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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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德再次見到小女兒已是她成為側妃的兩月後。雖然麵對爹時依舊一貫天真爛漫,可新嫁娘的牧昭羅經過一段時間的宮廷生涯似乎增添多成熟韻味與貴為妃子該具備的莊重氣場。
為人父的中年男人內心百感交集,好像昨日還純真無邪的小女孩離開自己視野後瞬間蛻變破蛹成蝶。問問她最近的情況,她紅著嫩白的小臉說挺好,宮裏人都友善而太子對她亦很關愛,牧德大致了解她沒什麼不適應也稍稍放寬了心。
告別牧昭羅時囑咐她在深宮中要好好照顧自己,隨後牧德去了行程裏安排好的禦書房,因為那裏有人還在等他。
——“老爹!”牧阿蘇許久未謀牧德麵,語氣甚是激動。
“阿蘇。”走進書房,牧德竟忘記先給桌案後的文王請安,細細端詳起牧阿蘇,就像之前端詳牧昭羅般仔細地觀描他的全貌:打扮似普通的宮廷侍衛,左臉罩括形狀奇異卻極有另類美感的薄銀麵具,時常暗藏戲弄劣意的眼睛炯炯晶亮,認真直視自己……
“老爹!”咧開嘴,牧阿蘇故意痞壞的聲音又喚他一次。
很想撫摸這孩子的頭,遺憾是高漲的心情在目光不經意間接觸到不遠處的文王時霎然墜落底穀——“皇上萬安。皇上召末將來此有何事商議?”
牧德姿正禮端,坦然的跟文王請明聖旨。
“嗬。”文王放下手中文奏,悅色溫和道:“牧德你有些時日沒看到兒女了,孤王深知宮中規矩繁瑣,想讓你盡快與他們重逢而已。”
不願費神猜測對方叵測的深意,牧德維持恭敬的態度無話可談。
“孤王的真正本意無非讓阿蘇輔佐旭唯,這點你是明白的。”文王起身走到桌案旁,“若隻讓他在內宮做禁衛頭領,大材小用必然浪費難得的人才。近來戰事不息,你也馬上奔赴前線,所以……”當權者把視線投注在牧阿蘇臉上,“孤王希望阿蘇也能去前線鍛煉經曆一番。”
什麼?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說辭,牧德猛然抬頭盯著文王又轉而看向身旁難掩喜慶卻強壓興奮的牧阿蘇,顯然這事在自己被告知前阿蘇便心知肚明。
“皇上……”
“孤王早為他準備好一切,即刻就能與你啟程。”文王不等牧德疑問,徑自講敘安排好的事宜,“孤王把兒子完整奉還給你,你也要將所有才能對他傾囊相授啊!”
“是。謹遵王命!”直至如今牧德承領王命感覺依然不真實,仍然有些渾噩:從前曾假設某天帶上阿蘇,父子兩人在廣闊無垠的原野上拋灑風流、衛國保家,不求名留青史隻獨鍾懷揣淩雲壯誌的策馬奔騰。不過牧阿蘇假成太子妃後牧德放棄了這個念頭,暗地歎息牧阿蘇隻會在太子旭唯的近身處保護,做個稱職的侍衛……
原來凡事第一存在回轉餘地,不管文王目的出於什麼,能偕同親子共同踏尋一片天,其他種種也如過眼雲煙輕於鴻毛了。
牧阿蘇衝著牧老爹一陣壞笑:“老爹,我說過總有一天要和你一起征戰沙場,機會很快就來了!你要把經驗統統傳授給我哦!”……
眉間帶笑的俯望這對父子,文王臉上的悅意代表什麼隻有他本身才知道。漸漸,對中年而言顯得幹枯的手扶住胸口,似乎想抑製心髒突跳加劇的律動;氣悶直湧頭頂,太陽穴絞痛難止,沉重的怠倦感讓人險些站立不住。強硬支撐起偉岸的身形維持威儀的帝王氣魄,幾欲崩壞的感覺沒隔多久消失殆盡,閉眼養神片刻再度睜開,含著無名的笑凝望牧氏父子。那兩個人尚未注意到他的異樣,在他倆互相關切中,旁人無能插足……
西苑。窈姬的殿閣。
房間的窗戶正對斜坡下一小片桃花林,春日早逝,夏時節樹林隻有蔥綠不見紅粉。牧昭羅趴伏在窗框邊眼眸無神的呆望,景色根本印不進她敷蒙上灰塵的瞳目。
“窈姬娘娘。”侍女雪兒用紅木盤托放幾道蓋著蓋子的膳食走進房間,小心地將它們擺放在桌麵上,“該用午膳了。”
被沁甜的嗓音喚醒意識,牧昭羅微微抖動身軀。看見自己的貼身女婢端來飯菜,她溫柔展顏。慢慢走來,坐在桌旁,牧昭羅招呼著自她做妃子起被指派來盡心照顧她的女孩:“雪兒,我一個人吃不了,以後沒外人我們就一起用膳吧!”
