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凝視著那緊閉著雙目沒有血色的臉，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皇兄……”
    芊芊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嚇人的表情，顫抖著拉住他的手，卻發現那雙手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在哪裏找到的？”攝人的威嚴感讓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孟亦風把秦雨輕輕地放在床上，許久，開口道：“丞相府。”
    “王總管！”
    “是！”府內的管家急忙上前。
    “馬上派人去請陳禦醫，要快！”秦王厲聲道。
    “可是王爺，今晚陳禦醫是在宮裏當班……”管家猶豫道。
    “那就去宮裏請！！！”秦王緊鎖著眉毛喝道。
    下人們都為之一顫，嚇得低下頭去。
    “是、是！”管家嚇得跌跌撞撞跑出屋去。
    秦王轉而又冷冷道：“戰非。”
    “卑職在。”戰非上前跪地。
    “馬上隨我帶著綠林營包圍丞相府！”
    眾人驚訝地抬起頭來。
    “王爺請息怒，這綠林營是皇上撥給王爺在必要時候擒拿那個叛臣的。如今我們還沒有證據證明丞相就是那個內應，這樣冒冒失失前去卑職覺得萬萬不妥。”
    “是啊王爺。”錢惟演也勸道，“此人畢竟是丞相，而且深得皇上信任。如果沒什麼證據，會遭人話柄，對王爺不利。”
    秦王緊攥著的拳頭這才緩緩鬆開，步至秦雨的床頭坐了下來。
    看著那支冰冷的箭，秦王的血液也跟著一點點凝固，心也隨著她的傷口一起流血。好像那把箭不隻紮在了她的肩上，也紮在了自己的心裏。
    “雨兒……為什麼每次遇到危險都不能在你身邊……”深深歎了口氣，撫了撫她蒼白的臉頰，“以後不再會放開你，永遠不放開……”
    “小姐！你醒啦！”聽到輕輕的呻吟聲，香玉驚喜地撲到床前。
    “香玉……開飯了麼？”秦雨夢遊似的睜開眼睛，卻看到眼前喜極而泣的臉，不由道，“你怎麼哭了？”
    “小姐，你終於醒了呢，都睡了兩天兩夜了，嚇死香玉了。”香玉抹抹眼淚，笑道。
    “都睡到天黑了嗎？你怎麼不叫醒我呢？”迷迷糊糊的秦雨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你流了好多血呢，都嚇壞香玉了。不過大夫說，還好沒傷到要害，隻是失血過多，多調養幾日便沒事了。”
    “傷……”丞相府的一幕幕逐漸浮現在眼前，對了，自己中了一箭呢。一想到這裏，突然覺得右肩上如火燒似的，“疼、疼、媽媽呀，好疼啊……”
    “小姐，小姐。”香玉又急了，“你等著，我去找王爺……”
    “回來回來。”秦雨忙拉住她，“我疼你不找大夫找王爺幹什麼。”
    “小姐……”香玉的臉唰的就紅了，不好意思道，“這兩天小姐昏迷的時候，王爺一直守著你呢，茶飯不思、衣不解帶地這麼坐在小姐的床頭……”
    秦雨心裏一顫：“他……一直守在這兒？”
    “是啊，兩宿都沒合過眼了。方才櫻妃娘娘差人來催了幾次，才剛走的。”
    秦雨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卻又伴隨著幾分不安，輕輕歎了口氣，不語。
    “還有那個孟亦風……”香玉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孟亦風？他怎麼了？”秦雨急急道。
    “王爺呢守在裏麵，他呢，就一直守在外麵寸步不離。隻有偶爾王爺稍稍離開的時候他會進來看看小姐。不過也難怪了，他是小姐的貼身侍衛，王爺還說過如果小姐有什麼事要拿他是問的。要是小姐真有什麼不測，他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了……呸呸呸，大吉大利，小姐怎麼會有什麼事呢，像他這種人一定是怕王爺怪罪……”
    “香玉……”不知道為什麼，秦雨不想聽到別人隨隨便便地評論孟亦風。
    “什麼事，小姐。”
    “我餓了，你去拿些吃的來吧。”
    “……那小姐乖乖地躺著，可不要亂動啊，我去去就來。”說著，香玉不放心地看了秦雨一眼，小步退出了房間轉身又掩好了門。
    秦雨閉上眼睛，眼前的每一個身影竟都是同一個人。帶著自己飛簷走壁逃離箭陣的身影、擋在自己麵前擊退狼群的背影，月光下憂鬱的神情，看著蝴蝶時悲傷的眼神、撫過自己臉頰那冰涼的手指、抱著自己時溫暖的胸膛……
    自己難道是真的喜歡他嗎？
    秦雨竟一時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明明相處的日子並不長，可是記憶深處卻隱約可見他的麵孔；明明碰到他就會遇到危險，但是卻不覺地想要依靠他依賴著他；明明最自戀的一個人，竟然會飛身為他擋箭……
