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
    螣九不帶問號的問，沒讓緋蓮回答直徑往下走。這次足足下了又有四五層的高度，溫度微妙的變化兩側的石壁上冰涼涼的沾染著水汽。燈光早就在三層樓的高度停留，餘下的隻有石壁上不知是植物還是塗料發出的隱隱綠光。四下事物在看得見看不見兩可間。
    回去吧········這樣的話緋蓮是很想說，但好奇心還是讓她閉嘴。緊前兩步跟上螣九，摸著石壁慢慢的往下走·······大概離地麵有八九層樓的高度時，一麵石牆擋在樓梯的盡頭，不通？
    但見螣九無話隻是默默上前，伸出一隻手像是摸索像是回憶輕輕的摩擦著牆麵，半會才用力摁了摁其中一塊磚。然後又是一陣摸索加回憶，以往那種二話不說啪啪啪啪拍下去一大片磚的熟練勁沒了。難道·······這裏連他螣九也不太熟悉？
    這下正想著，螣九已經搗鼓出了大概。機關響動，石牆向上提起，露出後頭一條狹長的通道。
    甬道盡頭又是道門，不過換成鐵質，無鎖無把手。近看像極了司天監在山裏的那道碩大無比隔斷塵世喧囂的大門。折花、突起、鳥獸、仙人、幾何圖形、各式各樣說不出花樣的裝飾以讓人頭皮發麻的密度爬滿來了整道門。
    “進去”
    這道門原來根本沒鎖，螣九輕輕一推便開了。八個夜明珠的光芒此時也足以讓緋蓮覺得刺目了。
    “唉？這些東西我在司天監裏也見過········”
    空蕩蕩的房間，什麼都沒放。但四壁的圖畫卻足以沾滿空間。一個周身黑色，足踏夜雲立於九天之上的男人左手前揮，他的腳下有無數黑甲黑盔的戰士手拿兵刃做出砍殺的動作，他們的身邊鮮血飛舞殘骸滿地，倒下的人是驚懼的砍殺的人洋溢著幸福極樂的笑容。那男人右手指天，天裂如割雷雨下風雪起，昏曉顛倒晴天不複。這張講的是西澤大舉進攻，妄想一統天下。
    另一片土地上，大地仍是灼熱幹裂的。但此時天上如風般飄零一縷金色的陽光，眷顧著一位無比絢爛的人兒。他是從天上而來，由星辰所化。如星般美麗如星般閃耀在黯淡了的山川大地上，他跪著，向人群中那個最高大最英勇的身影；獻上冠冕，表示臣服。這副畫講則是星辰下凡選定君主的事情。
    正對著大門的畫無疑最為震撼，西澤的王，北昭的王終於出現在同一張畫麵。他們立在高處驕傲而驕傲，都帶著勢在必得的笑容都作出揮手進攻的動作。在他們的腳下，畫麵底下三分之一處兩國的士兵戰作一團。而畫麵中間，一條白色巨龍五爪蓄力怒目圓睜龍須擺動扭動著身子威風凜凜與來自西澤那方的黑雲廝殺扭打。大地震動蒼天變色，整張畫極盡壯烈雄偉看的人熱血沸騰。不用說這就是描寫北昭與西澤的一仗。
    相比之下，頂上的第四章就沒甚新意，說的是戰爭過後，國泰民安，國力強盛什麼的。
    “這畫是不是有點奇怪？”看來好半會緋蓮才有點莫名其妙地開口“第三幅和第二幅的位置反了吧？還有這間房間幹嘛的？總不至於是碧水先人特地搞出來賞畫的吧？”
    “源頭”罕見地螣九過了許久才說道。
    “源頭？那裏的？”
    “·······北昭”
    “你是說這間房子是北昭的源頭？”緋蓮回頭看了看螣九得到了個肯定也是同樣疑惑眼神。那道這裏是先王降生的屋子不成？笑笑自我否定這個答案。先王又不是屬蚯蚓的至於住在這麼深的地下？那麼源頭，又是什麼個玩意？
    “有人。”
    有過了會螣九突然說道，不待緋蓮反應迅速帶著她走出這間莫名其妙的屋子返回上頭的大道。
    “哎呀！太好了！可找到了！”
    “那！我說的吧！先生一準跟少主在一塊。”
    “狗屁！是我先瞧見兩人都不見的！”
    “去你的，是我先聽到下人說少主沒有配曄王的！”
    三個從身高打扮到聲音模樣都一樣一樣的漢子吵著來到緋蓮螣九跟前，笑嘻嘻地看著二人。
    “小春小夏小冬。你們跑來幹嘛？”給這三活寶一鬧緋蓮暫且忘了底下那間屋子。
