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杉根本就不知道這短短的路程自己走了多久，隻知道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的沉重，仿佛雙腿變成了泰山一般，抬起，放下，猶如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一般，隻有四肢自主的運動，卻再也沒有思考了能力。
    心死了，活著也是死的。
    眾人想去勸勸，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隻是機械的跟在白杉身後，看著豆兒拉著白杉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夜沉默。
    第二天一早，眾人便草草的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大家不約而同的來到大門口，靜靜的等著，看白杉是否會出來。
    不一會，一個白色的身影便從裏屋閃了出來，什麼都沒有帶，隻是左手拉著豆兒的手。
    “不去告別嗎？”墨楚問。
    “昨天說過了。”
    “不帶點隨身用的東西嗎？”自明問。
    “不了，過去的就徹底過去吧，既然要從新開始，就把這一切都忘了吧。”
    “那能把你昨天戴的發箍送我嗎？”
    ……
    白落一掌拍暈了子明，眾人才轉身上了馬車。
    因為多了白杉，所以換了一個更大的馬車。本來是想分開走的，可豆兒拉著白杉說想和大家一起，白杉也就沒有拒絕。墨楚他們也擔心白杉的情緒，所以趕緊吩咐去找了一輛更大的馬車。現在的這輛馬車，比以前大了何止一倍。明黃的車頂配著火紅的流蘇，下麵是淡青色的白杉，紅木的木架上鏤刻著百鳥朝鳳。墨楚不願意用這台馬車，因為這百鳥圖足夠讓白杉睹物思人了，但是無奈這裏這有這麼一輛大的馬車，白杉也表示不會有影響，眾人這才動身。
    在這片結界裏，白杉所到之處，皆是百鳥齊鳴，似是送別這幾千年的感情，又似這段悲劇的喪鍾。明明清脆的鳥鳴，在白杉的心裏卻猶如陣陣悲鳴，每叫一聲，心底的傷口便深一分。
    直到過了中午，鄭子明才悠悠轉醒，第一句，就是我餓了……
    白落把鄭子明摟進懷裏，然後從馬車角落的櫃子中取了一些點心，放在了馬車中間的矮桌之上，示意眾人，確實到了吃飯的時間了。
    馬車中，除了車輪傳進來的咯吱聲，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響了。
    “怎麼會想好和我們走的？”墨楚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句話引導了白杉的身上。
    是啊，一千多年了，看了那麼多的悲歡離合都沒有放棄，為何如今就能撒手不管了？
    “我隻是覺得，我的存在，對他來說，或許過於殘忍。”白杉看了眾人一眼，又沉默了一會，才慢慢的回答。
    “怎麼會對他殘忍呢，明明是對你殘忍啊。”白落握緊了拳頭，似乎下一秒鍾就要衝回宮殿宰了鳳流一般。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來了，我也沒有離開，會是怎樣的情形？”
    ……
    “他會記得我們的所有，我們的一切。記起這一千多年我的守護。是的，他記得我了，然後呢？冥鸞和他也已經快一千年了啊，他們的感情要怎麼辦？難道要把鳳流分成兩半？他一定會為了這一千年的虧欠而無比的自責和不安，到時候就隻有他一個人陷入為難，然後就是償還與悲哀。無論如何，我們三個，都注定不快樂。”
    白杉歎了口氣。
    “或許就是因為我的執念，放不開，舍不下，才會引來這一千年的懲罰，緣起緣散，命中注定，有時候堅持，也不過是換來兩個人的傷害。如果我當年就能灑脫的離開，也許現在的他會愛的更加自由。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在等他回憶起來，還是在等我自己。既然一方的付出已經變成了另一方的枷鎖，那麼自己的堅持究竟又有什麼意義。我要的，到底是他給我的答案，還是他的回報，又或者，隻是自己的不甘？如今，究竟是他虧欠我，還是我又害了他？”
    白杉靜靜的說著，不知不覺間，捏緊了拳頭。
    眾人麵麵相覷，這個問題，他們又有誰知道答案？
    如果當初白落遇見子明的時候，子明已經娶妻生子，那麼白落又要如何？
    一方的堅持，究竟是愛之深，還是傷之切。
    白落與白杉，他們的結局之所以一個好，一個壞，隻能是說明白落的運氣比白杉更好一些。
    而這一世他的運氣如此，下一世呢？
    車裏的眾人，都是人妖相戀，都要麵臨生離死別，真的當一方化為黃土從新開始的時候，自己是否還要堅持呢？而自己的堅持，換回來的又會是喜劇還是悲劇？
    車裏又是一陣沉默，但是眾人思考的，顯然要比之前更多更多。
    “其實，當你們在院子裏說起讓我和你們一起走的時候，我就忽然想明白了。他就是那風，我就是樹。如果他願與我糾纏，我便付他一生。如果有一天，他已注定飄走，又已找到了一棵新的樹，已有了新的幸福，那我就安靜的望著他就好，愛不是自私的，不是可以等價交換的東西，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而是他幸福，你快樂。如今，他有他的幸福了，那我就看著他幸福，我在他身邊，不也隻是為了讓他幸福嗎？如今他已經幸福了，自己又何必執著他的幸福之源是他人還是我呢？也就是那一刻，我才真正想明白，也就是為什麼，我決定這次和你們走。”
    白杉說完，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的幹淨聖潔，仿佛有淡淡的光華從白杉的麵容四散開來，聖潔，不可方物。這才是大徹大悟嗎？眾人不自覺的，緊緊的握住了身邊得人，既然愛著對方，就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至於誰讓他幸福，又有什麼意義？對方幸福，不就好了。既然上天憐憫他們，讓他們能成為彼此的幸福，那麼就要緊緊的抓牢，傾盡自己所有的去做。如果來生不由他們去守護了，那麼我們就這麼遠遠的離開，不介入，不打擾，隻要知道你幸福，我便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