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挾著寒意，在腳邊打了個轉，在衣角下卷起一個漩渦，順著淡黃色的山坡慢慢遠去。我做了個深呼吸，混合著泥土清新的草香味傳入鼻子，對身邊人說：“山西還真是個好地方，可惜春天來得晚點。”
    
    段誌玄點點頭：“離這裏不遠就是嵐州長城，再往北就是邊界，自然寒冷些。”
    
    看不出來他對於邊界的知識還了解的挺多，我點點頭誇道：“了解的挺清楚，不錯啊，從哪裏看來的？”
    
    段誌玄的臉色一暗，低聲說：“裴大哥曾經在北方長城上巡視過，每年到臨淄都會講給我聽。”
    
    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眼前的景色突然沒了趣味，仔細想了想，我揚聲問他：“是不是後悔了？”
    
    “小嵐”段誌玄扭頭看我正色說：“我還是覺得齊大哥不會陷害你們，那隻是一場誤會。”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清澈的讓人看的心驚。我避開他的注視，把視線放的更遠一點：“我們已經分開了不是嗎？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我的確不想讓段誌玄再提那段時間，其實並沒有證據證明齊氏兄弟要陷害我，而且他們陷害我們也沒有任何動機。可是從當時的兵力分配來看，明眼人都清楚我們的境況是必死無疑。麵對死傷慘重的兄弟，被絕望和慘重的戰況衝擊的我腦子裏除了報仇和殺戮什麼念頭都沒有，所以才會聽憑自己的直覺把齊氏兄弟列在陷害我們的名單上，才會在失去理智的狀況下把不和的種子撒在隊伍中。
    
    我沒能承受住血戰帶來的緊張，一結束就暈了過去，可是暈倒前的那句話卻引起了整個隊伍的震動。因為之前齊文對我的態度很明顯的不好，再加上我們血戰的慘狀人所共知，很多人都懷疑齊氏兄弟的真正目的。在血戰中活下來的人不斷的跟其他兄弟講述那場戰爭的慘狀；王虎堅定不移的認為分配兵力和任務的齊氏兄弟是故意要我們送死；程咬金認為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會做這種事；段誌玄夾在其中既不願意相信齊文齊武在故意害我們，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天的事情；齊文脾氣爆，在隊伍裏跟王虎從吵架升級到動手，在我昏迷三天星來後，整個隊伍已經四分五裂。
    
    張達在那場戰爭中死去，我們也榮登了整個齊州郡的通緝榜，隻得走上了流亡之路。一路上，這支隊伍不斷的積累著懷疑、憎恨、猜忌和防備，在太行山的山腳打敗一夥土匪後，大家的情緒終於在討論下一步的計劃中爆發……
    
    “王虎！”程咬金厲聲訓斥道：“如果不去河南找裴將軍，你還有其他路可走嗎？”
    
    “這麼大的地方，我就沒有地方可去了嗎？老子偏不去河南！”王虎大聲嚷嚷著，卻拿眼睛瞟我。
    
    “沒錯！”我給自己續了一杯水：“天下之大，到處都是我們的容身之處。我們可不是除了河南就無處可去的喪家之犬！”
    
    程咬金警告的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讓我不要跟著王虎起哄。旁邊的齊文把鼻子一哼：“隻有我們裴將軍可以不理這些小政令。如今你們的通緝令全國都是，除了去河南投靠，你們還想去哪裏？”
    
    王虎挽起袖子就要動手，段誌玄跳起來攔住他。我放下杯子一笑：“真不好意思，如今有權不理會這些小政令的應該有很多地方吧，北平的燕王羅藝，太原的唐王李淵。哪個不比裴家權利大。”我拉住王虎，對段誌玄說：“父親……恩，伯父大人現在是太原郡司法書佐。有他說情，事情定然好辦很多。依我的意思，不如去太原比較好。”
    
    段誌玄還在沉吟，王虎在一邊已經開始舉雙手讚成——反正隻要反對齊氏兄弟的他都會讚成。齊武有點著急：“三公子和秦將軍現在還在河南，我們來之前，他們特別囑咐我們要將你們平安帶回去！”
    
    我冷笑一聲：“我知道裴將軍這次奉命討伐瓦崗軍，你們正是用人之際，如果需要我們幫忙，大可以直接說。可是為什麼突然提起三弟，難道是拿他們做人質威脅我們嗎？”
    
    齊武被我塞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齊文卻惱了，站起來大聲嚷嚷：“什麼叫拿他們當人質威脅你們？我們有那麼陰險嗎？”
    
    王虎跳起來大聲喊回去：“你連我們都陷害，還不夠陰險嗎？”
    
