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君王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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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掣紅旗,朝日轅門。
出征前的點將,除了讓人熱血沸騰心情激蕩之外,總還免不了有一絲的肅殺與蕭瑟,飄散在空氣中,彌漫不去。
天氣算不得很好,灰蒙蒙的天低低的壓在頭頂上,似乎帶了一點不詳的征兆。無論信還是不信,總覺得這趟征程將會充滿了不幸,注定被無數鮮血染紅。隻是不知,灑落在天地間的血液來自於百圖人民,還是羽檄將士?
亦或者,兩者兼有之。
前方搭建起的高台上,站立著……兩個人。
從十日之前算起,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身份成謎的燚公子。他站在比灩淏泠微微靠後的位置上,似乎正融入周遭的空蒙之中。在場所有人,包括灩淏泠都是身著英武的鎧甲,獨獨他一人一身素白長衫,讓人不禁覺得有些伶仃。
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這個場合,而且幾乎是與皇上並肩而立,一時之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燚公子的身上。然而,所有的視線加在一起,也不如一個人來得灼熱。
他看著他,而他卻沒有看他。
烈燚靜靜的望著下麵即將出征的將士,即使並非本意,他依然忍不住去想象他們中間有多少人將再也無法回歸故土。而這些血染他國土地的將士中,又有多少母親膝下的孝順兒子,孩子眼中的威嚴父親,以及……少女心藏的溫柔情人?
戰爭總是殘忍,不論打著如何冠冕堂皇的旗號。再如何正義的理由,也無法成為死者以及家屬的慰藉。更何況,眼下將要發動的戰爭,再怎麼也無法冠上正義的名號。
這是侵略。
灩淏泠就算不能猜出此刻烈燚所想的具體內容,也能明白他的心情,那雙清冷眼眸中的悲憫,遺漏了他的情緒。
“在點將之前,朕有一事要宣布。”灩淏泠倏然開口,卻在瞬間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隻覺得皇上就在身旁說話,聲音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清晰,而富有蠱惑力。
灩淏泠一邊說著,一邊握起了烈燚的手。如果放在平常私下裏,這本已經是無比習慣的動作,可是在這個場合中,立刻引的烈燚側目。這與是否灑脫無關,著實是太過驚世駭俗。當著千軍萬馬的麵前執手相牽,其中一人還是汐藍帝王。
台下已經響起了無數竊竊私語,因為對象是至高無上的皇上,眾人到底是不敢明目張膽。隻是猜疑的目光總是不受控製,還有那些議論聲,悄悄的對著身旁的同伴發出。
灩淏泠不管自己的舉動是如何違背倫常天理,他隻覺得滿足,不問初衷為何,燚到底還是肯在看自己一眼。隻要他肯看看自己,那些猜疑又算得上是什麼?台下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是他真正在乎的。
攜著他的手,灩淏泠往前走了幾步,直至走到高台邊緣才停下。每一步,他都走的那般不可一世,與……義無反顧。
烈燚麵容平靜,即使內心早已波濤萬頃,依然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端倪。考慮到在眾人麵前,他並沒有強製抽回手掌。倘若在這裏與灩淏泠起了爭執,那肯定要比這般互相牽手還要更加引人注目。
灩淏泠的視線往台下掃視一圈,距離遠近的關係,事實上他不可能看清每一個人的臉龐,然而所有的議論聲都戛然而止,有些突兀。眾人停止了正在進行著的猜疑,不僅是因為灩淏泠凜冽的目光,還有,所有人都預感到接下來會宣布的……必然是一件大事。
誰說不是呢,選在出征點將的這個場合,當著羽檄軍全體將兵,由皇上親口宣布的事件,怎麼也不會是件小事?
“此次出征目的為何,朕就算不說,諸位心中也已經清楚。百圖,隻是我軍踏出的第一步。”並沒有刻意渲染什麼,灩淏泠隻是實話實說。簡潔到平凡的語言,別有一番震顫人心的力量。
士兵們舉起手中的刀劍,齊聲高喊,“踏平七界,統一天下!踏平七界,統一天下!!踏平七界,統一天下!!!”