    “少主，你們要玩也不看看什麼個時辰了？”
    “就是啊！叫我們哥幾好找。”
    “你們一個主人一個貴賓不見了，這飯怎麼吃喲！”
    “好酒好菜不等人，還有好些漂亮歌姬舞女呢！”
    “差點耽誤事了！”緋蓮一拍腦門，趕緊找路上去“晚宴！忘得幹幹的！”
    “這邊”
    螣九還是死人臉，不見慌張。帶頭走向另一邊。這回又是從一個臨時搭起的華麗非常的大帳篷裏鑽出來，剛站穩腳，就見曄王帶著一大幫子朝臣在城中人的、引領下走進來。冷不丁在此地看見全員找到雞飛狗跳的二人都是一愣，隻有師重英夏榮幾個知根知底的不以為然。
    “適才舊友相逢，抵掌而談不覺忘時。失禮之處還請曄王海涵。”這種場麵指望螣九搭腔是不可能的，緋蓮前一步臉上堆出恰到好處的愧疚的微笑。
    “都道人生難得一知己，舊友重逢言至興處若說爛柯尤嫌不足。又有何失禮？”君華臉上也是笑與緋蓮一陣客套，眾人互相打了番太極這才主賓分坐，開席。
    曄王在此間官位最高請入最上尊位無可置喙，緋蓮新進的爵位又是皇上又是司天監搞得大家都認為她左右逢源如日中天，也把她擱在最上首位置比曄王稍次一點幾乎就是挨著他。離他們四五步的地方螣九以主人的身份陪侍，弄得這塊跟個孤島般。宴會初大家還拘謹著，三杯酒下肚，舞樂一上氣氛就活潑了。各自閑話敬酒十分熱鬧。
    “蓮蓮”
    低低的聲音打斷緋蓮瞧歌舞的興致，裝出沒聽見的樣子，自顧自夾了口菜。
    “蓮蓮你方才與碧水城主幹什麼去了？”銀質的酒杯伸入視線，做出敬酒的動作。
    “舊友相逢，閑話而已。”有滿庭的官員在，料想君華不會把自己怎樣。拿杯跟他磕了下淡淡回應。
    “若隻是閑話，你怎會無故在房內消失？”
    “哦，我們······你又派人監視我？”
    “不錯。”
    “你········”緋蓮氣結“還講不講人權啊！”
    “人權？此為何物？”君華把空杯伸到緋蓮麵前“蓮蓮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看他大模大樣伸過來的空杯與理所當然的態度，緋蓮簡直想把杯子砸他臉上。但剛才說話間聲音略高已引得幾人回頭。強壓怒火側身給他斟酒，簡短道“昔日曾幫碧水城安插設施，之前城主領我各處觀看。”
    “此次聯盟關係重大，也引得眾人暗中作梗。這裏不比帝都人手充足安全無患。哎，下次別這樣了。”
    身後一聲歎息語調也柔了許多，緩緩的消散著緋蓮心裏的怒氣。就算是木頭人也能聽出這是在為自己擔心。啜了口酒，別別扭扭半天才小聲道了句“謝謝。”
    “謝？謝我什麼？”君華難得見緋蓮此時溫順多的樣子，十分新鮮。
    “蘭紫啊，資料啊，擔心啊。這個拉那個啦··········”有意裹了一大口烤肉含糊不清的飛快道。
    “都已是本王的妃子，又有什麼好見外的？”沒來由的總想逗逗她，特地強調“妃子”二字。果然就見緋蓮立馬回頭雙目一橫“誰”字的音還沒到位，就給口裏的菜嗆的連連咳嗽。
    “你為何總不承認，你是我的王妃？”君華不緊不慢的遞上杯茶水。
    “本來就不是！誰答應的？誰同意的？”緩過勁緋蓮立馬反駁。
    “答應？”君華有點糊塗“這還需要會答應？你我大禮已成結為夫妻，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實。”
    “怎麼就水到渠成？我明明就是給司天監掠去當聖女，而後下凡給你接去了。從頭至尾我連你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就是你王妃了？”
    “世間女子不都是這樣嫁人的？”