侍女雪兒其實打心底喜歡這比自己大一歲的側妃窈姬:不僅沒半分架子還善待下女,跟她說話有種時時被關心的感覺,心中暖洋洋的。而且又……讓和她一起吃飯,雖然高興但雪兒清楚某些規矩永遠不能逾越!
“謝謝窈姬娘娘美意,但奴婢無福與娘娘共享。”睜圓大大的眼睛,雪兒很羞澀:“娘娘,奴婢給您揭蓋。”
得到牧昭羅微笑應允,小侍女伸手揭去了隔熱的瓷蓋,還說著“娘娘請趁熱吃”語音未落就詫異驚叫,手一抖,瓷蓋隨之鬆落在桌麵發出碰擊聲翻轉一圈才停住。
“啊?”牧昭羅頓時蹙緊秀眉,將幾個瓷碗內裝盛的物體看個真切:全是些殘湯剩羹,貌似放置很久,餿臭的氣味失去密閉的條件,數秒就充斥在場人的鼻息。
“奴婢該死,求娘娘息怒。”雪兒趕忙跪地求饒,這餐膳明明是親自從禦廚手中接過送來的,其中怎會另裝渣粕?嚇破膽的下女蜷縮身體跪伏,頭顱貼地,不知牧昭羅會如何處置她。
牧昭羅反複看著眼前的汙物和腿邊被嚇得劇抖的雪兒,滿心焦慮不安。她降身拉起雪兒:“我不怪你,大概廚子們弄錯了。別怕。”說歸說,可牧昭羅明白沒有廚子會大膽粗心到在太子側妃的食具裏放剩飯!實在是……
溫柔拍拍被驚恐包圍的女孩,神情無絲毫的責備:“雪兒,你收拾下把它們拿出去吧。”
“是……娘娘。”雪兒忙咽下口唾沫,正欲整理收拾——
“窈姬妹妹還沒用午膳嗎?”無人通傳,桃姬與憐姬兩個已自顧自推門進來,如入自己房間的隨便。
顯然習慣了二女的做派,牧昭羅不覺意外卻有些困窘,因由在於尚來不及拿走的碗碟。
“什麼東西?好臭。”抽抽鼻子,憐姬緊蹙娥眉用手背擋在鼻前。四處一看,“哇!這……這不餿了嗎?你吃的?”盯著桌上的東西如同見鬼,憐姬嫌惡避轉身去。
牧昭羅漲紅臉,輕咬唇:“興許廚子弄錯了,我剛想讓雪兒拿去換。”
“怎麼會弄錯呢?”桃姬腥紅的嘴一開一合,“西苑的餐食全部是禦廚精心搭配送來,再搞混也沒可能錯成潲水殘羹,除非……中途有人故意調換。”
“奴婢不敢!奴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調換娘娘的餐膳。”暗指的言語令雪兒的心瞬間提至嗓子,才站起沒多久又‘撲嗵’跪下。
“做賊心虛,絕對是你這賤婢作怪!”憐姬得理不饒人,怒聲斥責,“膽敢搗鬼,一定要重刑責罰看你承不承認!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根本不問過牧昭羅的意思,憐姬大聲喧罵勢要重罰雪兒。
“憐姬姐姐,不要啊!”牧昭羅慌忙阻止,“我相信雪兒絕不知情,請你們饒了她!”
