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醉之後醒來，隨之的是頭痛欲裂。
管家伯伯送來了很酸很酸地解酒湯。喝過之後神誌的確好了許多，但是胃裏又開始翻江倒海。
之後的幾天，日複一日，蓮生過的很是無聊。
天公不作美。三十開始的雪紛紛落落，竟一直下到了初二晚上。
初三這日，實在憋悶不過。午飯後，蓮生決定上街走走。出了府門，站在台階下仰頭看天。連日大雪，天空依舊不願放晴。門前直到街口，都被家人打掃過。隔了夜，走在上麵還可以感覺一層薄冰。
按照傳統，初三是回娘家的日子。初一初二街市上沒有人，可今兒就熱鬧了。做買賣的商鋪大都開張，路邊的攤子不是香粉花紅，就是點心禮盒。走在街上的男女大多都是雙雙對對。
蓮生選了間有名的茶軒進去。躲開茶客熱絡的一樓，包了二樓臨街的雅間獨自吃茶。
趴在用撐子支開的窗沿上，看著街市的目光顯得惘然。身後桌上，茶蓋被打開仰麵朝天地撂著。杯盞中有熱氣飄出來。上等的碧螺春，滿室的香氣。
觸目可極地的脂粉攤子邊，小夫妻模樣的男女。女子穿著新人的紅夾襖，將一個個胭脂粉妝的盒子在鼻下吸嗅。手腕上的銀鐲子晃來晃去。青年夫君則貼身在旁，外側的手裏拎了兩個裹紅的禮盒。看他們的樣子，定然是新婚不久，情意正酬。因為角度，看不到女子麵色，隻有男子側麵的臉。溫情寵愛。挑挑選選下來，女子包了七八個胭脂，男子則很是心甘情願的付賬。
望著人家小兩口依偎遠去的背影，心底的悵惘益加深沉。癡癡呆看，甚至人影都已經消失在了視線範圍裏好久了，才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蓮生不禁尷尬地笑了。
回身端了熱氣幾乎散盡的茶盞，在唇邊徘徊良久卻始終不曾啜飲。倒不是嫌棄涼卻，而是。。。。。
那人喝茶的模樣夢魘般掠上心頭。閑閑撥茶葉片子的優雅。
他年今朝。物是人非。
老師，我想你了。回來吧。
從茶樓裏出來，蓮生躲開喧鬧的人市，刻意貼著牆角往回走。快到自家府門的街口時，忽地不知從哪兒憑空出來隻手臂。拉扯著就進了個胡同。
定睛看過來人，眼裏竟瞬間放起煙花來。
“霓錦。”
秀麗的容顏上神色沉著，一貫謙卑地頷首。
“少事，主子要見您。”
清淡的一句話，霎時了解了連日來所有的抑鬱。心房中有花朵在開放。不做他言，隨了霓錦的步子，匆匆而行。一路出城，仍是往次的湖境。
待到置身在了敞開的門戶前，看著裏麵依依靜坐了和自己對望的男子。前刻腦海裏的紛繁立下安寧。
腳步緩緩靠近。周邊的安凝，眼前的楚楚。令蓮生錯覺似乎每一步都是踏在了水麵上，有很平靜的波紋蕩漾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將他們圍攏在湖水中央。
屈膝坐下瞬間，南懷春眼角彎出一絲笑意來。淺淺地，卻是可以動人心弦的美。
“過得好麼。”
沒有回答。蓮生很努力地做了下吞咽的動作。但，麵對身體裏澎湃的潮水，壓抑按耐早已無法。帶著難以自控的澎湃情緒，蓮生疾疾地撲過去，南懷春的肩被他擁在懷裏。瘦而清絕的骨觸。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不知道我多想你麼。。。”
“路上雪大，沒有辦法。”
南懷春邊說著邊輕輕拉開蓮生的手，眼角的笑容清淺依舊。
本是滿心的難抑。可卻被此刻眼前淡然以據的態度，又給強迫壓了下去。
蓮生怔怔地看著南懷春，有些無措，有些荒落。
老師。身上的雖冷不見了，可這心裏的冷。。。。
難道，夜船之上的發生，真的不過黃粱一夢。
憑著思緒，蓮生看到南懷春自袖口裏拿出個東西來。小顆珍珠串成的手鏈。打了同心結的紅色絲穗懸著。
南懷春眉眼間流露溫和地道。
“這個是在陵下停渡時，買的小東西。若覺得還好，就拿去戴著玩吧。全做晚歸的賠罪。”
伸手過去，由其幫自己戴上。蓮生眼裏有碎碎地星光閃爍。
對不起，總是會你錯意。
這樣想著，心裏漸漸才有暖意取代了悵惘。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隨著端了托盤地春曉而入的，還有濃濃藥香。
不等她靠近，蓮生先一步到了身前。雙手抬起，道。
“我來吧。”
春曉的目光在蓮生和南懷春身上轉了一圈，才將托盤交在蓮生手裏。
然而，就在他二人交換的時候。蓮生竟不曾發覺自己袖裏有東西落了出來。
托盤在手，藥香撲鼻。
在家時蓮生都一直親自為南懷春熬藥端藥，對這味道自然再熟悉不過。此刻聞過手裏的，眉心不由皺了。
“老師，你換藥了麼。怎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樣了？”
“怎麼會。”
春曉提了聲量開口。蓮生又再低頭聞聞，很確定的道。
“真的不對。”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不下去重做。”
