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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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瓊府裏養了一個月的傷,回到東阿之後又養了一個月的傷。其實我身上的傷並不嚴重,隻是找個借口不參與程咬金的“善後行動”罷了。
鏟除了對手張敏之後,程咬金一直在極力擴充勢力。明麵上有李爺為他出謀劃策,有秦瓊、羅士信這些高級官兵的私人交情,背地裏則是張須陀的大力支持,加上除掉了張敏這個最大的敵人,張達又不知所蹤,程咬金在實力擴充中根本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不到幾個月,周圍大小7個村鎮就在他的軟硬兼施下結成了聯盟,組成了“抗擊山賊,保衛家鄉”的大型保鄉團,程咬金就成了這個聯盟的最大領導人,一時間變成了濟南府周圍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連新上任的濟南知府都親自表彰他的功績。
既然組成了聯盟,程咬金就開始派心腹下屬去各村,段誌玄被派到了南邊的南齊鎮,李爺去了最麻煩的西阿,王虎去了北邊的北連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沒有被安排任何的工作,隻是被留在東阿養傷。程咬金提出這個建議是在我傷好後第五天大家聚在一起討論下一步計劃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王虎很懷疑的打量我半天,最後猶豫的問我:“段公子,你上次是不是吃了張達的暗虧,怎麼兩個月了還沒有好?”
我掃了一眼在坐麵色各異的人,笑了笑說:“王大哥不用擔心,也不是什麼大傷,現在已經無礙了。”
王虎臉上擔憂的神色褪了下去,對我說:“那你怎麼還留在東阿呢?還是去其他村子裏逛逛吧,要不我這個位子讓給你?”
真是一個純樸的人啊!我心裏歎了一口氣:“王大哥,雖然不是什麼大傷,可也傷了我的元氣,我身體本來就不好,自然要多多休息,這是其一;其二,我一個外鄉人,突然跑去北連村,不被打出來才怪呢,怎麼會有人聽我的話。程大哥就是有這些顧慮,才留我在東阿的。你這麼一做,不是白白浪費了程大哥的苦心嗎?”我似笑非笑的看了程咬金一眼,伸手搭在王虎肩上,說:“你可不要因為任務太重推給我這個病人阿!”
王虎的臉微微泛起一點紅色,推開我的手,大聲嚷嚷:“我才不會呢!”
接下來沒有人再提出異議,這個決定就這樣被大家認同。告辭出來的時候,李爺在我肩膀上搭了一下,隨即離開。於是我借口要散步,把段誌玄先打發了,一個人去了藥房。
濃烈的中藥味中夾著淡淡的茶香彌漫在不大的房間中,我從開著的櫃子裏抓了一點桑葉,徑直轉到藥櫃的另一側,李爺拿著煙鍋正眯著眼坐在椅子上。我打開茶壺把手裏的桑葉扔進去,嘴裏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對我搖搖頭,滿臉的不讚成:“上好的茶葉,都被你糟蹋了。”
“桑葉有助於祛疤。”我指指自己額頭的傷疤,在他旁邊也坐了下來:“受傷不怪我,但是頂著傷疤出來嚇著花花草草就不對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愛胡攪?”他搖著頭抽了一口煙,“今天咬金提的事情,你怎麼想?”
“怎麼想?”我偏過頭看了他一會,“我已經說過我的意見了。”
“你若是真的這麼想,怎麼會發生這些事?”李爺盯著我的眼睛嚴肅的說。
“既然你知道我看出來了,還問什麼?”我低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您的意見呢?”
李爺沒有回答,我也就保持沉默。今天會上的決定,不管掛了多麼好的借口,卻真實地說明一件事情:程咬金並不信任我。對他而言,我更是一個潛在的敵人,他害怕放我去周圍的村鎮會培養我的勢力,所以要把我留在他身邊便於監視。我轉著手裏的杯子勾了勾嘴角:“真是讓人傷心啊……”
李爺咚咚的磕著煙鍋裏煙灰,對我說:“張將軍臨走的時候把周圍的事情都交給了咬金。”
就是說如果我跟程咬金作對就是與張須陀為敵嗎?這是一種善意的提醒還是一種威脅呢?我挑了挑眉:“不見得吧,一定有製約程大哥的人存在,不然張將軍怎麼會帶大隊人馬離開?比如說:新上任的知府鄧演?”