    莫不是自己真的喜歡他嗎？
    那秦王呢？等著自己那個答案的秦王該怎麼辦呢？以後該怎麼麵對他呢？
    正想著，門“吱啞”一聲被輕輕推開了。
    誰？
    不是香玉，應該沒那麼快回來。
    是秦王嗎？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即近，輕盈卻又沉重。
    是他？
    想著香玉剛才的話，一直守在門口的人。
    秦雨臉一燙，索性就一直閉著眼。
    孟亦風坐在床頭，久久地看著她。
    似乎感覺得到那看著自己的眼神，秦雨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許久，他溫柔地撩開了她額上的秀發。
    隻覺得額上涼颼颼的，癢得秦雨微微蹙了眉。
    “醒了嗎。”仍是淡淡的聲音，但是不再冰冷，而是多了幾份柔情。
    這才睜了眼，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受不了長時間沉默的秦雨輕聲道：“你一直守著我嗎？”
    “嗯。”
    “有香玉在旁邊，還有秦……王，你不用一直這麼呆著的。”說到秦王兩字竟有些不自然。
    孟亦風又沉默了，他明白，他是害怕，害怕她會離開。
    過了會，秦雨突然摸不著邊地問了句，“我們以前見過麵嗎？”
    孟亦風愣了愣，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真傻呢，竟然會為你擋箭。”秦雨笑了笑，自顧自地說著，又注視著眼前的人若有所思道，“我們是不是以前認識呢？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你，是在什麼時候呢……”低頭又念念地自言自語：“總不會是現代吧……”
    “雨兒……”
    坐在床頭的人卻突然俯身抱起了自己，緊緊地摟著：“真的是你嗎……雨……”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秦雨不知所措，愣了許久，慢慢閉上眼，安心地靠在了他的懷裏，“……嗯。”
    “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
    “……”
    “不要再離開我……”
    “嗯……”秦雨輕輕歎了口，睜開眼，對著的是雙微紅的眸子，“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也不知這樣抱了多久，秦雨緩緩道：“香玉快要回來了……”讓那丫頭看到這副場景又不知該解釋多久了吧。
    孟亦風這才鬆了手，緩緩起身退向門口。
    “怎麼了？”聽到腳步聲到了門口嘎然而止，秦雨奇怪地抬起頭來，目光剛落至門外，就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屋外，一個人影揮劍擋在孟亦風麵前，泛著銀光的劍鋒直指向他的胸口。月光撒落在來人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取代平時溫柔微笑的是一張充滿殺氣的臉。
    “王爺……”秦雨驚得忘了疼痛，坐起身來，
    “你到底是誰？”秦王的聲音竟比他的劍氣還要寒冷。
    孟亦風麵無表情，不出一語。半晌，繞過攔在身前的人向旁邊走去。
    “啊！”
    在秦雨的驚呼聲中，秦王一個回旋便向孟亦風刺去。銀光閃爍，寒氣逼人。孟亦風側身一閃，“噌”一聲拔劍一推，擋下了隻離胸口幾寸的利刃。秦王一劍落空側手再度揮劍，孟亦風也毫不示弱如閃電般迎擊。頓時劍輝相映，劍芒吞吐，火光四濺。
    “你果然是當日的刺客！”
    隻見秦王一個魚躍躲過孟亦風的攻勢後再次騰空卷劍襲去。
    “現在知道似乎晚了點。”
    孟亦風抵住秦王的利劍後退一步冷冷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秦王緊追不舍。
    “你不需要知道……”孟亦風正說著，卻抬眼見到倚著門漸漸倒下的秦雨，一個分神，手腕上就見了紅。
    “雨兒！”秦王順著孟亦風的目光望去，也顧不得膠戰了，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扶起了她的胳膊。
    “不要打了。”秦雨掙紮著起身道。
    “你怎麼出來了？”秦王心疼地皺了皺眉。
    “你們不要打了……”眼裏卻隻有孟亦風受傷的手腕。
    “好了，先扶你回去吧，你剛醒，要好好躺著。”說著就抱起秦雨往屋裏走去。
    秦雨任由他溫柔的抱著自己，再次回頭尋視著孟亦風，可屋外卻哪還有他的影子。
    走了嗎？心裏竟有點失落，為什麼衝上來的人不是他。
    “王爺！！！”戰非突然衝了進來，慌慌張張道，“不好了王爺。”