南懷春淡淡地言語了解了兩人的爭執。春曉不再言語，低眉順眼地從蓮生手裏端回托盤，轉身向外。
蓮生不信任的望著春曉的背影，道
“要不，還是我去熬吧。”
可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南懷春已經開口了。
“若再做不好，還有什麼資格待在我身邊。”
此言一出，春曉離去的步子更加匆匆。蓮生也不好再搶人差事。
回身瞬間，才發現南懷春正用異樣地目光看著自己。而在他手裏竟是。。。。從範明遠府裏帶出的字簽。
“這個。。。你從哪裏來的。。。一直帶在身上麼。。。”
蓮生愣了下，才想起是自己上午臨摹字體時候，隨手塞進衣袖裏的。看著南懷春眼裏的冷光，心下不由忐忑起來。暗恨自己的健忘。
“這個是我從範明遠府裏撿到的。那天晚上。。。我告訴你的時候。。。你不是說知道麼。。。”
南懷春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帶在身上。”
蓮生不明白他強調裏隱含的怒氣緣由。低聲回答。
“也。。。也沒有。。。。”
嗬嗬。。。
南懷春忽然的笑聲止住了蓮生的話。抬眼看他，那輕輕地笑裏，似是嘲諷。
莫非。。。他誤會了？？？
老師。千萬不要想歪了。我從來不曾想過要試探你。這樣的心眼決不會的。。。。
“老師。你。。。你是不是誤會了。。。”
“我什麼都沒有想。”
南懷春低聲地言語打斷了蓮生。淺笑依依。但在那笑容背後，分明掛著冷漠和疏遠。
想要說的話統統被噎了回去。蓮生有些無措地麵對他，沒了章法。
“霓錦。”
一聲輕喚，人便出現。
“天色不早，送蓮生回去。”
“少事請。”
看南懷春的樣子，送客意明。無奈之下，隻好跟著霓錦低了頭向外走。臨出門，還不忘回頭小聲囑咐。
“你。。老師，保重。我走了。明天。。。隨時要見我，就讓霓錦來告訴，什麼時候可以。”
南懷春並沒有回答，反而側過頭去。蓮生轉身之際，眼裏還留著他頸側雪白肌膚的殘影。
默默地隨著霓錦向湖邊走。天色灰灰的。
老師阿，你不該誤會。
對你。。。。是知道的。
任何人的目光都可以不在意，唯獨你不行。。。。
不行。不行。
一路想著，心裏翻滾的浪越來越湧。終於按耐不住，不理霓錦阻攔，大步向回跑。
待又到了那門口，眼前是那人正在放下空的藥碗。
有些錯訛地看著蓮生，蓮生也定定地回望。心裏是匆匆而回的急迫，根本不曾留意春曉慌張端了藥碗離去的樣子。
“怎麼了？”
南懷春征詢的目光繞過蓮生，落在後麵的霓錦身上。
跨步上前，用自己整個身體強迫他將視線收過來。和之前進屋一樣的動作，擁住了南懷春的肩。
“老師。。。老師。。。你別誤會我，千萬別。那個字簽不是對你存的心眼，真的是無意進到衣袖裏的。”
“我喜歡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歡。哪怕你不喜歡我，哪怕你喜歡了別人。我還是會喜歡你。信我吧，是真的。所以，絕對絕對不會做那樣試探的事。”
匍匐在南懷春肩頭，吭吭吃吃地說完。還是抑製不住心跳突突地喘氣。
手掌放在蓮生背上，哄孩子般輕拍。
“你這樣匆匆回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蓮生放開擁抱，直視著對方目光，城市無比地點頭。
眼角彎下，南懷春輕輕地撫摸著蓮生左耳下一小塊肌膚。緩緩眨了下眼睛。
“傻瓜，我信你的。”
“真的麼？”
“真的。”
自南懷春眼裏看到了確定的答案，這才將提著的心放下。
南懷春抬眼看看外麵，道。
“天真得不好了，回去吧。”
順著他的目光，陰霾漫漫。
感到了踏實，又有些意猶未盡地起身。南懷春看著他依依不舍地離去身影，待到人影末了，才自言自語地開口。
“我信你，即便謊言，發過誓的。”
心滿意足地回了府，一進門就看老爹和哥哥都在。不過，廳裏還多個來客。正是上次口諭的小監。
與前次不同，這回他手裏拿著黃召。
人馬全了，爺仨下跪聽旨。
也不知哪來那麼多天恩，皇帝詔令蓮生繼續休假。期限一直延長到了華宇大婚過後。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向文天老爺子身體不適，體恤舊臣，令兒子在家盡孝。
旨畢。爺仨蒙蒙地抬頭謝恩。起身後，兩個小的看著老子。心裏都在盤算。這老頭一頓飯吃倆雞翅膀，五個雞脖子。怎麼看也不像身有不適的樣子阿。
倒是傳旨的小監明白，指點道。萬歲體恤華宇要做駙馬，府裏事忙。找這麼個理由，幫蓮生連假，在家幫忙的。
等送走了人。向文天總結了句。
萬歲人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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