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穆若玄坐在大廳中央，低著頭一言不發。憐惜則抱著寶兒輕聲哄著，不是抬眼看向穆若玄，而其他的孩子都乖巧安靜的在一旁站著，深怕弄出什麼聲響打斷穆若玄的思緒。穆若玄衝孩子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又重新低著頭沉思。
    “戲班……百善堂……酒館……”這些地方四郎都去過了，穆若玄眉頭緊皺，嘴裏喃喃出聲。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穆若玄一臉激動的站起身來：“我知道了！”
    “哪裏？”憐惜急急問道。
    “寒月湖！一定是那裏！”
    “寒月湖？”
    “四郎以前和我提過，那裏是他師傅撿到他的地方，他一有不開心的事情就喜歡去寒月湖，我想他應該是去那裏散心了吧。”穆若玄說完，就朝門外跑去。
    “等等我！”憐惜放下寶兒就追了出去。
    “你在家照應孩子，我騎馬去！你放心，我會把他帶回來的！”穆若玄抓住馬背上的韁繩，一躍而上。
    “好，你自己小心。”憐惜看著穆若玄策馬狂奔的身影，露出釋然的笑容。若玄，將他帶回來，也隻有你才能將他帶回來。
    寒月湖雖不遠卻是在城外，這麼晚了，也不知城門關了沒。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一絲慌亂，四郎，你可別出事，四郎，你還欠我一個答案呢……這樣想著，穆若玄加快了騎馬的速度。
    陸四郎一手扶著牆，艱難的走出城外，一手捂住嘴，伴隨著一聲聲的咳嗽，鮮血從指間逸出，染紅了衣襟。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堪，至於髒腑，怕是也受傷了吧。這樣一副殘破的身軀，能走到寒月湖麼？他苦笑一聲，汗水浸到傷口上一片火辣，身體的疼痛又讓他咬緊了唇。師傅是在寒月湖邊撿到他的，他是在那裏得到了新生，現在，能死在那裏，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吧？但願寒月湖的湖水能洗淨他這肮髒不堪的身子。隻是可惜不能見孩子一麵，這樣的自己會嚇到他們的吧……還有憐惜，她這麼無怨無悔的對他，他卻不能愛她，因為他的心已經被若玄占滿了，但願能有一個比他好萬般的男人來真正的愛她，憐她。
    至於若玄……他今生是對不起她了，好在，好在自己已經對她說過殘忍的話了，她現在恐怕是恨他入骨了，這樣也好，他死了，她也不會太傷心……隻是自己，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喜歡呢……若玄……若玄……如今，我更配不上你了……
    不知走了多久，平靜無波的湖麵出現在他眼前。他無力的跪倒在地，喘息許久，慢慢的爬向寒月湖，白皙的手被粗糙的沙礫磨出細微的傷口，可是他仍然一步一步的爬向那片冰涼的湖水。
    還沒到初春，天氣寒涼，而湖水更是冰涼刺骨，他一點一點的進入水裏，冰涼的湖水漸漸將他淹沒，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師傅，那個總是麵無表情的男人。當初他對他說：我永遠會照顧你……可是他將他推向了孝延……而孝延呢？也說要保護他，可是他們始終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他怎麼能耽誤他的君臨天下呢？而他，也沒有對他說留下來……對了，還有一個說要保護他的人呢，那個傻姑娘啊……你怎麼保護的了我呢？思緒漸漸模糊下來，好累……好累……這個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壓的他喘不過起來……就這樣吧……好好的睡一覺……讓他這個缺乏安全感的膽小鬼安靜的……去死吧……
    “四郎！”一個淒厲的女聲在湖邊響起，接著，聽見水花噗通的聲音，一雙柔軟卻仍然有力的臂膀將他圍繞住。
    他勉力的睜開眼睛，看著穆若玄驚惶失措的蒼白臉色，他笑了：“真好……快死了還能看見你……我是要死了吧……不然怎麼會看見你呢……”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穆若玄滿臉淚水的朝他吼道：“誰允許你去死的！誰允許的！我不允許！你不許死！”她用盡力氣將他拖上岸，看著渾身是傷的他，她心痛不已的將他摟在懷裏，“四郎……你怎麼了啊四郎……誰將你傷成這樣？我殺了他！”
    “嗬嗬……”笑容牽扯住傷口，他吐出一口鮮血，勉強的揚起笑容，他伸手抹去穆若玄臉上的淚水：“你殺不了他的……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不會讓你冒險……”說完，他用力喘息了一下：“若玄……對不起……我之前說的那些話……”
    “沒關係……沒關係……隻要你沒事！隻要你好好活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的！”
    “傻瓜……”他用力的笑著，淚水從眼角滑落：“我愛你呢……第一眼見到……就覺得你很特別……那時候的你，真好看啊……一身黑衣……騎在……騎在馬上……”
    “別說了……別說了……”穆若玄哭出聲來，搖搖頭，想將他扶起：“我帶你去看大夫……你很快就會好起來……到時候我帶你一起騎馬！”
    “我知道我不行了……讓我說完……”他伸出手，手腕上掛著一塊小小的玉玨：“這是我那從未見過的父母留下的東西……我想給我的妻子……若玄，今生不能娶你為妻……真是遺憾呢……”他緩緩說完這些，眼神迷離的看著穆若玄，瞳孔漸漸渙散開來，手無力的垂了下來，一抹淺笑凝固在他清秀蒼白的臉上。
    穆若玄愣愣的看著懷裏身體冰涼的他，忽然露出一抹豔麗的笑容。
    “傻瓜……我早已是你的妻啊……”她低下頭，將唇覆上他冰涼的唇上輕輕一吻，淚水滴落在他的臉上，她柔聲道：“四郎……我們回家。”她努力將他抱起，放在馬上，牽起韁繩緩緩走向城裏。
    一個黑影在湖邊佇立片刻，轉身回了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