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世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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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旭唯震愕。初始的詫異逐漸過渡成暗火慍怒,陡然瞪大的琥珀眼瞳放射想淩遲誰以泄憤恨的精光:“居然會中埋伏,損兵折將幾千人?!陶亮究竟怎麼回事?把戰役當隨性的遊戲?”
    先前新皇見傳話者躊躇麵窘預計不是好消息,讓對方別聲張僅隨自己進禦書房詳談;待聽完內容,新皇的臉色已時青時白異常難睹,放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連續不住地顫抖。近期鬱卒煩人的事本就多得令他抓狂,除了現在軍營回稟的失利最使他傷神的便屬前幾日兩個小皇子被照料他們的乳娘私自帶離宮,盡管立即下令盡快找到人,但都三四天了還沒動靜!這群狗奴才不曉得幹什麼吃的,連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和幼小稚童也困難重重!飯桶!
    “皇上息怒!陶將軍起初未察有詐,帶兵追擊到蟠蛟山才知敵軍早有埋伏,隻等隊伍踏進陷阱。”傳話者乃軍營中的謀士,受陶亮委托連夜趕回姑臧,“陶將軍本人的傷勢相當危重,失血過多,是他讓小人速速回宮向皇上稟報情況。”
    “有什麼好稟報的!他還有臉稟報自己犯下的錯誤?”旭唯氣惱至極:尚未正式開戰就折損近十分之一的兵力在萬不該的地方,不僅士氣大挫更淪為他國笑柄!“陶亮戰齡少說有二十年,何以犯下這麼低劣的失誤!他對得起死掉的兵士嗎?以為一去贏勝兩場簡單的交戰就得意忘形,他到底懂不懂兵不厭詐!”
    “皇上……”
    “夠了!本王沒興趣管他有心或無意,總之這次敗陣完全歸咎於他的自大無謀!”旭唯立即打斷謀士的話,呼著粗氣許久後稍微平和——“對了,那些喪命的兵將盡可能清點名冊方便給他們家人些安置撫恤金……還有……”頓了頓語氣,嗓音有絲沙啞,“牧阿……牧德將軍的兒子跟其他人呢?還平安吧?”
    旭唯其實隻想問牧阿蘇近況好壞,話一出口警覺含有紕漏,於是改改說法以顯得不那麼怪異。
    “牧將軍的兒子一切安好,他還盡可能為身負重傷的陶將軍處理些事務。”
    “哦。”一聽牧阿蘇沒事,旭唯懸掛的心慢慢擺穩了。隨即遊刃有餘的安排——“你回軍營後記得傳本王旨意,叫各將領謹慎行事;特別是陶亮,他已經鑄成大錯,本王現在若懲處他根本無濟於事,讓他一定要給本王將功補過,別再使兵士們的血白白流淌!”
    “小人謹遵聖旨!”
    謀士離去,剩餘旭唯一人,書房內回複了沉寂。
    旭唯仰頭靠著椅背長長舒出一口氣,雙眼茫然地直視上空——自己究竟在搞什麼!軍隊出事,中前趙的埋伏死了近萬卒,氣憤中他居然更加關心隊伍裏麵的牧阿蘇!!
    他不願意想象牧阿蘇滿身血汙的樣子,因為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就讓恐懼害怕蔓延到四肢百骸!
    旭唯肯定自己某個地方絕對有嚴重的疾病:即使兒子失蹤未歸帶來的憂心慌張也未及幻想牧阿蘇受傷斃命的場景撼動!為什麼要去在乎那目中無人的家夥?對方真的重要嗎?旭唯捫心自問很多回,雖然總認為他對自己而言可有可無,不過……一旦缺少對方,旭唯就難耐心淵裏的寂寞,迫切地祈盼牧阿蘇轉瞬間現身!
    在此前,旭唯有收到牧阿蘇親手寫的信,他沒看。沒有什麼原因,隻是他覺得沒必要!牧阿蘇的學識在他看來基本等同於無,沒學問粗俗又魯莽的怪物能有啥可取詞論,不閱也罷!省得看到些詆毀輕蔑九五至尊的瘋言瘋語,暗地生悶岔氣的還是自己!
    哼!他才懶得管牧阿蘇寫的什麼!