“哦……既然妹妹如此維護這小婢看來確實不關她的事。那麼……對了,”斜眼露笑打量著牧昭羅,桃姬說,“妹妹是否記得數日前鎏耀宮夜來刺客,最終讓他跑掉的事?我私下聽聞太子殿下知曉刺客從窈姬妹妹房裏出來,搜遍整個宮也不見人跟平地消失似地,而正妃的話語舉止也引起殿下猜忌,認為你與那刺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呃……你說會不會是殿下故意下旨命禦廚這麼做,借此懲罰妹妹?如果是,妹妹實在太冤枉了。”
閃現精光的雙眸外露蔑視,經由長時間的相處這窈姬的脾性人格早給她摸個透熟:膽小、人溫柔心軟,對個下女也擔心對方受傷害懲罰,這種人簡直一點出息都沒有!若非她那可惡的醜女姐姐撐腰,妄想在後宮生存乃屬天方夜譚!
想來牧阿蘇真屬奇葩一朵,強蠻凶狠貌醜無比體態高壯的無鹽女成為太子妃本就夠駭人咂舌,素來倨傲的太子對待牧阿蘇的態度還無限忍讓,有種位於弱勢的微妙,使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刺客風波後太子對牧昭羅的熱度急速熄滅,基本不見她麵了。不過‘妒忌’是世間最堅固的武器,絕不會因為她被冷落便放棄報複她先前獨占太子的罪過——
這餐殘羹隻是開始,是桃姬收買廚子弄的,以後還會慢慢讓窈姬嚐嚐別的,酸澀苦辣慢慢逐個來!太子身邊的女人終究要一個不留的消滅,先對牧昭羅下手不過圖方便,篤定她怕惹事斷不敢跟牧阿蘇告狀。這不怪誰,都是本人作孽、軟弱可欺。
“我堅信此事與妹妹無關聯,相信太子殿下查證清楚後就不會這麼對待你了。”
“……謝謝桃姬姐姐。”牧昭羅似乎讚同對方的話,輕聲道謝。
“嗬嗬,那我們不打攪妹妹,先走了。”……
二女在路上遇見偶起雅興在池塘邊喂魚的虹姬。假意上前打招呼奈何虹姬並不買賬,當她倆不存在似的繼續拋灑手心裏的魚食。
“虹姬妹妹耳背,難道在為第一個被殿下冷落的不是自己而高興難自抑嗎?”
“你說什麼!”丟棄掌中魚食,虹姬立刻起身狠瞪諷刺她的桃姬。
“正妃說你有頑疾遲早被冷落,幸好窈姬妹妹與刺客不清不白替你擋了災。現在你沒失寵,難道不該開心嗎?”
“哦,這樣說來確實開心。”虹姬笑了,頓時驚豔之美橫生,“不過以我的容貌即使遭冷落大概也隻能排最後了。對不對?桃姬姐姐。”
自負美貌雖令另外兩個女人生氣但事實不容置疑,她們不會缺乏自知自明去爭辯。奚落反被奚落的感覺抓心不甘,無可作為也隻好拂袖離去……
高崗上,豔陽之下,原野的涼風陣陣吹拂,快要齊膝的野草隨風偏揚,一浪浪悠然的波紋造勢出碧翠的海洋。
牧阿蘇站在最高點,心中萬分激動的眺望在夢想中才出現的美景,蔚藍的天空以及無垠的綠野,瞬間那種天地間隻存他一人的無所雜念飛揚超凡的情緒膨脹至極點。
這是他內心深處最向往的一種境界,正如貼地存活的他時常幻想翱翔九天之上無拘無束……
“阿蘇。”牧德搭上他的肩,緩緩站齊在側邊,“前涼位於西域,你覺得這草原美嗎?”
“美!”牧阿蘇答得毫不猶豫。
“這片土地上戰爭不斷,它染過數不清的人血,你也覺得美嗎?”他們來軍營已經一天,牧德知道相比營中體驗牧阿蘇更喜歡廣闊無邊的草原。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牧阿蘇戀慕地遙望天地合的方向:“阿蘇沒見過真正的殺場,美就是美,戰爭在於人,草原是沒有錯的,所以我喜歡。”
牧德布滿風霜皺紋的眼角紋路更深,精悍的麵龐慈愛地望向牧阿蘇,隨後昂首看朝遠方。
風變大了,撩動衣袂冉冉飄浮飛升於身後,兩人就像暫時低馳在碧海蒼濤的鵬鳥,霎時就能騰翅而起、展翅高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