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往事,奠念誰的靈魂  第一百一十七章 韶華難留,覆水難收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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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輾轉難眠。
    鍾離於床榻翻來覆去,所想皆是皇甫極默然轉身的模樣,心裏似堵住般,折磨得她在這淒淒的夜裏無法入夢。
    鍾離如何能睡?寧心殿內,皇甫極還不知是何情形。早些時候他那蒼白的臉還似在眼前,怎得抹不去。鍾離再是冷淡從容,遇了自己心愛之人將離人世,又如何能這般安穩地睡下。
    即使鍾離與皇甫極之間永遠都被陸又柔給阻隔,即使皇甫極每提及陸又柔時鍾離都會禁不住心虛不語,即使那份情愫一直被鍾離給深深地積壓心底,鍾離在看向皇甫極的時候,眼眸裏依然含著脈脈溫情,隻是那溫情再不如初見時澄淨,而是在曆經彼此折磨之後歸為淡然。
    鍾離緩緩睜開眼,撐著身子自床榻坐起,看著屋內黑黑一片,淡淡地歎氣:“到底你還是忘不了她。”就算是她自初見便傾心相許默默地注視,皇甫極也從未細致地看過一眼;就算是她一直費盡心思地令皇甫極留意到自己,皇甫極的目光始終停在陸又柔身上。鍾離以為,隻要陸又柔不存於人世,那皇甫極終將會意識到她的存在。可最後,鍾離用盡手段除去陸又柔,以自己過人謀略穩穩地將皇甫極留在身邊時,皇甫極也從未真正用心地看過她一樣,就如同今日一般,他留給鍾離的,永遠都是那拒她於千裏之外的背影。
    那她當年做出那些事又有何意義?鍾離就是知曉了皇甫極將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才早早設計了陸又柔與他人同床一事,還拿捏著時機,正巧撞見了二人衣冠不整地躺於床。而之後,她盡可在皇甫極將娶陸又柔之時,將一切道出。鍾離算準了陸又柔的百口難辨,也算準了皇甫極的猶豫不定,因她深知像皇甫極這般骨子裏都是傲氣的男人,又怎能容忍了心愛女子的背叛。
    鍾離要的,便是皇甫極與陸又柔徹底斷了彼此情分。當年,她成功做到了,即使不久前,她教授安陽以相同之法嫁禍於莫爾珊時,也明白莫爾珊必然的下場。可那又能如何?就算是她鍾離除去了陸又柔,毀掉了夏侯青蕪,陷害了莫爾珊,她始終得不到皇甫極的心!
    皇甫極的心就似被鎖在寧心殿一般,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得到他的用心和深情。西鑰香染默默地感慨著,伸手替皇甫極輕掖被角,見得他閉了眼漸漸入夢,才熄了燭火,小心翼翼地離開寧心殿直奔廣陽宮。
    “染妃?”皇甫陌顯然不曾料到,夜深如此,西鑰香染竟會來至廣陽宮與他相見,心裏經不住燃起喜悅,可臉上卻故作的淡淡,邀了西鑰香染坐下。“這麼晚來至廣陽宮,可是有要事相商?”
    西鑰香染急急點頭道:“陌,陛下病疾愈發加重,禦醫皆言時日無多,那也便意味著,太子治將繼位九方君主。此事迫在眉睫,你我必須想出應對之策才是。不然我怎能完成可汗囑托,助陌你奪得九方王權求得兩朝邊界安寧。”
    這奪位成事存於西鑰香染心頭已久,她本以為自己尋得夏侯青蕪之子後,還有半載可細細謀劃,可皇甫極受毒性侵蝕過快,一切發生突然,直令她措手不及。她眼下能想到的、能做的,便是尋得皇甫陌,聽取他的建言。
    可皇甫陌在聽聞西鑰香染一番話後,卻陷入沉默,許久才緩緩地開口:“我以為,眼下隻宜靜觀事態變化,若是作出不當之舉,惹了他人懷疑,那父皇之後,染妃與我可就將有性命之憂。”
    西鑰香染自是明白皇甫陌所謂的憂患出自何人,可此時的鍾離,根本還沒有心思顧及這些,她甚至都不知會冉竹一聲,便一個人悄悄出了清寧宮,披著重重的衣袍,一路緩緩地走著,直至她終於見了黑兮兮的寧心殿,才微微地抿唇,猶猶豫豫地邁開了步伐。
    若是皇甫極知曉她來過寧心殿,會作何感想?鍾離一路輕輕地走著,心裏都在思量如此。直到她終於走入內屋,燃起了燭台火光,才安心地舒了口氣。鍾離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如此舉動,究竟是出於自己心頭愧疚,還是對皇甫極那份執念。
    隻怕是那愧疚早已漫過了執念,隻要鍾離想起她裝得猶豫糾結的模樣走至皇甫極麵前,向他道出陸又柔腹中孩子乃是他人的情景,就忍不住泛起愧疚和不安。更何況,在那之後,她怕皇甫極見不得陸又柔苦楚,才會一直在陸又柔麵前言說皇甫極的猶豫不定、言說她的親姊姊對皇甫極的不忠,最後逼得陸又柔絕望至極,為證清白隻得落湖而亡。而即使在陸又柔將投湖之際,即使鍾離就躲在暗處悄悄地看著,她也從未動過念想,想要露麵製止一切,她就那般眼睜睜地看著陸又柔哭泣著墜入冰冷的湖水之中,心裏又悲又喜。
    鍾離怎會覺得不愧疚?正是因自她嫁入宮中,受的皇甫極冷落,才致使這愧疚愈發濃烈。故鍾離收留了素和沙,設想著若是自家姐姐腹中孩子得以降生,也將是這般大;故鍾離容忍了趙幼安的存在,容忍了趙幼安那近似陸又柔般的舉動和神情。
    可是,最後,她鍾離得到了什麼?
    一滴淚悄然滴落,沿著鍾離蜷縮的手滑在地。這麼些年,她為了皇甫極,害了陸又柔,害了夏侯青蕪,害了趙幼安,她做了這麼多,全因她還對他動心,她還對皇甫極存有一絲絲的執念。
    這執念一開始是那麼深,那麼濃。自鍾離第一眼見到皇甫極起,她便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她想要的。漸漸,仰慕為嫉妒所取代,思戀不知不覺超越了親情,鍾離對於皇甫極的執念愈發扭曲。
    可直至現在,皇甫極也從未動她動過情,仿佛就像鍾離看穿了皇甫極的堅決般,皇甫極也早早就看穿了鍾離的野心。也許兩人一開始就注定無法生出情愫,“此生,是我愧對於你。”鍾離輕輕地說著,一字一句都是哽咽,她握住皇甫極滿是皺紋的手,眼眸裏是悲戚。
    鍾離隻得看著皇甫極離她而去,她心痛,她無奈,可是她絕不會為了最初的那些執念和情愫棄了她現在所有一切。鍾離在空空付出那麼多年,看著那些執念和情愫點點地散去,又怎會輕易地為了那點皇甫極從不放在眼中的感情而棄了她辛苦一生建立起來的榮華權勢。
    “今世我與你緣分如此,隻願來世不再彼此折磨。”鍾離悲戚地仰頭,抽回了覆住皇甫極的手,緩緩起身,轉頭卻見了夏侯青蕪畫像,忍不住苦苦一笑,伸手拭去了眼角殘著的淚,直直地走離了內屋,再不看皇甫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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