    旭唯不停藐視身處遠方的牧阿蘇,手卻唐突摸上胸口處,隔過織錦絲緞的衣物感覺內部放置的東西:牧阿蘇的信。
    沒錯,他把牧阿蘇寫給他的信隨身揣著,盡管從未打開看過。旭唯絞盡腦汁都沒想通他不屑牧阿蘇書信又忍不住攜帶於身的理由,最後隻歸咎與跟怪物相處時間久了,感染自身失常!
    牧阿蘇臨行前那句“這是最後一次”一直是新皇心中難解的迷惑。那時他的手掌覆住牧阿蘇的肚子,他十分不理解牧阿蘇奇怪舉動的意圖;但哪怕被動,他亦莫名感知著那脹大位置裏麵傳遞出某種‘動’!
    猛地,旭唯甩甩頭丟棄遂而迷惘的思緒,眸光一閃,極度清明。朗聲喊道:“來人!”
    片刻,幾個禁衛進入了書房,屈膝向他請示聖旨。
    “傳令下去,增派人手擴大範圍尋找小皇子,三天期限務必給本王找到,否則本王就鏈帶層層責罰,主要犯事者處於極刑!”
    是!禁衛們領命後立即離去。皇令一頒布,人人自危,特別是主事放走皇子乳娘的守門頭領連睡都不敢睡,一閉眼就夢到被利刀斬首的情景!想當然爾,腦袋都係在褲腰帶上了哪還有閑情睡覺!此刻的頭領可恨死那女人了,就差詛咒她腸肝肚肺爛掉曝屍荒野,之所以沒咒她也是出於考慮她一死,皇子就渺無音訊更加難找!
    正當姑臧皇宮人仰馬翻之際,遠方的西平軍營來了幾個人。
    那會牧阿蘇在營帳中聽軍醫談論陶亮的傷情:陶亮從腰到小腿一截都失去感知,而被壓到的肉膚大麵積壞死,有些部分尚在流膿,軍隊的醫療根本無法起到良好作用!
    牧阿蘇越聽越頭大,看著陶亮泫然欲哭的模樣哪像個雄壯大男人,完全和受挫的娃兒沒區別!不過也在情理中,如果自己與對方換位可能並好不到哪。
    不忍聽聞壯男細微的哽咽,牧阿蘇轉身跨出將軍營帳。四處走走透透氣,解開胸腔內長時憋積壓抑的感情。
    “牧阿蘇,有人來找你。”牧阿蘇身為大將軍牧德長子完全沒有高官子弟的懾人氣焰,行素溫和待人,營中的下級兵士跟他挺合拍,也沒怎麼注重禮儀。
    “誰啊?”
    “當然是……”那人隱晦的抿嘴一笑,便朝後方‘嘿嘿’招呼幾聲。牧阿蘇這時方才看見一個身穿粗布衣滿臉髒兮兮的村婦帶著一對同樣髒兮兮的幼童走過來……
    啊?!他們臉上遍布汙泥,可牧阿蘇認得三個人的相貌——這明明是……
    兩個小孩一看到他立即掙脫開女人的牽引,一並撲過來,個子矮小的他們伸出手臂一人一邊環抱住牧阿蘇的大腿,激動地往他身上蹭。
    “……你們?為什麼會來?”牧阿蘇像似給迅雷擊中般,麻木了神情怔怔地啟唇道,“究竟怎麼來的?”
    “你問的好神,肯定是來看你嘛!”讓幾人碰麵的兵士不滿牧阿蘇呆傻的話語,憤憤接過,“這位是嫂子吧!”小卒已經擅自把眼前數人家庭化了,暗忖別看這女人髒不拉幾的,五官模子真標致得沒話駁!
    “嫂你的頭!張嘴亂吠!”牧阿蘇抬拳賞小卒頭頂一個爆栗,臉霎時黑成焦炭,“信不信我扁你頓?”
    “啊?”牧阿蘇的否認讓對方懵懂:原來不是嫂子啊!那麼人家一個女人帶孩子來找他幹嘛?“那她……”
    “民婦是涼州近郊的村民,上次險被惡賊欺辱,幸得這位大哥幫忙才得脫險;看見你們行軍路過涼州,民婦才貿然帶孩子跟隨,想給救命恩人道謝!”女人一副誠懇,完全沒有瑕疵。
    “原來隻是救命的。”小卒有些失望,感覺無趣,轉身離開留下一句,“那就好好道謝吧!”
