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朦朦，在皇甫極意氣風發地贏得箭術之賽後，禦馬場眾人便齊齊趕往承乾宮。西鑰香染此刻也正緩緩邁步，避開了重朝臣，同夏綰繞了遠路走至中和殿。“娘娘，綰兒也是從禦膳房的宮女們那兒聽來的，陛下設了狩獵會後，必會於中和外殿聚眾百官，品佳肴酌美酒。”
    西鑰香染聽得夏綰一番話輕輕點頭，這規矩倒是頗似羯疆狩獵風俗。每每男人們打獵歸來，總是要舉行盛大的篝火宴會，男女老少不分你我皆是大口地咬著肉，再大口地喝著羊奶。沒想到，皇甫極也當真隨了夏侯青蕪的心願，於這九方皇宮中再現了羯疆風情。
    “染妃娘娘，您請。”西鑰香染入殿時，殿內已是人聲鼎沸，眾百官紛紛坐於對應官銜之位，你來我往地閑話著。這般熱鬧，西鑰香染一向不喜，皇甫極壽宴那日，她就已受盡煎熬，隻不想今日狩獵會後還得再入這嘈雜之內，忍得苦痛。
    “有勞公公了。”西鑰香染隨著引路公公走至高台下，看了一眼皇甫治及皇甫安陽中間留著的空座，才轉了頭對引路公公道了謝。“染妃怎來得如此遲？”皇甫治見西鑰香染坐於身側，便轉了頭問道。
    西鑰香染莞爾而笑，“我特避了人群，繞了遠路至此。”皇甫治聽聞，意會地點了點頭，西鑰香染這才轉了眼色看向另一旁的皇甫安陽。隻見那皇甫安陽雙目怒瞪，咬牙切齒地看向對麵。
    “嗬嗬。”莫爾珊似也看到了皇甫安陽這般模樣，忍不住用手掩了嘴輕蔑一笑。還故意將頭轉向身旁皇甫辰，鎖著其側顏目光曖昧，完全置自己另一側的皇甫陌及對麵的皇甫安陽於不存在般。
    這一下，小丫頭圓鼓鼓的臉被氣得通紅，狠狠瞪著莫爾珊，“本公主…”可氣話剛起了頭，中和外殿便瞬時靜下，眾百官起身，對著悠然邁步入殿的皇甫極及鍾離齊齊行禮。
    “恭迎陛下。”皇甫極在眾人恭敬目光中緩緩走至高台龍椅坐下，“眾卿有禮了，這酒宴隨意便可。”這下，眾百官才紛紛坐下，剛才消失的沸騰之聲又漸漸浮起，伴著清越的音律，回蕩於偌大的中和殿內。
    看來，接下來可是相當難熬了。西鑰香染舉起桌上的茶杯，握在手中轉了一轉，才鬱鬱地將杯中茶水送入口中。可一看這桌上放著的甜點、魚鴨，西鑰香染隻得無奈地皺眉，盯著麵前的菜肴咽了咽。
    “治。”一聲輕柔傳入耳中，女子長發齊腰，著一身淡綠衣裙，緩緩邁步走至皇甫治桌旁。“啊，嗯。”皇甫治見來人，本想轉頭看向一旁的西鑰香染，卻又敵不過女子含情脈脈的目光，隻能微微低頭答道。
    “好久未見，治，你可好？”女子柔柔細語，似呢喃，響在皇甫治耳畔。西鑰香染縱使想聽得一兩句也隻是斷斷續續，可餘光卻看得佳人悅目，五官清秀，嫣然一派大家閨秀風範，端莊坐於皇甫治身旁。
    她是誰？西鑰香染不禁心生疑惑，餘光繼續鎖著皇甫治身旁的溫婉女子。“我還好，多謝蘇姑娘費心了。”皇甫治一手握拳，眉間微皺，片刻才舍得轉了頭，與女子目光相彙。“治，之前不是說好了，不必再以蘇姑娘相稱，叫我芷薇便好。”
    蘇芷薇柔柔怯怯，話語間、眼眸處，均是濃濃傾慕，看著皇甫治轉來的目光，小臉微紅。“嗯，芷、芷薇。”皇甫治說得尷尬，看得蘇芷薇眼眸深處愈發分明的思戀，忍不住別過目光，看向木桌一角。
    蘇芷薇也覺自己剛才一句話說得曖昧，有失閨秀之範，小臉愈紅，低下頭從精心縫製的繡袋裏取出了一硯台，呈於皇甫治桌上。“這是？”皇甫治被青翠色硯台引過目光，不自覺出聲問道。“這是家父巡查江南一帶時，給我帶回的翠玉硯台。我想治你應該喜歡，所以就趁此機會相贈與你。”
