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若相惜 第22章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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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嚴衛東挑選的衣服竟然很合我身,毛絨絨的內襯,穿在身上又舒服又暖和。
街邊的櫥窗映著我的身影,那麼濃烈的紫色,像一隻彩蝶,翩舞在寒夜的天空。
我順著街道一直走,隨便找了一家快餐店吃了晚飯,自從沈晉陽不在,家裏已經很久沒開夥了,以前總是兩個人擠在廚房,又說又笑地一起研究吃什麼做什麼,現在剩我一人,隨便什麼吃一口,也就那麼回事了,講究不了那麼多。
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打開門,屋子裏漆黑一片,再沒有人會開著一盞燈等我。
家還是從前的樣子,沈晉陽喜歡的樣子,白色的玻璃茶幾,幹淨的窗簾,漂亮的亞克力水族箱,隻是少了他,陪我在一起。
暖融融的氣流撲麵而來,可是我眼中卻是冷清的,即便此刻赤日當空、流金鑠石,我的心也不會有半點歊熱,這種感覺在每一個清晨醒來、每一次夜晚回到家都會從心底絲絲冒出來,見縫插針,讓人難以忍受。
不經意瞥到鏡子裏的我,一身濃豔的紫色,少了平日的暗沉,眉間卻依然籠罩著淡淡的愁雲,忽然想起嚴衛東,今天的他,和往常有點不一樣,雖然依舊板著臉,可是眼睛裏似乎又多了什麼,算了,我怎麼會想起他!
脫掉了外衣,我蜷縮在沙發上,點了一隻煙,焦油的苦澀充斥整個口腔,灰白色的煙霧嗆得我睜不開眼睛,朦朧之中,我看到沈晉陽,腰間係著天藍色的圍裙,手裏端著一隻瓷碗,笑意盈盈地走來:“老婆,嚐嚐今天的排骨湯怎麼樣?”
我剛要張口說話,卻被手裏的煙燙到了,趕忙抖開手,再抬起眼睛,沈晉陽的笑臉已經消失了,空氣中隻留下渾濁的煙草味道。
心裏空落落地一陣刺痛,好半天我才收起思緒,走到衛生間衝了個熱水澡,然後回到床上,睜著眼睛,等待睡意降臨。
這一天又這麼過去了,想起阿桑的歌:愛很遠了,很久沒再見了,就這樣竟然也能活著!
我衝自己笑了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清早起來,坐公交來到大廈,乘電梯上到18樓,一路耳邊都是各種議論和猜測,
“哎,昨天晚上進小偷了,你們知道嗎?”
“是啊,我聽說撬開了好幾道門,公司損失不小呢。”
“不對,不對,我剛聽說是嚴總帶著女人、、、、、、嗯嗯。”
“真的嗎,不會吧,嚴總什麼有過女人,從來沒聽說呀。我剛才走過來聽一樓的人說是大堂後麵的拖布間被偷了。”
“什麼呀,你們都是道聽途說,其實是這次項目招標的秘密文件被盜了、、、、、、”
我不覺莞爾,流言呢,女人哪!
