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仇管閑早早地拉著玉辰殤躲在了破廟的屋頂上，左手一盆糕點，右手一盆糕點，喜滋滋地準備看好戲。
    “他會來？”
    “當然了！”
    玉辰殤釋懷一笑，這小子滿腦子餿主意。也難怪方武會被他搞的團團轉。
    “你怎麼把她從牢裏帶出來的啊？”仇管閑好奇從屋頂的破洞裏打量著站在破麵裏的女子，心裏想著上萬種可能性。
    “打暈。”想想自己好歹也是殺手，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待一個女子，玉辰殤怎麼想都覺得應該盡早了結了仇管閑這個禍害才是。
    “嘿嘿，厲害！”仇管閑嘴角抽抽，無限佩服地豎起大拇指，果然幹脆。
    “來了。”
    方武被人推到破廟門口，等那人離去，警覺地張望四周，見沒人，便“嗖”地一聲從推車上跳了下來，跟沒事人似地走進了破廟。
    剛一進門，便看到一名白衣女子，背對自己，雖然看不見相貌，但那身形是方武再熟悉不過的。
    “果然是份大禮！”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完全沒有平日的病態。
    “我呸！”女子轉過身來，緩步逼近方武。
    方武胡亂撕扯開自己臉上的裹布，露出駭人的臉頰。
    女子絲毫沒有在意，筆直朝方武走近，隻是那陰笑著的臉，瞬間變的柔情萬種，“方武，你去哪了……讓我好找，難不成你想就這樣拋棄我……”
    “嗬……不要臉的東西！”方武一把推開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力氣之大，女子當即就撞在了身後的白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嗬嗬嗬……嗬嗬……”女子搖晃著身子，扶牆而起，血液順著淩亂的頭發染紅了白衣。
    “東西呢？”方武厲聲問道。
    “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女子哼哼著朝方武走進。
    “東西呢！”
    女子陰笑著解開衣裳，動作之輕柔，讓人費解。
    “噓……別嚇著我們的孩子……”
    衣帶順勢滑落，女子一絲不掛地站在方武麵前，雙手不停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表情說不出的慈愛。
    屋頂上，仇管閑緊捂著鼻子，一臉厭惡。
    “好惡心啊！”
    玉辰殤沒有吱聲，但好看的眉毛早已皺起，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惡心的裸體。那女子全身蒼白，死寂般得皮膚下麵隱隱地交錯著暗黑色的血管，胸口處有幾道抓痕，翻開的皮肉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肉色的蛆，更讓人在意的還是她隆起的腹部，那張半透明的人皮下麵隱約能看見一個會動的東西。
    “噓……”女子溫柔地撫摸著肚子，“寶寶乖，為娘馬上就讓你出來玩……”
    方武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失聲笑了起來，“這就是……難道這個就是……”
    方武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女子麵前，細細地撫摸著她的肚子，“沒想到，你真的能懷上，太好了……我們方家終於能……”
    女子突然尖叫起來，身體開始抽搐，雙手不停的撕扯著自己的皮膚，一遍又一遍的猛抓著，尖銳的指甲上堵滿了肉屑，傷口上不斷地湧出腥紅的血液，混雜著地上的泥灰，變的暗紅。
    “孩……子……啊……啊啊……”女子的臉因疼痛變的扭曲，嘴巴驚人的張大，雙眼突出，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方武。
    “嗬嗬……太好了……太好了！終於……能夠出來了！”方武興奮的看著女子的肚子，碩大的眼珠閃著寒光，上下左右來回的轉動著。
    “啊……”女子的手腳被方武無情地掰到後背，身體向後彎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肚子裏的東西被壓迫地無處可躲，掙紮著想要出來。
    玉辰殤提劍。
