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吳越之行(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67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四方的庭院,紅木的案幾圍成一個四方型。一群人坐在矮桌子旁欣賞著一群美女翩翩起舞。然後坐在上座的老頭一邊摸著山羊胡子一邊看著美女一邊春風滿麵——古裝劇的必有的不變情節。變的是坐在上座的這個人,或是君王,或是大官,或是武林盟主……
秦雨偷偷看了一眼上座的男人——吳越國的國主錢?,在亂世中稱霸一方的梟雄。這阻礙北宋統一中土大業的,除了占據南方大片土地的南唐,割據遙遠山西的北漢,就是這盤踞在兩浙、與南唐比鄰的吳越了。
吳越不過是個小國,到現在都能在亂世中屹立不倒也實屬不易。
上座的人紅色的麵堂,犀利的眼神,渾身散發著威嚴的氣息讓秦雨都不敢正眼去瞧。
不瞧了不瞧了,要瞧也瞧對麵的秦王呀,秦雨心想著,目光就又偷偷地落在秦王身上了。
剛剛錢惟演跟錢?引見秦雨的時候,秦雨也光注意著秦王了。俊美、溫柔,嘴角邊春風般的笑意,一直暖到了她心裏。可就是不知道認出秦雨還是沒有認出。到是那千年不離秦王左右的跟班戰非一看到秦雨,就愣住了。
“秦兄,為什麼桌子在抖呢?”
“小地震吧,不怕。”
是的,不怕。秦雨想,這個戰非沒那麼無聊來揭穿她女扮男裝的事吧。
隻見那戰非先是一愣、再是一驚、然後向上推了推因吃驚而張開的嘴,就這麼死死看著秦雨,搞的她像什麼怪胎似的。
秦雨心想,不就是女扮男裝嘛,老兄,是你少見多怪,不用玩變臉吧?
還好他也沒多事。秦雨不滿地給了他個白眼,既然無意揭穿就不要用這麼嚇人的眼神打量人家嘛。
“孤聽聞四皇子在宋倍受器用,日理萬機。今日一見果然甚有王者氣魄,宋國日後的江山遲早交托於王爺之手。”那錢?幾杯酒下肚,話也多起來了。
“吳越王嚴重了。小王上有兄長,長幼有序,對太子之位絕無非分之想。”秦王謙遜地拱拱手。
“王爺謙虛了。孤聽聞大宋與南唐最近在長江兩岸蓄勢待發,可沒想到王爺竟還有雅興至我吳越,不知有何貴幹呢?”
“小王也算是遊遍大江南北,可是一到杭州城仍是如入仙境一般。山水如畫,杭州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秦王嘴角邊掛著笑意,眼神卻漸漸淩厲起來。
“哈哈哈哈,王爺過獎了。我吳越不過是個小國,要說風景名勝怎麼比得上宋朝的錦繡山河?”錢?豪放大笑,滿麵通紅,“王爺不是就來我吳越遊山玩水的吧。”
“吳越王見笑了。如今這天下到處戰火紛飛,小王想要遊山玩水還真找不到地方。要不是像吳越王這麼明智懂得獨善其身,怎麼能保得住這一方淨土。”秦王悠閑地抿了口美酒,意味深長地看了錢?一眼。
連秦雨都聽出這話中帶刺了。這不是明褒實貶嗎。
果然,錢?的笑容僵硬了:“要是不懂得獨善其身,孤這吳越國怕已是成了人家的一個郡了。”
“那吳越王覺得,隻要這麼獨善其身下去,這吳越的美景就能持續千秋萬代了嗎?”秦王說完這句話,四下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寧重了。
“此話怎講?”錢?的臉色越來越差。
秦雨嗅到了這股火藥味,不禁為秦王捏了把汗。
“請問吳越王如何看待這天下局勢呢?”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自信滿滿。
“孤自知吳越地小人稀,實力自不可與你們大宋同日而語。”錢?陰下了臉。
“自唐覆滅以來,我們漢人的國土變的四分五裂。五代十國征戰不斷,本是同胞卻自相殘殺。加上西夏、遼人和蒙古族對我們漢人的國土虎視眈眈、不斷侵擾。硝煙四起,民不聊生。”
“難道王爺以為孤願意看到自己的子民如此艱苦嗎……”錢?皺了皺眉。
“其實解救百姓的辦法又何嚐沒有。”秦王笑道,直視著錢?。
“那王爺高見?”