來到嚴衛東辦公室,裏麵空無一人,想必此時他們正準備早會,我把他買的衣服和鑰匙一起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著一塊幹幹淨淨的抹布開始擦地。
嚴衛東昨天很嚴肅地告訴我說:“這可是德國進口的高檔地磚,你要一塊塊小心翼翼地擦,哦,就像你們女人化妝一樣,明白嗎?”他邊說邊伸出手指著我的臉。
這時候我眨著眼睛看看他,我的臉,不施粉黛,素麵朝天。
他好像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時連忙收手,有點掃興,“嗯、、、、、、”
“我明白,我會認真擦。”我看著他頓時跨下來的臉,忍不住偷偷笑了。
嚴衛東眉毛微蹙,轉身走了出去,好像有點生氣,偏偏我的臉都不給他麵子。
此時辦公室裏又悶又熱,我隻擦了三分之一就渾身是汗,怪不得昨天空調溫度那麼低,過於舒適的環境會讓人變得閑散怠慢。
“你在幹什麼?”嚴衛東驚奇地聲音響在身後,我可能太專注了,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聽到。
“擦地呀,你不是說要認真擦的嗎?”我回過頭,沒有在意他詫異的眼神,指著前麵光潔如鏡的地麵問:“這樣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嚴衛東欲言又止,咬著下唇,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說道。
難得看見他沒有一臉陰霾,可是這幅表情多少讓人有點疑惑,我輕聲問道:“那還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是,以後你每天在我麵前這麼撅著屁股,我怎麼工作?”嚴衛東故意有些難為情似的把目光鎖向我的後腰,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我一聽這話臉刷地就紅了,急忙起身,整了整衣襟,“你、、、、、、”
“別急,外麵有墩布。”他看我麵紅耳赤,馬上掩住臉上漸漸展開的笑靨,搪過我的話指著門口繼續說,“出去找於心,她會幫你。”
我又氣又惱,瞪他一眼,繞過他戲謔的眼神快步出了門。
等我回來,嚴衛東已經出去了,桌子上的衣服被收了起來了,隻留下一串鑰匙和一張白紙,我放下手裏的墩布,看見白紙上他龍飛鳳舞的大字:“給你兩把鑰匙,一把是辦公室的,另外的是休息間,我出去談工作,你下班後鎖好門,別再丟三落四,我可不能再撬門。”
嚴衛東挺有閑功夫,直接告訴我不就行了,幹嘛還要寫在紙上。
不過看來我和嚴衛東一度緊張的關係好像正在一步步走向緩和,已經超過24小時,他沒有對我吼叫,沒有冷著臉訓斥我,這是我來大廈近一個月的時間裏不曾發生過的奇跡。
果然在之後的第二天、第三天,我們都相安無事,收拾完衛生,我會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椅上吹空調,曬太陽,偶爾偷空瞄他一兩眼,嚴衛東則在對麵處理公司業務,我們幾乎不怎麼說話,隻在他累了的時候,我去倒一杯黑咖啡,不過因為我時常犯困,睜開眼睛時嚴衛東桌子上往往隻剩了喝完的杯子,他人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
有客戶來辦公室的時候我便躲進休息間,那裏黑白色調的裝修風格,典雅而別致,與辦公室的豪華鋪張不同,是個很溫馨的小屋,家居擺設樣樣不差,就是咖啡壺、微波爐等廚房用具也都一應俱全,我在那裏的布衣沙發上優哉遊哉地喝著咖啡度過了好多個寧靜的下午。
這樣的好日子過了將近一周,以至於讓我有一種錯覺,以為嚴衛東是個還不錯的人,結果就在11月的最後一天,他又一次當著眾人粗暴地罵了我一頓。
嚴衛東一連幾天一直忙著茂和堂藥廠工程建設的招標工作,一改競爭性招標形式,這一次他采用議標來決定投標人,那天正好是作為一家投標人的山東威遠建設過來談判。
他要我把擬定好的招標合同書轉交給於心,結果我剛從辦公室出來,於心便從對麵的磨砂玻璃門裏跑到我身邊,塞給我一摞厚厚的文件:“這是待會開會要用的材料,你幫我分放在會議室的桌子上,我要出去一下,十幾分鍾就回來,好嗎?”
“好好。”我連連答應著,於心露出了笑臉,對我說聲謝謝便急匆匆轉身走了。
她平常對我照顧很多,這點小忙我當然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把合同書放在她桌上,然後去準備會議室,擦幹淨桌椅,擺上礦泉水、會議文件,如此簡單。
半個小時後於心回來了,跟在嚴衛東身後,引著山東威遠建設一行人進了辦公室,我正好從他們身後經過,她拋給我一個短促的笑容,緊跟著關上了會議的門。
結果我沒走出幾步,裏麵傳來嚴衛東的咆哮聲:“這麼重要的文件,說不見就不見了,於心你是才來這裏一兩天嗎,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到底怎麼回事!”
我退後幾步,看看周圍沒人,把臉貼在了會議室的門上,聽到於心細聲細氣地說:“對不起,嚴總。”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的文件呢,馬上給我找回來!”
