世的唯一念想。到了現在,則是他的隨身兵器。柔軟的長劍擋下了卓寒青堅硬的長刀,其中力量的偏斜,顯然有利的一方不是老將軍。
    灩昊泠狹長的眼眸深深,其中沒有殺意,什麼也沒有。不過正是這樣,才更加令對手毛骨悚然。
    骨子裏的絕情寡義不可能輕易更改,即使這個男人已經是大齊的帝王。但是,不會更改不代表不能壓製,而此刻輕易將其壓製的,是一隻略顯細瘦的手掌。手掌的主人已經無可避免的失去了所有的修為,然而當它放在自己的肩頭時,灩昊泠卻在這個簡單的動作下放下了空名軟劍。
    仿佛完全不擔心卓寒青會利用這個機會偷襲,光明磊落無疑是個難能可貴的優點,隻是放在某些時候會無可避免的成為軟肋。修為在與不在又有什麼區別,烈熠還是那個烈熠,他的睿智或許比身手更加可怕。
    “卓將軍,你想過麼?為何母親會選擇在汐族的聖地隱居?”烈熠淡淡開口,問了一個乍聽上去,與當下的情景不太沾邊的問題。
    卓寒青一愣,雖然這件事處處存在著不合情理,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背後的因由。當一個人過於在乎他人的時候,想的隻有如何讓她完成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去計較她為何要這麼做。
    烈熠輕輕的歎氣,繼續陳述,“這個地方實際上並不難找,至少對昊泠來說,並不難找。”沒有說出全部的依據,是因為不想再讓年邁的將軍難堪。湖心的島嶼是汐族的聖地不假,隻是如今汐藍國已不國,這一切都已化作過眼雲煙。
    “你是說,公主本就打算在這裏等你們的到來?”事實明擺著,可卓寒青還是不得不維持著謹慎。旁人的猜測是旁人的,他隻遵從於一人的命令。
    對方的冥頑不靈招來灩昊泠的譏笑,“不然你認為還有什麼理由讓我那個好母親在各地留下線索,就是為了引我們來這裏?”
    卓寒青默然。
    良久之後,側身走開一步,讓出了通往湖畔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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