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你什麼時候才願意醒來，願意愛我呢？”
    微弱的燈火下，夏侯予擔憂地望著腿上沉睡的清雅少女，修長的手指輕柔地穿梭著少女美麗的青絲，看著她蒼白虛弱的臉，俊秀的容顏上連淡淡的血色都沒有，隻是專注地望著少女，眉眼之間總是帶著深切的哀愁和希望。
    她，終於是屬於他了麼？子夜啊，江子夜，即使你一輩子都不會醒來，也總比你在他身邊要好，最起碼，現在，你是屬於我的，隻屬於我的，我不用再煩惱，如何和他爭奪你，甚至是，分享你。
    少女動了動眼皮，努力地想睜開，幹涸的嘴唇微微翕動，帶著一絲生命的跡象，才幽幽醒轉。
    “水，給我水，我要水。”
    少女沙啞的聲音如琉璃盒子裏用來戲弄的金砂，聲音微弱低沉卻一片華美的清亮，柔和卻急切地拉回夏侯予漫遊的憂傷思緒。
    “子夜，你醒了麼，你終於醒了麼？”夏侯予驚喜而不自覺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柔和了他僵硬的麵容。他的左手仔細地撫摩著江子夜柔潤潔白的肌膚，右手快速地從桌幾取過一盞暖熱的清茶，小心地喂她喝過。
    喝過了水，江子夜似乎逐漸脫離了混沌的狀態，慢慢清醒，迷茫地望著一臉欣喜的夏侯予，似乎努力地想回憶起過往記憶，無奈腦中竟然一片蒼白的空白。她的臉色慢慢地浮現出一絲不安，隨著目光在陌生房間裏的搜索，她努力地壓下了心裏的恐懼，臉色竭力保持平靜，淡淡地問了一句：“奴家敢問公子一句，公子是誰，姓名什麼？奴家又是誰？”
    “你的小字，就喚作子夜，姓江，是皇商安國公江修魚府上的大小姐，自小就乖巧可人，備受父母親長的疼愛。除去你這個長女以外，家中尚有三個兄長和一個妹妹。三個兄長都已經娶親，各自生有子嗣。連你的妹妹也已經許婚，看是來年開春就嫁為人婦。而你，本應封作縣主，但因你極其賢淑聰慧，便被皇上破格晉為郡主，號‘安寧’。而我，就是你從小指腹為婚定下了親事的未婚夫，天家之子，西北慧王夏侯予。原本兩家人打算在三個月之前就合兩姓之好，締結姻親，怎料好事多磨，子夜你突然害了惡疾，昏迷了三個月，大婚日期隻好推遲，待你休養好再作打算。”
    夏侯予溫柔地用手掌擦去江子夜蒼白秀美的臉上一滴滴豆大的汗水，又小心地喂了她一口茶，才慢慢地給她說解著，她的家世和身份，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係。
    “奴婢杜鵑給郡主殿下請安，郡主殿下吉祥。”
    紫檀木門外，一個身穿青色布衣的清秀侍女雙手托著盤子跪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畢恭畢敬地對著在門內，隻垂著一層單薄紗簾遮隔外人視線的貴妃榻上安睡的清雅少女請安。
    “哦，原來是杜鵑姑娘啊。不必多禮，進來就是了。”清雅的少女用手支起了瘦弱的身體，把背靠在貴妃榻上的錦墊上。臉色如雪般蒼白，神色淡淡，清亮的眼睛裏微微有些虛弱的笑意。
    “郡主殿下，現在的時辰已經是日中了，也該是用膳的時候。國公殿下吩咐奴婢，說是郡主殿下身體虛弱，大病初愈，也不便到殿堂用飯，由奴婢為郡主殿下送來膳食。”
    “哦，原來是父親的意思。父親，還有說些什麼話，吩咐些什麼下來麼？”