裏麵半天沒了聲音,透過門縫隻看見幾個山東客戶在交頭接耳低聲說著
什麼,聽不仔細。
我暗自猜想,難道是於心交給我的資料不見了嗎?嚴衛東罵得這麼凶,於心卻隻字不提我的名字,畢竟禍是我闖的,卻讓我她替我挨罵,心裏怎麼也過意不去。
於是我深深吸了口氣,大著膽子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人們的目光刷地都看向了我,於心正小臉通紅,低著頭站在邊上,嚴衛東一見是我,抬眼冷冷地問:“你怎麼進來了?有什麼事一會再說,我們正在開會。”
我看了看嚴衛東陰沉的臉,硬著頭皮說:“文件是我放的,你不要責怪於心、、、、、、”
嚴衛東一聽眼中的憤怒更重了,把手裏的記事簿啪地摔在了桌上,朝我吼過來:“原來是你!我就不明白,你不好好的當你的清潔工,辦公室的事情你跟著參合什麼,現在你預備怎麼辦,你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在座的幾位項目經理各個麵如土色,就是那幾位山東來的膀大腰圓的男人也沒吭聲,我像受氣的孩子聽他訓斥,一句沒有還嘴,於心幾次朝我看過來,目光閃爍,終究沒說什麼。
嚴衛東盯著我的眼睛,眼底的怒氣慢慢擴撒,迸射的寒光讓人不敢直視,“我告訴你,再有這一次你就立刻走人!”
我緊咬著唇,漲紅了臉,不說話,也不看他。
他罵完了,氣也消了幾分,撤回一直留在我臉上的冰冷的目光,轉頭對陳坦說:“去準備一下車送幾位到賓館休息,項目的事明天再談。”
陳坦帶著一行人繞過我出了會議室,山東客戶麵有不悅,議論紛紛,有的臨走時還回頭多看了我一眼。
於心跟在嚴衛東後麵,也看了看我,默然走了出去。
空蕩的會議室隻留我一人。
究竟惹下了多大麻煩,會給公司造成什麼損失,從他們的眼神中我已多少猜到幾分,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放在這裏的文件,為什麼會不翼而飛?
“你在幹什麼?還不出來?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怎麼回事。”已經走出去的嚴衛東突然又折回來,上前抓著我的胳膊不容分說把我拽出會議室,走廊裏偶爾有人經過,看到我們拉拉扯扯,都低著頭,走了過去。
回到辦公室,嚴衛東甩開我的胳膊,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我問你到底有沒有腦子,那樣的場合你應該出來說話嗎?你這是什麼表情,你還委屈了是嗎?沒事的時候就好好實實地給我呆著,這麼一大間辦公室都容不下你嗎,還要跑到外麵給我找麻煩!”
“事情是我做的,我沒什麼可說的。”我氣得心怦怦亂跳,顧不上手腕火辣辣的疼,緊咬著有些發抖的嘴唇,低聲說。
他走過來,眼中的憤怒一點點消退,口氣忽然變得有些語重心長起來:“你怎麼什麼也不懂?會議室的門一直鎖著,這麼重要的會議文件卻說沒就沒了,事情不是很奇怪麼?你有沒有想過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你連什麼狀況都搞不清就強出頭,還能怪我說你嗎?”
我抬頭看了看他,嚴衛東卻轉過身去,拿起桌子上的一疊文件,出了門。
我呆呆地站著,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長到這麼大,還沒有人這麼對過我。
嚴衛東說我什麼都不懂,的確沒錯,在爸媽嗬護下長大,嫁給了溫柔體貼的沈晉陽,人世間許多事不曾經曆過,到現在他們離我而去,我才知道,已經26歲的我,無知地近乎可笑。
沈晉陽曾說我不善世故,也不懂鑽營,是難得的璞玉渾金,可是我知道在嚴衛東眼裏,我不過是塊破銅爛鐵。
我在大學主修經濟,畢業卻在雜誌社寫稿子,是沈晉陽為了保護我。現在呢,失去了臂膀,我栽了跟頭,撞得頭破血流,也隻能獨自流淚,學著自己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