    “呃·······”緋蓮無話反駁，但還沒改口“世間女子關我什麼事？”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世間女子著實與你蓮蓮無關。”君華真給緋蓮逗樂了“可做我王妃服侍在旁，一世榮華有什麼不好？”
    “我說過，王府太小，容不下我緋蓮。以我之才不該屈身與後宮，理應效力於明主·······”
    “當真如此？依我見未必吧？”君華斜著身子看著緋蓮“蓮蓮你是有才，名聲在國內也非同小可。但你不是好大喜功貪戀浮名之徒。朝堂之中的明爭暗鬥根本不適合你。身居後宮對你而言可能是無聊了點。可事實管弦之會各式遊戲你若願意隨時可辦，你要嫌拘束，本王也可讓你自由出入百無禁忌。這樣一來，如何？”
    緋蓮先還後腦勺對他有一搭無一搭聽著，此刻轉身頗感陌生的看著他。實在想不到這樣的話是他說的，是他赫連君華口裏講出的。不是詢問不是商量幾近於挽留請求，讓緋蓮放開身上重重身份，回到他的身邊做他一人的王妃。緋蓮幾乎以為他在說笑，從他眼裏卻讀出深思熟慮，實在猜不透也隻是回身曼聲答了句“多謝王爺抬愛。”
    “果然是這樣的回複。”君華的聲音毫不意外“蓮蓮，難道我堂堂曄王你就這般瞧不上？”
    “也不是。”
    “那是為何？”君華盯著緋蓮的臉，隻見她用眼角看來下自己，嘴角扯起了摸淡淡的笑似是嘲諷似是無心。沉默良久，才伸出了根手指遙點庭中舞蹈的女孩們。
    “待你一旦真正得到了我，將我變成你宮中漂亮玩偶。我新奇已無容顏退色。你，就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淚。錦瑟韶華不過匆匆十載，我又何必用自己這最美麗的時光去掙一個根本沒有未來的未來？”
    “蓮蓮，你········”
    憤怒、譏誚、怨恨、咒罵········君華情願她是以任何一種口吻，而不是現在這樣用談論天色的口吻如此平淡簡單的說出如此錐心的話語。從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開始自己就被她吸引去所有視線，但自己是否真的會是如她說的那樣，得到便放棄了？捫心自問，君華不敢問。隻是看著她無所求無所謂通透萬分的笑，莫名的為她心痛。好半天才穩住心神。
    “你希望的又是如何？”
    “我·········”酒席已入佳境，賓客具酣。可自己坐在這，在君華身邊卻有種異樣的寧靜，洞若觀火的平靜。在這樣的氛圍的催促下，慢慢道出真心“我隻是平凡的人，想過平凡的生活，找個心上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離那些痛心事兒煩心事兒越遠越好。”
    “嗬嗬。”
    “怎麼？很好笑？”緋蓮的暢想被君華低沉的笑打斷不滿道。
    “是也不是。第一蓮蓮你難道還算平凡人？”一句就頂的緋蓮無話，君華又道”我笑，隻是你讓我想起另一個人，那人也說過‘不願身居高枝上，隻願長住郎心中。’與你真的像的很。”
    “你說的是蝶仙兒？”君華的話一落，緋蓮腦中閃現出她豔麗無雙的舞姿。
    “那個花魁？”略一思索，君華道“不是。”
    “那是誰？”
    無言
    “那······她現在？”
    “她，穩穩的立在高枝上，位及至尊。”
    皇後？緋蓮看出君華不願多言，轉而問“你說這個是告訴我，我在癡人說夢？”
    “這個願望我來實現。”話自然而然說出，兀定的連君華自己都吃驚“我隻娶你一人，永不納妾。”
    緋蓮沒有露出料想中的感動震驚，隻是奪過他不住傾倒酒壺往自己杯裏倒了杯，不以為然道
    “我說過，我會輔佐你登上皇位。到時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怎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