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先生，你忘記關車門了
    天開始晴朗。
    但我依然遲到。
    這樣的事情發生太多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尤其當你的老板是一個小心眼的女人，動輒就拿扣獎金說事的時候。
    我叫了一輛的士，匆匆地說了工作的地方，然後將濕掉的傘扔到一邊。
    車主是個20多歲的男人，樣子還算不錯，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輕佻，問我，去哪？
    我轉頭，有些詫異地看他，說，不都說過了麼，步行街美特斯邦威，混蛋你聾的？
    我吼他一句，一般到這種音量，接下來我就要打人了。
    那個男人並沒有生氣，而是將身子挪了挪靠近我，眼眸清澈而黑亮，怔怔地看著我，不說話。
    如此近的距離讓我很是不安，我向後退了退，有些尷尬地笑笑，說，看什麼？嗬嗬，我很帥吧？
    他依然不說話，繼續靠近我，白色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圓滑驕傲的鎖骨，就在他的睫毛快要碰觸到我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操起雨傘扣在他頭上。
    人長得帥有時候的確是種悲哀，但我做夢都沒想到此刻居然會悲哀到被一個男司機性騷擾。
    那個小司機可憐巴巴地揉揉眼睛，眨了眨，有些無辜地望著我，指了指我身後，說，我忘戴隱形眼鏡了，你帥不帥我看得不是很清，不過先生，你好像忘記關車門了。
    ……
    一路上我並不好過，首先我很費解的就是好好的柏油馬路，這家夥不知道使了什麼妖術硬是把車開得跟拖拉機似的。我忍不住罵他，喂，你媽的想晃死老子啊？老子是很急，可是老子不急著去死，好好開車你這混蛋！
    他也不生氣，悠哉地點了口小煙在十字路口玩漂移，好在他走了近路，隻飄了10分鍾便把我送到了，不然估計我早上沒來得及消化的那些營養全都得歸還給大地母親。
    可惜我還是遲到了5分鍾，店長笑眯眯地小手一揮，刷——扣掉了我5000業績。
    境遇，十分淒慘。
    說起來，我已經24歲了，從小玩到大的幾個男孩子紛紛大學畢業了。唯獨我，是最沒出息的那一個。
    事實上，我也拿到了某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可惜家裏沒錢，供不起。那通知書的紙質還不錯，就是太硬，估計除了燒火折飛機以外，上廁所都用不上。
    所以說，念不起大學也就算了，出門打工還要受欺負被扣工資扣業績，萬惡的社會不解釋。其實我也沒有太多奢求，無非是想早上多睡一會，無非想遲到也不用扣工錢，無非就是想不上班也有錢賺，真的就這麼難麼？
    母親還在懷著我的時候，父親便過世了。5歲那年，母親再婚，嫁給一個姓唐的男人，我被迫把名字從“言小柏”改作“唐小柏”。
    那個時候，突然有了個“哥哥”，同樣因為父母再婚帶來的小孩——唐陌。
    我們被告知“從今天起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錯覺，還是因為相差4歲的緣故，我隻是單方麵的覺得很開心，而他不是。
    或者，在哥哥看來，這個突然形成的家庭，之於他隻是個煎熬的存在。
    也隻能這樣注定，他是哥哥，而我，是弟弟。
    我和哥哥從不曾很開心地玩耍，相反的，他總是欺負我，好像這樣會使他很開心。
    依稀還記得兒時玻璃藍的天空，樓下大片大片翠綠的榆樹，還有那個總會變著花樣欺負我的哥哥。說是懷念也不見得，現在想來大抵可以一笑了之了，有誰會相信兄弟之間會為了一個玻璃球便大打出手的呢？大概也是因為年紀小，任何事都可以被冠以孩童應有的特權和寬恕，無可厚非。
    然後有一次，鄰居家某個吃飽了撐得沒事幹的叔叔看我們打架，一時之間來了興致，遞給了我們5塊錢，說我們倆誰贏了就給誰買冰棒吃。
    哥哥拿了錢以後便壞笑三聲，一拳打在我臉上。我也很配合地摔倒，然後他將錢放進口袋，扶起我，摟著我的肩膀一邊走一邊很開心地說，走，小柏，帶你買冰棒去！
    是的，他不允許除了他以外的人欺負我。似乎，他也隻喜歡欺負我。每每我受了委屈，他總會衝到那個小朋友家裏，說誰欺負小柏，老子今晚就要血洗你們家……
    然後在我沒來得及感謝他為我出頭，跑上去抱著他叫一聲哥的時候，再將我一拳揍翻，吼我一句，沒事多練練，總挨欺負你還是個男人麼？
    長大後，再憶起他這時好時壞的性子，我依然會擔心，哥哥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也在這十多年沒見的光景裏，惦記他，沒有了我的日子，他會不會因為沒有別的小朋友可欺負而太過寂寞了呢？
    哥。
    他現在過的怎麼樣了呢？
    回過神來，鬧鍾已定格在7點一刻，鈴鈴作響。
    媽的，又遲到了。
    匆匆跑到路口，一輛的士正巧停下，我嗖地一聲鑽進去，然後直接抽了。
    又是你？
    看著昨天還被我打，叼著小煙玩漂移的那個小司機，我真不知道該吐槽自己倒黴還是罵自己手賤非把口袋裏的錢便宜給他。­；
    他看著我，微微一笑，說，是啊，好巧啊。
    巧你媽！我罵他一句，然後很詫異地打量他，說，咦？你怎麼看清是我，你今天戴隱形眼鏡了？你昨天沒戴怎麼記住我樣子的？
    他頷首一笑，特真誠，說，一直戴著，昨天也是，不然怎麼開車？
    ……
    我直接在心裏從他祖宗一代詛咒到了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