    小卒剛剛走遠——“你怎麼來這呢?”牧阿蘇難得板起臉,凶惡地斥責女人,“你還帶他們離開皇宮?好好看看這些小鬼的樣子哪裏像皇子,跟棄兒沒差!”這女人哪裏來的膽,竟敢悄悄帶皇帝的龍子離宮!脾性叛逆如牧阿蘇也不能不佩服她的膽色!
    “母妃,母妃啊!你別罵乳娘,是我們想見你……你一下子就不見了,都不跟我們說,你是不是討厭我們?你有了弟弟是不是不喜歡我們了?”孩子們連忙為乳母辯駁,紛紛指控起牧阿蘇的罪狀,話的最後已哭成一片!
    耳邊響起喧吵的哭音,牧阿蘇首先感覺到的不是煩躁而是愧疚:來都來了,吼再多也沒用!閉閉雙目再度睜開,之前的怒火逐漸消逝隱淡隻剩無可奈何的慈和——
    “母妃很喜歡你們,真的!別哭了!”蹲下身體,牧阿蘇動作輕柔給小孩擦拭眼淚;孩子們臉蛋上的汙跡以及不知何時擦傷的細痕讓牧阿蘇心揪,他縮小音量吐出哄誘的語言,“我真的很愛你們,但母妃有事要做,現在還回不去。”
    “那你要多久才回去?”睜圓裹著水霧的琥珀大眼睛,幼童繼續追問。
    “很快。”心中暖暖的,牧阿蘇自認走運得到兩個小鬼厚愛,無法製止心中漸漸泛濫的感動……
    “以後怎麼辦?”站起身揉撫著孩子的頭頂,牧阿蘇正視麵前神色平淡的女人,“擅自帶皇子出逃皇宮是殺頭重罪!你莫非從未考慮過後果承不承擔得了?”
    “奴婢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女人的眉宇間透露出堅定地決意,纖弱的形態赫然高大,“對奴婢而言世間再無其他能比得上兩位皇子的快樂。小皇子們很喜歡娘娘,你不在的時候不吃飯,連覺也不好好睡,一天天變瘦,奴婢實在痛心……娘娘,來軍營的路途辛苦,你能想象被當成珍寶撫育的娃娃咬緊牙根不吭聲忍受路上風霜是什麼樣子嗎?因為他們都使勁捱著奴婢就更不能放棄,所以,奴婢發誓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把他們帶到你前麵。娘娘,奴婢知道自己不夠資格,但還請娘娘多瞧瞧這兩個非你親生的孩子,給予他們和娘娘腹中寶貝同樣的愛!”
    “……你才比任何人都愛他們,能告訴我原因嗎?”牧阿蘇其實老早察覺女人跟小孩在唇鼻間有那麼一丁點相似,疑惑生成卻從未提問過。
    “他們……不僅是皇子也是我姐姐所生的骨肉。”女人一語道破天機。
    “你姐姐?”牧阿蘇突然想起曾經聽顏文姬談過孩子生母是旭唯的侍女,“原來如此。”他輕輕點頭,表示明瞭一切。
    “姐姐生下皇上的孩兒後大出血死了。雖然她沒有王妃名銜,而皇上也年少輕狂無心真愛,但終究承認了孩子的身份,我相信她在天上一定很欣慰。”
    “嗯。我明白。”牧阿蘇感觸良深,不禁再次欽佩她對親情的重視,“這樣吧!我待會請人速回姑臧跟皇上說清楚事情原委,希望他別太為難你,想畢你跟孩子們離開皇宮那邊差不多也雞飛狗跳了。這兩天你們先在軍營裏湊合,然後盡快回皇宮,你應當知道邊境之地永遠不平靜。”
    “啊?!”女人自知方才的言論衝撞到牧阿蘇,可他卻……“奴婢謝謝娘娘!”女人立即跪地,難止喜悅的跟他叩拜。牧阿蘇不怪罪她還替她在皇上麵前說好話,那她以後依然可以和孩子們相依相處,真的……太好了!
    “不必謝得太早,我沒把握皇上會有什麼反應,畢竟你帶走的是他兒子;以後你謹記凡事小心,別隻憑一時衝動幹傻事!不管將來舍命為誰付出,也得記住活著才會有實現的機會。”
    “奴婢謹遵懿旨!對了,”女人有些不安,兩眼仰盯著牧阿蘇包覆鎧甲的軀體,“娘娘穿得厚實,肚子裏的胎兒會否異樣?”
    “沒事。”牧阿蘇微微頷首,笑容中夾雜絲微無奈。摸上腹部,“我很好,他也很好,沒事……”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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