    “再等等，這不是我們能管的事！”仇管閑一把拉住玉辰殤，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女子的肚子，“我就知道這方家不簡單，沒想到會是這樣……”
    “再一下就好了……再一下，我們方家就能生出‘血子’了……哈哈……哈……哈！”方武找來半截蠟燭，將滾燙的蠟油不斷的滴在女子的肚皮上。
    女子腹中的孩子像受驚的老鼠，拚命地在女子身體裏亂鑽，尋找出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子口中發出奇怪的氣聲，接連不斷。
    “殤殤，你快看那個女人的嘴！”死命搖晃著玉辰殤的手。
    聲音戛然而止，隻見兩隻手從女子嘴裏伸了出來，混帶著血和薄膜狀地液體，慢慢的撕開女子的嘴，從裏麵爬了出來。
    嬰兒通身血紅，根本沒有皮膚，完全可以清晰的看見身上的血肉和血管，隻有他肚臍還連在女子體內。
    “太好了，真的是‘血子’，我們方家終於能報仇啦！”方武興奮地捧起孩子，顫抖地將孩子舉到眼前，“聽著，你是我方武的孩子，你一定要……啊……”
    孩子手裏捏著方武的眼珠，在自己臉上來回的蹭，小小的腦袋僵硬地搖動著。
    “殤殤，快！殺了他！”仇管閑一把拉住玉辰殤，臉色慘白。
    玉辰殤從來沒見過仇管閑這麼緊張，也沒多問，一運功，朝那孩子擲出飛鏢，正中心髒。
    孩子抬頭，正好與仇管閑四目相接，血色的嘴角列出一個古怪的弧度，雙眼死死地盯著仇管閑。
    “嗖！”的一聲，玉辰殤朝孩子頭部飛去一隻飛鏢，正中。
    孩子往後一仰，跌落在地。沒過多久又緩緩爬了起來，抬眼盯著仇管閑，發出啊啊的聲音。
    “殤殤，快切斷他的臍帶，快……”
    一陣寒光閃過，肚臍一斷，孩子立刻發出利器劃過鐵鏽時般尖銳的呻吟聲。
    孩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水，身體的顏色也開始漸漸變的正常，原本赤裸著地血肉上長出白色的皮膚，看起來如同普通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孩子慢慢失去呼吸，隻是那雙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盯著仇管閑，張合的嘴裏不斷地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過了良久，聲音才停止下來，但耳朵裏仍然回響著那駭人的聲音。
    仇管閑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說實在的趴在屋頂看戲真的有些累人，也不知道說書先生們口中的殺手為什麼這麼喜歡趴在屋頂看戲？
    小跑來到破麵廟後麵，見耗子叔正站的後麵。
    “麻煩你了，在破廟裏。”仇管閑有些疲倦地翻了翻眼睛，“幫我埋了他們吧，白粽子身上應該有個絲巾，裏麵包著兩根手指狀的蟲蛹，那個應該是一對蠱蟲，你幫我送到蘭鳳樓去好嗎。”
    “管少爺，那個孩子……”耗子叔滿臉冷汗，這玩意可不是鬧著玩的。
    “已經沒事了，你找些和尚幫他們超度一下吧。”仇管閑輕歎了一口氣。
    “耗子叔，方家的產業你就幫他們施舍給附近的災民，乞丐什麼的吧。也算是給他們積積陰德。”仇管閑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靠近耗子叔耳邊，小聲說道，“反正我出來的時候偷了二爹一二十張銀票，現在也不缺錢花！”
    （此刻的風醉，正捧著自己的木盒子跳腳，怒氣衝天，發誓要打斷仇管閑的腿不可，黑衣男子在一旁笑嘻嘻地欣賞，怎麼看怎麼可愛……）
    “隻是……耗子叔有些不太明白？”
    仇管閑輕笑了一下，“這個還得從破廟裏見到方武說起，按理來說，受了這麼重的傷沒有理由還活著，何況我自己醫術如何，自己還不清楚，方武能活下來全靠他自己。不，應是說全靠他身上的毒，是那些毒使他有了一副不得了的身體，而這一切也注定了他的悲劇。”
    玉辰殤有些不懂。
    “哎……你別這樣看著我，如果告訴你，方家是一個用毒、用蠱的世家，你應該能理解一點吧。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毒死丈夫謀害小叔子的事情，這一切不過是方武編出來哄我們的而已，而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我們將那個女人從牢裏帶出來而已。”