灩淏泠做了個手勢,止住了士兵們狂熱的呼喊。就眼下的情形來說,根本不需要再鼓動些什麼,灩淏泠的存在本身,已經是最完美與激蕩的言辭。“在出征之前,朕還有一件必須完成的事。”
很難想象,數十萬人聚集的場合之下,竟然會安靜到這個地步。耳中隻聽見穿過場地的風聲,就連呼吸都被刻意壓製,數不清的熱切目光聚集在灩淏泠的身上。沒有人能猜出有什麼未盡之事需要皇上在出征之前做完,而正是因為這份難以意料,眾人的情緒更是被挑撥到最高點,難以抑製。
興奮,而且緊張。
“朕有一誓,在此昭告上天!”一邊說著,灩淏泠一邊跪下。抬頭仰望,為了讓聲音直達天庭。
灩淏泠沒有拉著他跪下,然而卻也沒有放手。烈燚無奈,隻得站在他的身邊,俯瞰著正跪在地麵上的英挺男人。
出征之前,統帥這般跪地向天發誓,本不是什麼新鮮事,灩淏泠也不是這麼做的第一個君王。一般來說,誓言的內容都是謝天酬神之類,乞求上蒼保佑戰事順利,武運昌隆。
但是此刻,烈燚心中生起了別樣的情緒,總覺得並非那麼簡單。灩淏泠用那般鄭重的口吻許諾下的誓言,又怎麼會平凡的落入俗套?如果真是常理之中的對天許願,他又何必……拉著他的手。
烈燚還來不及看透他的真實想法,灩淏泠的聲音已經響起。有些華美的聲線,震顫的不僅是周遭的空氣,也不僅僅隻是羽檄軍將兵們的耳膜,還有烈燚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幾乎忘記了該如何去跳動。
“我,灩淏泠,在此起誓,此行若能實現夙願,萬裏江山,七界天下,願與身畔之人共享!”
異常疼痛的感覺,像是胸口被刺穿了一個再也無法痊愈的傷口。這種痛,不僅銳利,而且還萬分灼熱,蔓蔓的,一直燒進四肢百骸,似乎所有的血脈骨骼都要於此化為灰燼,沉浸在他的誓言中。
“皇權分立,實非理智。”烈燚苦澀一笑,傳音無法完全真實的傳遞他聲音中的真實強調,但是從那份幾近無奈的笑容中,灩淏泠已經可以確知,此時他的嗓子一定正被激烈震蕩著,生疼。
手上用力,將他的手握的更緊,灩淏泠一樣用傳音回應。“哪裏管什麼理智不理智,能讓你聽見這番話,已是足夠。”
借著他的一拉之力,灩淏泠起身。麵向全軍,鄭重宣布,“從此刻起,在羽檄軍中,在汐藍國內,燚的話便等同於我的話,見燚如見君。”
軍無二帥,國無二君的亙古真理在此被打破。灩淏泠沒有將烈燚放在僅次於自己的第二把交椅之上,他甚至沒有考慮過,假如有一天他與烈燚背道而馳之時,這個命令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他隻是想說,便說了。
笑容變的更苦,一時之間,烈燚幾乎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就此將一切和盤托出。
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智慧與應變,才找到一句能夠讓時光繼續的話語。“這下被你拖下水了,以後想要置身事外也不信。”
欣然接受了他的故作輕鬆,灩淏泠也順從著他的意思。“這就是我的目的啊,倘若不是這樣,燚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將能力借給我呢?”
直到此戰告捷,百圖已經正式被劃入汐藍的版圖之後,烈燚才又一次提起這個問題,極為認真的提起,想要弄清楚當時灩淏泠究竟想的是什麼。
“當然是為了讓燚助我一臂之力啊。”
明擺著的敷衍,烈燚當然不會信。“在此戰之前,我沒有做過任何事,並不值得你拿半個汐藍來換。”
他的一針見血與冷靜,讓灩淏泠既萬分欣賞又有些哭笑不得,餘下的,便是心尖上……一點點澀澀的苦。“如果我說,隻是編造一個理由將你綁在我身邊,你信麼?”
長久的沉默之後,烈燚給出四個字的評價,“君王之私。”
“君王又怎麼了?”灩淏泠不以為然。“世人皆自私,君王也是人,而且君王更有自私的權利。”
就算,將這個天下拿來填補這份私心,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