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綱知道眼前的黑發男子不是會開玩笑的人，但怎麼可能？自己怎麼會進入到另一個人的夢境裏？這，太荒謬了。
    綱站了起來，不慎打翻桌上的燭燈，清脆聲響後，綱急忙去扶，不小心捧住了燈焰，手上卻絲毫未覺燙熱感。
    綱回頭看他，眼裏是不可置信。
    雲雀眼裏是一片陰藍：“這裏的一切都是按著我的意願在進行，穿過竹林的風，夜空裏徘徊的殘雲，深不可測的石潭中的水霧，門口獨自飄蕩的紙燈，還有你手中的燭火……”雲雀往前了一步，將手伸向他的臉，“包括你的到來。”
    綱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說笑的吧……”綱寧願相信眼前不苟言笑的男子是在和自己逗樂，但自己完全沒有想笑的心情，如此難以置信的事情，誰會相信？還有自己的到來都是在對方的掌控裏的話，自己能算是什麼？隻是他夢境裏的一個泡影？就像他臆造出來的不會隨著時間變更的月夜一樣，都是假的嗎？難道自己也是被捏造出來的，是假的嗎，自己的存在不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騙人的。
    明明是想這麼喊出來，但看到對方淡漠的表情卻什麼都說不出。
    那又是為什麼呢？自己又需要做什麼呢？是不是永遠都出不去這個竹林，就算出去了，自己能做什麼，外麵是不是隻是一個混沌的時空，自己根本就是活在別人臆想裏的，或許連“活著”這樣的字眼也不配擁有吧。
    “我說過，你需要記住的……”雲雀走上前，不容綱的躲避將他摟在胸前，“隻有你自己而已。”
    所以不要再露出那樣脆弱的表情。
    隻要有我們在，就足夠了不是麼。
    隻是屬於我的，綱。
    懷裏的人有著些微顫抖，仿佛在做著什麼鬥爭，突然抬頭冷不防推開雲雀，撲到門口打開門就衝出去。
    雲雀看著對方驚慌失措的身影，沒有任何動作。
    果然是有問題的吧，什麼夢境，就算是真的，自己也不要被束縛在這裏，不然和死去有什麼區別。
    綱握住自己的手腕，這麼真實的自己，怎麼會是假的？夢境會這麼真實嗎？綱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嗆出來的淚水難道是假的嗎？騙人的，果然是騙人的。
    綱欣喜地衝到潭邊，隻要找到船出了這裏就可以了，那個人果然是有妄想症的吧，或許他一直在等的人始終沒到，所以他才會思念成疾，才會這麼胡言亂語的吧。
    但等到綱衝到岸邊卻發現原來係著小舟的地方空空如也，綱不死心地環著竹樓跑了一圈，始終不見那葉夢寐的船。
    怎麼會這樣，一定是被雲雀收起來了吧。
    但明明之前他在自己麵前上了竹樓，根本沒有時間做這樣的事情，再說，這個地方到底哪裏來的空間用來藏船？
    但，但是……
    “還要走嗎？”
    綱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身大喊：“你把船藏哪裏了？”
    “我沒有藏。”
    “不可能，那船怎麼會憑空消失？”
    雲雀道：“為什麼不能？”
    “你……”綱突然發覺一切是那麼匪夷所思，但卻不得不逼著自己去承認，終於軟下身子來，“你到底要做什麼呢？”
    “我要的最簡單不過了。”
    “至始至終我想要的，不過一個你而已。”
    綱驚異地抬頭看他。
    “完整的，不容插足，永恒的……”男子抬頭看著天空皎潔的一彎新月，喃喃道，“——隻屬於我的，綱。”
    綱幾乎要被男子的目光刺傷。
    男人朝著他一笑，笑容猶如盛開凋零並存的櫻花一樣淒婉：“所以好好陪著我吧，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
    刺目的陽光透過指縫泄露而出，皮膚仿佛都帶著發癢的溫熱感。過於明亮的光線容不得視線的開闊，刻意在視野裏留下破碎的光斑。遠處傳來的聲音一直模模糊糊，悠遠得仿佛從山高天遠的地方傳達而至，帶著一絲的虛幻不真實的質感，幾乎下一刻就會隨風消散。
    想要開口問，卻什麼都說不出，壓抑得似乎連閉眼的能力都不存在，忽然眼前陰沉起來，嫋娜的煙霧騰起，緩和了眼前，卻什麼都看不真切了，稀嘩一聲，他循聲而望，隻見一源潭中縱水而出一個黑衣的人影，人影回頭，臉色蒼白如玉額角水珠淋漓。正想看清，一陣濃稠的白霧緩過，潭中便什麼都不再剩下。
    不容他喊出那句等等，驀地眼前大亮，竟是自己睜開了眼，發現居然是一場夢。我怎麼在這裏睡著了？但在看到漫天的紅色盈滿他的眼簾時，他甚至懷疑現在是不是又入了夢。
    不僅到處是紅綢，連自己身上也是一襲暗紅長袍。怎麼回事？綱扯了扯衣袖，是真的質感。難道昨日的真是一場夢？這麼說的話，昨日的雲雀君也是消失了吧？如此來，到底誰是誰的夢中人呢？綱歎了口氣，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在一棵梅花樹下坐下，梅花樹枝上垂滿柔薄的紅綢層層疊疊履在了地上，視線也被遮遮掩掩了。
    綱又歎了口氣。
    突然腦中閃過一雙灰藍的眼睛。
    綱下意識睜大眼睛，是誰的呢，好熟悉。
    身後傳來腳步聲，綱回頭正迎上來人的目光。
    “雲，雀……”綱扶住身後的梅樹，你怎麼也在這……難道我還沒有出這個夢境……
    未來得及等自己站起，身後的人便衝了過來緊緊抱住他，不容拒絕的。
    綱被對方掐在懷裏，幾乎窒息，不知道這個削弱的男子哪來那麼大的力氣，那細瘦的臂彎如同藤蔓一般，纏繞在自己肩背上，不留一絲縫隙。
    綱被迫隻能仰著下巴靠在對方的肩上：“雲雀……鬆開我……”
    但是身上的人如同魔障一般念著什麼完全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肌膚相親地靠在對方的頸部，感受到對方激烈的脈動，雲雀他到底在激動些什麼，再這樣勒下去自己真的受不了了。
    終於雙肩的重量減了下去，綱揉了揉手臂，未及反應，自己的手就被對方拉住，綱隻有看上去，臉卻被對方另一隻手撫過。綱閃過，對方也不惱。
    “你還在。”
    “你說過陪我的，你走不掉的。”
    綱怔了怔。
    “雲雀你在說什麼……”
    “你再也走不掉了，你是我的。”
    未及綱甩開他，身子已經向對方傾斜，竟是對方站起身一把拽起他往梅花林深處去。
    對方匆忙的腳步讓綱完全跟不上步調，隻能在身後磕磕絆絆。
    “你要帶我去哪？啊……”輕呼一聲，不小心又被絆到了，“痛……你鬆開我的手，我不去……”
    雲雀隻留給對他一個堅定的背影，一聲不吭地急速往前趕路。
    木屐都幾乎被扭掉的速度讓綱慌亂不堪，身上的紅裝實在詭異，他的心理異常不安，直覺裏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會讓他更加難以接受。
    伸長手臂想要拉住任何可以給自己反抗力量的事物，卻扯掉了一樹的紅綢，在他身側緩緩飄落的血色的綢緞深邃得連眼睛都酸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