    “出什麼事了？”秦王扶著秦雨躺下，轉身道。
    “潘丞相帶著大隊人馬包圍了整個府第！”
    “潘聞？本王不找他他到自己送上門來了？！”秦王起身，正色道，“走，本王倒要看看他耍什麼花樣。”
    大門口，遠遠就聽到了芊芊怒氣衝衝的聲音。
    “潘聞，你瞎了眼了嗎？這裏可是秦王府，不是尋常的百姓家，是可以隨便搜的嗎？”
    “公主，微臣也是奉命辦事，請公主見諒。”潘聞似是好脾氣地賠笑道。
    “奉命？奉什麼命？”芊芊瞪大雙眼。
    “奉晉王爺的命令……”
    “哼，我當是誰呢！晉王罷了，又不是父皇！”芊芊冷笑一聲道。
    “公主，晉王爺畢竟也是您的皇叔，是長輩，公主也太……”
    “我還是公主呢。我命令你們滾出去！”
    “芊芊——”秦王緩緩步上前來，“怎麼回事。本王正在書房研讀兵書，就聽著屋外吵吵嚷嚷的。”
    “皇兄，他們竟然要搜這裏，真是目中無人。”芊芊憤憤道。
    “噢？丞相這是什麼意思？”秦王冷冷道。
    “晉王爺得到線報，聽說當日行刺皇上的刺客藏匿在王爺您的府上……”
    “笑話。本王對父皇忠心耿耿，又怎麼會藏匿這種大逆不道的刺客。”
    “既然王爺沒有藏匿刺客，為何不讓微臣進府上一搜？”
    “搜？本王好歹也是王爺，怎麼能容你說搜就搜？！本王以後威信何在。更何況父皇把刺客的事交給本王調查，不勞皇叔和丞相費心了！”
    “就是因為皇上把刺客的事交給王爺，可是王爺卻遲遲沒有進展……”
    “丞相的意思是本王監守自盜了？”
    “微臣不敢，微臣隻是奉晉王爺的命令行事。”
    “晉王爺？丞相如今對皇叔真是比對父皇還要忠誠。”
    “王爺哪裏的話，微臣對皇上忠心一片啊。”潘聞忙低頭作揖道，畢竟結黨營私可是大罪。
    “如今，淮海國王的世子和郡主也做都客於本王府上，本王讓丞相這麼一搜，如何對客人交待？”秦王頗有氣勢地掃了眼潘聞，又道：“何況這淮海國王剛剛才歸順我大宋，難道我們大宋就是這麼禮遇人家的嗎？”
    “就是！”芊芊插嘴道，“難道這裏一王爺一公主再加上世子和郡主都敵不過一個晉王嗎？”
    “這……”潘聞一時語塞。
    “秦王爺——”又一轎子停在了府門外，一個尖尖的聲音從裏傳出。
    秦王回過頭，看著下轎的來人，愣了愣道：“蕭公公？”
    “王爺，皇上讓您立即入宮麵聖。”蕭公公揣著拂塵款款上前道。
    “現在？”秦王看了眼又變的得意的潘聞，皺了皺眉道。
    “正是。”說著，一邊側身做了個有請的手勢，笑道，“王爺，請吧。”
    秦王猶豫了一下，對著潘聞厲聲道，“聽著！本王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準踏入府內半步！！”轉而便拂袖步著眾人讓開的道，隨著蕭公公進宮去了。
    “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禦書房內，趙匡胤坐在正中龍椅上，眉頭緊鎖，一臉的倦容。
    “皇叔。”秦王轉身又對著一旁站著多時的趙光義拱手行禮道。
    趙光義冷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不知父皇深夜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老四啊，朕讓你調查刺客的事進展的怎麼樣了？”
    “回父皇，暫時沒有那刺客的消息。但是……”
    “但是什麼？”
    “對於這刺客在宮裏的內應兒臣倒是有了幾分眉目。”
    “是嗎？”趙匡胤揚起濃眉，“那是誰？”
    “回父皇，兒臣隻是還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可朕怎麼聽說這刺客就藏匿在你的府內呢？”趙匡胤威嚴道，洪亮的聲音響徹在金壁輝煌的禦書房內。
    “兒臣不明白。”
    “晉王……”
    “是，皇兄。”趙光義轉而緩緩開口道，“近日，有人到本王這裏說什麼皇侄府上藏匿了刺客……”
    看著麵無表情、一臉鎮定的秦王，趙光義頓了頓，又道：“當然，本王又怎麼會隨便相信呢，於是本想棍棒轟出去府去，但是來人說了自己的身份後本王忽然覺得事關重大，於是連夜進宮奏明皇上。”
    “回父皇，一定是有奸人誣蔑兒臣，兒臣從不知曉此事，更不會藏匿刺客。”
    “那皇侄敢不敢與此人對峙呢？”
    “正有此意。”
    “進來吧。”趙光義對著屋外厲聲道。
    屋外一陣腳步聲。來人低著頭跨過禦書房內高高的門檻，伏地跪下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吧。”趙匡胤緩緩道，“老四，你看看認不認識此人。”
    看著來人慢慢抬起頭，秦王一怔，不可致信的看著他道：“王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