    繞了一個圈，最後又回到這個問題了。齊武和段誌玄隻得站起來攔架，齊文氣哼哼的說：“你們去了軍營，還不夠浪費糧食的呢。我們才不稀罕你們過去！”
    
    “那正好！”我站起來說：“既然我們不想去，你們又不歡迎，何必委屈大家在一起。我們明天就帶人轉向太原，這裏往河南路途遙遠，二位齊校尉，一路小心！”
    
    齊文聽了我的話立刻大聲說：“好！明天我們就回河南！”話音剛落，他就拉著齊武出了帳篷。程咬金瞪了我一眼追了出去，段誌玄則氣哄哄的朝我吼：“小嵐，你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冷冷的說：“我和王虎決定去太原了，程大哥看來是準備去河南，你還是盡快下決定吧。王虎，傳令兄弟們，今天晚上收拾行裝，明天一早去太原！”
    
    王虎答應一聲出去了，段誌玄在我身邊始終不發一言。我仔細想了想，若是段誌玄不跟我們去太原，隻怕那個沒有什麼交情的公公根本懶得見我們，單是我現在沒有陪在丈夫身邊又男裝打扮帶了一幫人從山東跑出來，就足以被他亂棍打出。所以無論如何，段誌玄還是要爭取過來的。想到這裏，我又轉身坐回他的旁邊：“怎麼樣？你準備去河南還是太原呢？”
    
    段誌玄緊閉著嘴不說話，我隻好低聲勸他：“我知道你不想分開，可是隊伍裏的形式你也看到了。我們和齊校尉的關係越來越差，如今我們幾個一見麵就吵架，根本沒有辦法坐下來談話。下麵的士兵又天天跟齊校尉帶來的親兵打架。再這樣下去，萬一哪天有個死傷，隊伍隻會更加四分五裂，到時候就無法挽救了。”
    
    段誌玄瞟了我一眼：“裴大哥正值用人之際，還派了貼身的親信來救我。如果我們不去幫忙，不是太對不起他了。”
    
    我按著他在凳子上坐下：“我們如今被通緝，如果去河南，隻怕會給裴大人帶來麻煩。行軍打仗本來事情就多，如果再讓裴將軍費心處理我們的事情，隻怕會影響戰況，那我們可是幫倒忙了。”
    
    段誌玄偏著頭仔細想了想，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我知道他有點動心，蹲下來握住他的手說：“唐國公本來就跟當今聖上不和，我們過去，如果有父親大人說情，定然平安無事。到時候把我們的事情了了，安定之後，再去幫裴大哥，也來的及啊！何況我們離開臨淄已經有兩年多，正好趁這個機會去見一下父親和母親大人，這兩年我們闖了那麼多貨，讓他們擔心不少，也該回去盡盡孝心了。”
    
    段誌玄從小受“父母在，不遠遊”的教育，被最後這幾句話打動，思索良久終於同意。第二天我們就和齊氏兄弟分開，程咬金帶了３００人跟著齊氏兄弟去河南滎陽見正在攻打瓦崗軍的裴行儼，我和段誌玄、王虎則帶著剩下的一千五百人轉向山西太原。
    “小嵐……”段誌玄拍著我的肩說：“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叫你半天都聽不到。”
    
    我回過神來，朝他一笑：“我想起前幾天被你打的落花流水的那幫山賊，你的功夫進步了不少呢！”
    
    段誌玄臉微微一紅，說：“你的計策也不錯啊！不然我也沒有那麼順利。”
    
    我伸手跟他玩了一個give  me  five，心裏再次慶幸這段路有他在一旁。如今的世道已經亂的一塌胡塗，一路走來，遇到的山賊簡直比吃飯還多。王虎經過那一戰之後，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不要命的拚殺了，隻能做一些收拾殘局或者殲滅小夥匪徒的任務；我自己不擅長近身戰鬥，幸虧有段誌玄，一柄大刀挑的對方首領毫無還手之力，才使得我們能夠比較順利的走到嵐州。
    
    就在我們兩個心情舒暢的在山坡上聊天欣賞風景時，一個小兵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二位公子，趕快回去看看吧。官府的人突然綁了王大哥，闖進寨子裏了！”
    
    這個消息讓我們兩個都是一震，快馬加鞭趕回剛占了的山寨，隻見正廳裏已經坐了一個人，穿了一身藍色勁裝，紫色的發帶垂在胸前，長的劍眉朗目，五官深刻，比段誌玄還要英俊三分。他端坐在房間正中，一臉悠閑的打量房間的擺設，完全無視門口拿著武器的眾位兄弟。在旁邊的一個椅子上，王虎正五花大綁的坐在上麵，脖子上放著一把鋼刀。我和段誌玄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人居然敢隻帶十名侍衛就大刺刺的闖了進來，不知道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