對方敲煙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不是很明顯,然後接著說:“小嵐,你總是太聰明。難怪咬金他會那麼想。”
“我也不喜歡這樣。”我給自己又到了一杯茶“鬥來鬥去的事情我沒有興趣,收買人心動用心計的事情我也懶得做。若不是你們當初把西阿逼得太急,我也不會被張達打傷。今天的事情也一樣,程大哥若是懷疑,我就不去爭,反正我也懶得做這些事情。”
“你的脾氣真是怪!”李爺懷疑的看著我:“小小年紀,就這麼厭世。”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朝他舉了舉茶杯:“權利爭鬥是修身養性的大忌,您也讀過聖賢書,自然也知道這種事情有違聖賢教導。今天我替程大哥說話也是這個原因,您現在可以放心了。”
李爺仔細的看了看我,又塞了一把煙絲點好,抽了好一會,才說:“你若這麼想最好不過,現如今剛殺了張敏,形勢不明,若是你和咬金鬧起來,隻怕局麵不好收拾,要是有個磕磕碰碰的,秦副將也不好處理。”
我低頭稱是,李爺又坐著隨便說了幾句話,替我把脈之後囑咐了幾句,隨即離開。我重新衝了一壺茶,對著嫋嫋升起的水氣發呆:程咬金這個人,隻可共患難,不能共富貴。患難之時,他值得信任,隻是富貴來了,他也最在意。在之前對付張敏的過程中,我和段誌玄都表現出色,在兄弟們中間的聲望並不比他差,加上我們兩個出身士族、又和秦瓊是世交,已經成了程咬金掌握權利的最大競爭者。隻是段誌玄為人耿直,又對程咬金言聽計從,我卻經常發表自己不同的看法,所以程咬金才會把我列為最需要的防備對象,這次安排,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警告。
喝一口手裏的茶,微微的苦澀在嘴裏蔓延,我下意識的嚼著嘴裏的茶葉:程咬金的腦子還真的不夠用,我現在一來手裏沒有兵,二來後台沒有人支持,哪有什麼能力跟他鬥。不說別的,李爺看出了我的威脅,就特地叫我來威脅我。什麼叫做秦副將不好處理,分明是警告我如果敢把事情鬧大了,即使秦瓊也保不了我罷了。我的確沒有爭鬥之心,可是對方卻不會因此放過我,也許我應該想些辦法增加自己的實力,以防萬一……
“那些茶葉很好吃嗎?你都嚼了好一會了。”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思路,我猛地抬頭,段誌玄穿著深藍色長衫正倚在藥櫃旁看著我。“你怎麼過來了?”剛才想的太入神,居然沒有發現他進來。
“吃晚飯了,見你沒有回去就過來看看。”他抬腿朝我走了過來:“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我都看了好一會了?”
“李爺剛才來過,囑咐了我一些事情,所以想出神了。”我站起來收拾桌子上的茶具。段誌玄打開壺蓋,看了看裏麵沒有茶沫,皺了皺眉頭。這邊的人喝茶喜歡把茶打出茶沫再喝,跟千年之後泡茶的習慣完全不同。我從他手裏把茶壺拿過來,隨手倒在旁邊的痰盂中:“我不喝打了沫的茶,你若想喝自己去打。”
他沒有動手,隻是站在一旁看著我收拾東西,說:“我也不是來吃茶的。程大哥今天請大家吃飯,時辰快到了,所以出來找你。”
我倒忘了,下午開完會,程咬金說要給去其他幾個村子的兄弟送行,邀請大夥晚上去他家喝酒。剛才想的太專心,居然忘了這件事。還好段誌玄來找我,若是去晚了,隻怕程咬金以為我對他有意見,又要胡亂猜疑了。
想到這裏我急忙結束手裏的工作,段誌玄在一旁說:“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經過大哥家,進去問了問,還要一段時間呢,不必著急。李爺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什麼,不過是讓我認真養病,還有在他離開的時候多幫幫大哥。”現在提起李爺我就不開心,於是轉移了話題:“你行李收拾好了?”
“當然好了。”他伸手幫我把最後一個杯子擺好,“哪次不是我自己收拾的,也沒出過什麼錯!”
這倒是真的,以前做谘詢顧問的時候空中飛人當多了,曾經創下一周之內收拾四次行李的紀錄。大半夜的把衣服放進櫃子又拿出來,煩得要死。所以段誌玄的行李我打死都不肯碰,前幾次他還為此跟我賭氣幾天不說話。不過現在也習慣了,我們兩個都是收拾各自的東西。我掃視了一眼房間,檢查有沒有什麼東西沒有弄好,順口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種良好的習慣是應該培養的。”
他輕笑了一下,在我前麵走出了藥房,邊走邊抱怨:“你每次都是這樣說。偷懶也就罷了,還找借口!”
我檢查了房門是否鎖好,扭頭對他說:“隨便你怎麼想,反正壞習慣是不能姑息。”他在我旁邊抱怨了幾句,發現效果不大,於是住了嘴,跟我一起往程咬金家走去。落日的餘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和程咬金鬧翻了,那段誌玄會站在哪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