“那就是吳越歸順我大宋。”
秦王語出驚人,頓時四座群臣一陣騷亂。
“哈哈哈哈。”錢?幹笑兩聲,“王爺真是不勝酒力,才喝了幾杯竟就醉了。”
秦雨擔心地看著秦王,可並沒有在秦王的眼神裏看到一絲的畏懼。
“我們大宋十幾年東征西討,吳越王以為這是為了爭天下嗎?”
“依王爺的意思?難道不是這樣嗎?”
“難道吳越王不覺得隻有我們大宋統一中土,結束這五代十國的割據局麵。百姓才能安定下來,休養生息嗎?天下一家就是收拾現在這戰亂殘局的唯一辦法……”
秦雨聽著,突然覺得敢情這張藝謀和秦王是認識的還是怎麼來著,連這統一天下的理由這麼像呢。
“……如今大宋已統一了半壁江山。南唐雖仍在負隅一戰,但離覆滅也已不遠。南唐一滅,您覺得吳越還能像現在這麼獨善其身嗎?”
似乎這夜幕都被秦王的光芒照亮了,那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人透不過氣來。
“大膽!”錢?身旁的小太監很不會揀時候地喊了聲,這一下子使原本寧重的氣氛更加緊張了。
秦雨不知什麼時候也冒了一身冷汗。
“所以說,吳越不如盡早歸順大宋,使百姓免受戰亂之苦,齊眾一心,共抗外敵。”
下麵的大臣們已經亂成一片了。
“陛下,此人大逆不道,應該就地正法。”有人義憤填膺。
“陛下請息怒,這秦王畢竟也是宋太祖的皇子,不能隨便取其性命啊。”還是有冷靜的人的。
“陛下,我們就是戰到一兵一卒也不會屈服於宋朝皇帝的。”有人已經主動請纓了。
“陛下,百姓安危才是大計啊。”幾個老大臣已經跪在地上了。
半響,錢?終於冷冷開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是在宋,而是在吳越,我可以隨時取你項上人頭。”
“吳越王是聰明人。”秦王一臉從容地迎上錢?危險的眼神。
“來人啊,還不快把此人拉下去。”那個死太監又自作主張,秦雨恨不得把他一腳踹飛了。
然後竟真有一群白癡侍衛衝了上來。
秦王身邊的人也不是吃白飯的,戰非迅速抽出劍護住主子。
雙方拔劍張弩一觸即發。
“且慢!”一個小白蹭得站起來。
秦雨閉上眼睛,在心裏默念無數遍,這個小白不是我,這個小白不是我,這個小白不是我……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但是睜開眼,這鶴立雞群的不是自己還是誰?還有在這庭院裏漸漸回蕩開“慢——”字,這麼熟悉的聲音不是自己的還是誰的?
總之,眼前的一切都告訴了秦雨一個特殘酷的事實——這個小白就是她……
怎麼辦?秦雨心想這回完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先無助地看看錢惟演,他兩眼放光滿臉崇敬的表情似乎在等著秦雨接下來的高談闊論。指不上他了。秦雨再瞟瞟那錢?,他正一臉疑惑地盯著自己。
逃不過了,秦雨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可愛的脖子,再瞅瞅秦王。
這一瞅,秦雨像觸了電似的。秦王微笑著看著自己,雙唇一個完美的弧線,看得秦雨……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要不是人家救了自己,自己能成功穿越嘛?穿過來也便宜那些古代的魚了。
豁出去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秦雨的小宇宙爆發了。
隻見她大義凜然,以無比悲壯的心情款款走到錢?麵前。
“你就是演兒說的秦雨?”錢?濃眉上挑。
“回陛下,正是。”
“你有什麼話要說?”
“回陛下,草民沒什麼話說,草民是來領罪的。”
“領什麼罪。”
“死罪。”秦雨突然無比佩服自己,說那個“死”字的時候聲音竟然顫都沒顫。(請大家不要忽視小白的爆發能力。)
“你何罪之有?”錢?被弄胡塗了。
“是欺君之罪。”秦雨不知怎麼的膽子越撞越大了,明明也就隻跟著錢惟演喝了兩杯啊。
“怎麼說?”