    原來這女子對皇甫治可是思慕至深，難得有入宮的機會，自然是該把握得當，好好同心中思慕親近一番。西鑰香染看得身旁兩人，隻覺眼波流轉處悉數是年少情生。可偏偏，另一旁是濃濃妒火。
    “可惡。”皇甫安陽狠狠罵著，看著莫爾珊一個故意，將衣袖拂過皇甫辰臉頰得意而笑，氣得小手哆嗦。“莫妃，這可是在調戲於我？”皇甫辰似享受般說笑，“本宮隻覺你那皇妹臉上神情甚是有趣才為之。”
    皇甫安陽見對麵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終是再也忍不住，一個起身便朝著皇甫辰直直走去。“！”西鑰香染看得安陽如此舉動，著實驚異。“娘娘，這酒宴本就可隨意行走。據說當年宸妃娘娘不喜約束，陛下才隨了她的喜好，特在這狩獵宴上許眾人走動。”
    西鑰香染這才點了頭，看向走至皇甫辰身邊，一把挽過皇甫辰手臂的安陽，“如此，本宮也想出去走走。”夏綰點了頭，扶起自家主子，便再眾人之中悄無聲息地出了外殿。隻有皇甫陌，看得西鑰香染墨蘭色的身影，深深一笑。
    “呼。”西鑰香染得從喧鬧之中走至空曠之處，重重地舒了口氣。那樣死板的約束，故作熱鬧的氛圍，她西鑰香染隻覺壓抑難熬，又哪裏會有一絲絲的愉悅。這是九方皇宮，可不是漠中那片寬廣自由的大草原。
    “子芊，今天開心嗎？”百裏成淵牽著百裏子芊的小手，踩著厚厚的草地，披著月光，往自家帳篷走著。“唔，爹爹，今天吃到了陽春白雪糕，子芊很開心。而且最後還見到了趕來的奕風王太子，很幸運。隻是…”
    百裏成淵看著自己女兒漸漸愁下的臉，“隻是什麼？”百裏子芊嘟囔著小嘴，“隻是今天到最後額娘都沒有出現，子芊本來想和額娘一起吃這陽春白雪糕的。”百裏子芊看了眼捧在手中的皮袋，難過地又開口道：“果然，額娘身為羯疆的第一刺客，會沒有時間陪我。”
    百裏成淵懂得百裏子芊心中的苦澀和失落，卻什麼都說不出，隻能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和而笑。
    “額娘？額娘！”百裏子芊掀開自家帳篷的時候，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左思右盼的額娘就那樣坐在裏麵，對著她輕輕的笑。“額娘！你回來了！額娘，我和你說噢，今天子芊看見了奕風王太子，還吃到了夢寐以求的陽春白雪糕，子芊好開心，對了，子芊知道額娘沒能去，所以還給額娘捎了一些回來了。”
    百裏子芊激動地說著，小心翼翼地解著手裏的皮袋。而百裏成淵看著眼前的母女二人，微微一笑道：“心悠，回來了。”
    “嗯。”她看向百裏成淵，他的眼眉是喜悅，可唇邊卻是苦澀。他懂，她懂。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都是一樣，隻是想要百裏子芊開心無憂。“額娘，快來嚐一塊陽春白雪糕吧。”
    西鑰香染看著夜空繁星，眼角溢出淚水。她都快忘記了，那時她捧著糕點送入她盼著念著的額娘嘴邊有多麼開心，這是在這九方皇宮中任何盛大的酒宴都比不上的。這，才是她西鑰香染真正渴望的。
    “何人在此？”西鑰香染忽聞身後動靜，趕忙伸手拭去眼角殘淚，轉了身，看向陰影處藏著的人，目光冷冽。來人見西鑰香染警惕如此，無奈聳肩，邁著步伐走向月光處。
    “染妃，可巧。”皇甫陌看向有些驚異的西鑰香染，沉沉笑起，半張臉隱在黑影中，目光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