    “管少爺，你耗子叔在這平安縣這麼久，都不曾聽說過，難不成這方家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能瞞天過海？”
    “嘿嘿，方家還真沒這麼大的本事，不過……這也不能怪人家，如果沒有這個女人出現，說不定方家還真能當久一點的正經人家。因為‘蠱’隻有婦女才有，隻能寄附在婦女身上，傳給下一代女性，而不傳給男性。蠱在苗族地區俗稱“草鬼”，它隻寄附於女子身上，危害他人，而那些所謂有蠱的婦女，被稱為“草鬼婆”。方家這代皆為兒子，自然無法傳承蠱毒。中蠱之人會咯血、麵色蒼白，血管青黑而形體消瘦等，而高等的蠱毒也對被下之人很是講究，也正是這個女人的出現才會讓整個方家都發瘋吧。”
    “那……”耗子叔還想再問些什麼，卻見仇管閑已經麵露不悅，便打消了念頭。
    仇管閑獨自一人走出了破廟。
    “去哪？”
    “當然是回客棧洗澡睡覺。”
    玉辰殤與耗子叔並排走著，遂問道，“血子？”
    “我也不知道，大概也是那些古怪的東西，這些東西隻有管少爺最熟。”
    玉辰殤不語，抬頭看著仇管閑的背影，總感覺他有些孤寂。
    “管少爺一向天資聰明，隻可惜……”耗子叔有些傷感，繼續說了下去，“管少爺本來就很開朗，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都笑嘻嘻地。風醉主子平日裏最寵的就是他了，不過這麼聰明的人，卻因為長相而被拋棄，真是可憐啊……”耗子叔腦中不禁回憶起風醉剛撿到仇管閑時的情景。
    “那天下著大雪，風醉主子應邀去參加王爺的壽宴，在回來的路上看見兩個衣著單薄的孩子在巷子裏發抖。當時的管少爺明明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卻在那麼冷的天氣裏，將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衣服給了花少爺，還笑嘻嘻地在雪地裏跳來跳去。當時的風醉主子說什麼也要養這個孩子，沒想到管少爺卻說不要。”耗子叔想起當時仇管閑凍紅的小臉和堅決的神情，臉上劃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我還記得他當時說‘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要花花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裏，要養就養兩個！’，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花少爺竟然長的這麼標致，而管少爺還是沒變，依然是那麼開朗，這麼愛管閑事。”
    “為什麼？”玉辰殤有些不明白耗子叔為什麼要把仇管閑的事情告訴自己，而他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當自己知道仇管閑是孤兒時竟閃過一絲傷感。
    “管少爺雖然愛鬧，可從來沒有出過蘭鳳樓，主子願意將少爺交給你，一定對你很信任，而主子信任的人，一定是能保護好管少爺的人。”耗子叔難得的一本正經
    兩人沒再做聲，安靜地跟在仇管閑的身後，看著他有些瘦弱的背影，玉辰殤心裏有些納悶，到底哪來的力氣，能讓他整天上蹦下跳的，到底哪來的勇氣，能夠整天嘻嘻哈哈的。在他身上到底還發生過什麼事情，在他被風醉收養之前到底經曆過什麼，而他又從哪裏知道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玉辰殤開始不明白自己，何時變的這麼多管閑事，這麼想要了解眼前這個人。
    暗地裏罵自己沒有出息，腳步卻緊緊跟隨著仇管閑的身影。
    仇管閑安靜地走在前麵，不禁想起花滿樓，自從自己在巷子裏裏見到花滿樓的第一眼起，自己就特別喜歡這個沉默寡言不太擅長表達的家夥。明明長的那麼可愛，卻總是哭著鼻子倔強的不承認，每次見他哭自己都會好緊張，大概自己真的很喜歡花花吧，從小就很喜歡他。他一直都長的很可愛，長大後更是美豔動人，人品又是一流，在自己心目中是完美的存在，每一次調皮搗蛋隻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而已，可他一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