“其實,草民並非男子。”說罷,秦雨竟放下發髻,任由一頭長發傾瀉而下,“而是女子。”
刹那間,四座驚訝聲此起彼伏。連那些準備上前拿下秦王的侍衛也都停止了前一秒的動作,直勾勾地看著這男裝打扮的女子。方才還是俊俏的書生,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一亭亭玉立的女子。
秦王的眼裏也流動了一絲神采。在場的每個人也都為自己的看走眼而感到慚愧。
月光下,秦雨的目光炯炯有神。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般盛開於夜幕之下,那清新的氣質、潔白無暇的靈魂甚至使人憎惡起自己心靈裏那醜惡的一隅。細嫩的肌膚在烏黑長發下襯托得更加白皙。似乎正應了那兩句“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嗬嗬,真是個奇女子。”秦王輕輕地笑道。
這回,連那太監也忘了說“大膽”了。
“秦兄,你?”秦雨特鎮定地給了錢惟演一個略顯尷尬的微笑,算是回答了他的質疑。卻見他紅著臉低下頭去。
秦雨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古人們,睜大眼睛瞧好了。
“小女子本住蘇州。家中以務農為生。幾年前父母尚健在之時,上有一位兄長,下有一小弟。雖不算富裕,但也自給自足。一家五口人和和睦睦,其樂融融。那幸福的光景有如昨日之事,曆曆在目……”秦雨努力回憶起那可愛的電腦屏幕,露出幸福的表情。
錢?倒也耐心聽她說。
“……誰知六年前,鄉裏說要征兵,每家每戶定要出男丁一名。爹爹考慮到兄長尚且年幼,便自己跟著大軍走了。這一走便再也沒了音信。於是,娘親沒有了夫君,兄弟妹三人也沒有了爹。從此,田裏重活就靠我那可憐的娘親。曾經歡樂的情景小女子更是不再擁有。”秦雨一想起onepiece裏梅利號沉沒的鏡頭,傷心地流下了眼淚。
“一個弱質女流要挑起一個家的確不容易。”錢?的口氣稍稍軟了下來。
秦雨心裏暗笑:“好在過了三年,哥哥終於長成,開始挑起了家計的重擔。娘親也不用這麼辛苦了。”這謊話編的越來越溜了。
“這生活應該好些了吧。”
“回陛下,家裏是剛剛有了點起色,可不幸的是,一群官兵路過家鄉,說是什麼最近逃兵太多,人數不夠,不由分說便硬把哥哥拉去充了數。不管我們如何哀求,他們都無動於衷。就這樣,哥哥也離開了我們……”
“那你娘親呢?”錢?問道。
“娘親哪受得了這個打擊,從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去世之前還千叮萬囑要我好好照顧弟弟。”
“唉……”錢?深深歎了口氣。
“娘親去世後,我一弱女子哪有能力打理那一畝祖田?隻能忍痛變賣,靠刺繡與幫人浣洗來維持生計。我牢記娘親臨終前的話語,好好照顧弟弟。令人欣慰的是弟弟也算乖巧懂事,很體貼我這個做姐姐的……”
“原來秦姑娘這麼不容易……”
“然而,今年年初,剛給弟弟過完十六的生辰,便聽說陛下要與宋開戰,鄉裏又開始征兵了。如果我讓弟弟就這麼去了,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娘親,怎麼對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要知道,我們秦家隻剩這一個男丁了啊。”
秦雨想想幾天前的倒黴事,聲淚俱下,有多淒慘就扮多淒慘。
“真是‘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我又何嚐不希望自己是個男兒身,可以代替弟弟去刀山火海。這是,我想起了兒時聽說過的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我為何不可效仿花木蘭,代弟從軍呢?於是,我便女扮男裝,忍痛扔下弟弟,隨著軍隊一路南下。不想路上遇上洪水,與大軍失散。之後碰巧遇上錢兄,甚為投緣,便結伴而行。因怕錢兄嫌棄我是女兒身,於是一直沒有透露身份。”說著,秦雨還非常哀怨地看了一眼錢惟演,看得他特感動。
“本來小女子想大膽隱瞞身份,但方才聽聞秦王一番言論,感懷飽受戰亂之苦的身世,覺得自己無法再隱瞞下去了。如今我自知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了欺君的死罪,也沒妄想自己可以苟活。請陛下賜罪。”女兒膝下有白金啊,算了,關鍵時刻,跪就跪吧,顧不了那麼多了。秦雨啪嗒一聲痛苦地跪下了,心裏把這封建主義罵了幾千幾萬遍。
