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好容易吐完，被段誌玄扶回床上躺好時，已經開始不停的喘氣，剛才一遍又一遍的嘔吐，幾乎耗幹了我所有的力氣。等我聚集了力氣開始說話時，羅士信正帶著哭腔不斷的向我道歉。“不是你的錯，”我閉著眼睛說：“是我身體還沒有恢複過來，所以才會這樣。”羅士信堅持不信，居然開始哭了起來，隻說要給我賠罪。我隻好讓他拿兩個被子過來，墊在身後。說實話，總是麵朝天的躺著，我自己也不舒服。給自己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以後，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安慰羅士信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多了嗎？”
    
    張須陀手下最年輕的校尉止住哭泣瞪大眼睛看著我，我忍不住懷疑這個孩子去年冬天怎麼會配合秦瓊以少量的兵力攻破了盧明月的大營。指指旁邊的位置讓他坐下，低聲問：“昨天的事情我忘了好多，能講給我聽嗎？”
    
    於是羅士信開始手舞足蹈的講昨天發生的事情。原來昨天程咬金從張將軍那裏出來，跑到秦瓊和羅士信這裏喝酒。三個人喝了一陣子提到段誌玄和我也來了濟南府，就派小兵去客棧請我們兩個過來。半夜的時候小兵回來報告說我們兩個在房間裏摔東西吵架，三個人決定過來勸架，正好拉著我們去喝下半夜。他們到達客棧時看到客人聚在大廳裏，聽說山賊在樓上動手，以為我和段誌玄打了起來，正準備上樓卻發現我被張達劫持過來。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是我在張達手上死裏逃生。羅士信講的激動不已，我卻越聽越頭疼，忍不住打斷他的敘述：“我隻知道倒下去的時候撞倒東西，暈過去了，後來呢？”
    
    “後來？你都不知道程大哥和誌玄哥多厲害。誌玄哥衝上去握住張達的手腕，程大哥踢掉了他手裏的刀子。那個家夥看你暈過去還想補一拳呢，誌玄哥用手這麼一推，就把他震出好幾步遠。”羅士信說道興奮處，在我麵前比劃起來。
    
    我趕快閉住眼睛，不敢看他揮舞的手臂，繼續問：“那張達呢？”
    
    “張，張達……”羅士信開始張口結舌，我睜開眼睛看著他，段誌玄在一旁說：“當時場麵太混亂，張達趁亂跳窗跑掉了。”
    
    我仔細想了想，應該是程咬金和段誌玄當時搶著看我的受傷的情況，秦瓊和羅士信從門口進來又趕不及，才讓張達有了逃跑的機會。羅士信在一旁不服氣的說：“若是我手裏帶著馬槊，一定能扔過去阻住他的去路。”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逃了下次再追就是了。昨天晚上這麼一鬧，城裏一定加強了巡邏，相信他也不敢隨便進來。”我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意外地發現手感不對，驚惶的在周圍摸了一圈，似乎被纏了一圈布條。段誌玄上來按住我的手：“昨天你拿茶壺打張達的時候，有碎片掉下來劃傷了，所以大夫幫你包了一下。”
    
    我愣了愣，讓羅士信取了銅鏡來看，昏黃的鏡麵中有一個頭上纏著布條的人，臉上的其他部位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有沒有受傷。本來開口想問，轉念一想這裏的男人總以身上有疤作為勇敢和炫耀的標誌，終於吞下問題，沒有問出口。又跟羅士信隨便聊了幾句，覺得頭暈的厲害，於是再次躺倒睡下。快睡著的時候隱約聽到段誌玄和羅士信說我剛才不停嘔吐的問題，似乎商量再請個大夫來給我看看。我迷迷糊糊的表示了反對的意見，說了句“休息半個月就好”，隨即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跟我所預料的問題一樣，之前一直狂吐不止是因為倒下去的時候撞倒了腦袋，引起了腦震蕩。三天後大夫又來看了一次，說問題不大，安心養傷即可，順便幫我把頭上的布條拆了下來。秦瓊程咬金這幫人看到後全都一臉的惋惜，態度實在可疑。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羅士信拿了鏡子給我看，才發現額頭上出現了一道疤痕，雖然不大，但卻很深，在右邊的眉毛上猙獰的裂著嘴。我長的本來隻能算清秀，加了這道傷疤，跟外麵的鶯鶯燕燕越是沒的比。這個認識讓我對著鏡子撫摸了疤痕很久，沒有出聲。秦瓊在我床前低聲勸道：“放心，傷口慢慢會消失的。”
    
    蕭蘭身上被戳個紅點三五天都褪不下去，這麼深的疤痕，等到褪去的時候早就紅顏已盡，到了那個時候，誰還會在乎這一個小小的傷疤呢。我看了看秦瓊，勉強一笑，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當日張達說我生得秀美，口氣輕佻。如今有了這道傷痕，今後看誰還敢這麼說。”
    
    秦瓊聽我這麼說，略微放下點心，說了一些安心養病的話就帶了程咬金羅士信出去忙其他事了，留下段誌玄跟我單獨留在房中。安靜的房間裏，他坐在一旁的呼吸不太規律，緊一陣又鬆一陣，應該是有話要說。我等了一會失去了耐性，於是開口說：“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不要太在意措詞。”
    
    雖然我這麼說，段誌玄還是躊躇了一會，最後才說：“你不要太在意那個傷口。”
    
    “哦？”我挑了挑眉毛，傷口被牽扯的有一點痛，忍不住伸手捂了一下。這麼點話需要他想半天才能說出來嗎“然後呢？”
    
    “你也不必為那點傷疤擔心，我不會寫休書。”他說的很堅決，我聽得也很寒心。若不是他這麼一說，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所處的時代：這是一個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的時代，是一個一紙休書就可以剝奪女人一切的時代。我能夠騎馬射箭、能夠和程咬金喝酒盡興，能夠與張氏兄弟鬥智鬥勇，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虛幻基礎上的美麗，隻要段誌玄提筆寫一封休書，所有的一切都會像泡沫一樣破滅。用手遮著眼睛，我悶悶的問：“我相信你不會為了這一點小傷休我，可是以後呢？我還是會受傷。我從小嬌生慣養，不會洗衣做飯，不會操持家務，等到你發現我一大堆的缺點，又看到我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的那一天，我是不是就會接到你的休書？”
    
    “我不可能那麼做！”他回答的斬釘截鐵。
    
    “那你可不可以發誓？”我追著他的話要求：“我知道你一向注重承諾，答應了就一定做到。你能不能發誓永不寫休書？”
    
    段誌玄站起來舉起右手：“我段誌玄對天發誓：有生之年，決不會休了蕭蘭。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我閉了眼，低聲說了句謝謝。段誌玄上來幫我拉了拉錦被，說：“我去讓他們煎藥，你不要多想，再休息一會。”睜開眼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我在心裏輕輕的說對不起，我也知道騙你許下這個誓言不公平，可是我不僅想要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還希望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活得更好。
    
    隨後的幾天段誌玄就陪著我在秦瓊的府裏養病。程咬金見我沒有太大的問題獨自先回了東阿，秦瓊和羅士信沒過幾天也隨著張須陀去下邳鎮壓盧明月。他們一走，宅子裏就剩下一兩個打掃的仆人，這個清靜的環境倒是適合我養病，在這裏住了近一個月，我才和段誌玄回到東阿。
    
    我怎麼這麼倒黴阿，又被抓回廣州了，而且還要一個人在廣州過元旦，鬱悶到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