    江子夜微微頜首，表示她的意思。心情似乎是極好的，連蒼白幹涸的唇邊也勉強露出欣悅的笑容。日子如逝水，悄悄一去不複返，轉眼間，她已經留在夏侯予的府第裏休養了三個月，逐漸與她的家人，還有夏侯予熟悉。的確如夏侯予所說，她的父母家人真的是極其寵愛她這個長女，衣食服用，都是整個西北，乃至是朝廷裏最好的一切。特別是夏侯予，或許真的如夏侯予所說，她和他真的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妻。即使是很瑣碎平凡的小事，他和她之間都有著一份深厚而奇特的默契，似乎是雙方都是從內心深處洞悉對方心底裏的念頭。當然，兩家的關係似乎也很是深厚。她幾個哥哥娶的夫人都是夏侯予身邊的重臣愛女，連她最疼惜的妹妹，許婚的男子也是夏侯予身邊最年輕有為青年才俊。
    還有，就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特別喜歡這個名喚“杜鵑”的侍女，似乎是很熟悉，甚至，是有親人的感覺。可能，她長得很像姐姐吧？
    姐姐？這個念頭從她心裏閃出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免嚇了一跳。她的父親是江家的九代單傳，宗族裏除了一個從伯父所出的姐姐之外，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而且那個遠房姐姐也隻出了一個兒子罷了。她自己又是江家的長女，何來“姐姐”一說。可是，為什麼“姐姐”這詞，令她覺得很親切呢？似乎，她自己就真的好象曾經有過一個姐姐。一個，極愛她，與她心思相通的好姐姐。
    “杜鵑姑娘，你可是姓宇文氏？”
    幾乎是脫口而出，江子夜連想都沒有想，隨口就說出一個熟悉的姓氏來。宇文氏，這個姓氏約在兩年之前還是帝京裏最炙手可熱的世族。宗族之中，不知出了多少個王妃駙馬。連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公主，都是宇文氏的皇後所出。也可以這樣說，隻要是天家之子，所婚嫁的，如無意外，定然是宇文家的郎君，宇文家的娘子。可就在三個月之前夏侯予的同母親兄長，當今聖上就下旨對宇文家“夷三族”，雞犬不留。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旨意，莫要說宇文家的子弟了，連所有與宇文家聯親的天王貴胄也一並鏟除，連皇上最寵愛的宇文皇後也受此牽連，廢去後位，降為文妃，住進了冷宮。一時之間，帝京，因為宇文家一案，人人自危。史稱，“宇文之禍”。
    話一說出口，江子夜都已經有些後悔了。雖說慧王府警衛深嚴，到處都是夏侯予自己一手培植的心腹。可是，即使貴為皇上的同母親弟弟的慧王，若是違反皇上的旨意，怕也不是好受的。畢竟，皇子犯法，也是與庶民同罪的。
    倒是杜鵑卻沒有介意，隻是淡淡一笑，清秀的笑容有著幾分莫名的深意，望了望江子夜，又低下頭去，慢慢地說，回她的話：“奴婢回郡主殿下的話，奴婢確是姓宇文氏，也就是帝京中的第一世族，宇文家的女子。本是應和家人共赴黃泉，多得慧王殿下的搭救，求得皇上的恩旨，說是宇文家的女子可以免去死罪，沒入官府為奴婢。多謝慧王殿下大發慈悲，花了重金買了奴婢和奴婢兄長所出的侄女，才不致和侄女從大家閨秀淪落到青樓的地步。”
    “哦，杜鵑姑娘還有一個侄女麼？多大年紀了，可會讀書識字？”
    “回郡主殿下的話，奴婢的侄女不過一歲有餘罷了，生性頑劣，尚未讀書識字。”
    “哦，如此。罷了，莫說了。按說時辰也晚了罷，杜鵑姑娘怕也是未用中飯吧？坐下一起用。父親和母親為我準備的這些膳食，我一個人又如何吃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