秦雨也不記得是哪部電視劇裏看來的故事了,老媽那時候還一邊看一邊抹眼淚鼻涕一邊罵那編導缺德。用這個橋段肯定不會錯的。
“父王,秦……姑娘也是有難言之隱的,請父王開恩啊!”旁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錢惟演終於忍不住了。
“是啊,陛下,這位姑娘身世淒涼,扮男裝也是為了救弟弟,此情可歌可泣,令人佩服啊。”又一紅眼睛的兔子。
“難得我們吳越竟也有花木蘭般的奇女子,此等奇女子殺不得呀。”
………………
秦雨納悶了,演替身那會兒的導演眼睛肯定是瞎了。
“秦姑娘起來說話吧,孤念你救弟心切,不降罪與你。”
“小女子還有話要說,要是陛下不讓小女子說的話,小女子長跪不起。”
什麼叫做得寸進尺?這就是!秦雨啊秦雨,你還真不要命了呀。
“起來說吧。”錢?竟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秦雨不等他說第二遍就嗖得站起來了:“小女子也曾跟隨哥哥讀過一點書。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
“天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高考的時候寫上下半句的時候就有這句,是清朝的哪個說的,記特牢。
四周一下子又靜了下來,每個人似乎都被這句話鎮住了。秦雨得意地瞟了一眼秦王,那雙原本溫柔如水的雙眼如今卻如火般熾熱地凝視著她,眼裏寫滿了驚訝雨讚許。
秦雨心跳不覺地加快了,人也飄起來了。
“此話怎講?”
“國家治理得好還是不好,其標準不是國君家族的興旺還是衰微,而是看千萬百姓的憂樂疾苦。”秦雨稍稍回了回神,“宋朝皇帝治理天下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小女子鬥膽說一句,現如有外族入侵,估計以吳越一國之力無法抵抗。到時我們百姓一定會處於水生火熱之中。而戰爭一起,天下像我這般的女子不知會多了多少。秦王所言有理,如陛下把吳越交給大宋,我們便不會再擔心外族的侵略,也不用為與大宋沒有勝算的戰爭而憂心衝衝。古語有雲: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
敢情那時候古文的閱讀做成像現在這樣,分數還不高?秦雨稍稍頓了頓,
“況且,陛下可知為何宋不先取吳越這個小國,而先攻打比較強大的南唐呢?”
“說吧!”隻見錢?眼神稍顯動搖。
“因為大宋皇帝知道陛下你愛民如子,有一顆仁愛之心,一定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子民受到戰火的摧殘。隻要對陛下稍微曉之以理,陛下便能作出令百姓景仰的決策。小女子也早已聽聞陛下是賢明之君,可惜生不逢時。論治天下,陛下定能使其他君王望塵莫及;但是說到打仗,陛下的仁慈之心一定使陛下不及大宋皇帝。如今是亂世,方才聽聞秦王一席話,連小女子這一介女流都覺甚是。更何況陛下,相信早已有所決斷。”
自古帝王哪個不喜歡聽人拍馬屁的?看看錢?旁邊那個得寵的油嘴滑舌的太監就知道了。果然,秦雨就見錢?眉頭一舒。
打鐵要趁熱,秦雨忙給已呆若木雞的錢惟演使了個眼色。
錢惟演也終於反應過來緩緩起身道:“不瞞父王,孩兒也覺得秦王說的有道理。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臣兒每次微服,看到百姓受苦便心如刀割一般。”
“隻要吳越願意歸順我大宋,父皇一定不會虧待吳越王及眾大臣的。”秦王不動聲色地就給了錢?一顆定心丸。
一聽到自己也有好處,眾大臣180度性格大轉變,紛紛勸錢?歸順。
其實錢?早就知道吳越終究敵不過大宋,也早有降意,隻不過一直等著有台階下,如今看到了這麼多台階呈現在自己眼前:
“好一句‘天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錢?一說話,那些嘰嘰喳喳的大臣都安靜下來了,“小順子,誰允許你自做主張了,你們還不退下,真是失禮。秦王受驚了,快請入座,秦姑娘也坐吧……”
“那這件事……”秦王揮揮手也讓身邊還舉著劍的戰非退下,問道。
“此事……不急。稍後再與群臣好好商議商議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人,上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