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女人骨子裏都隱藏著三姑六婆的的潛力,隻不過要看是否有合適的時機發揮出來.尼姑也不例外.也許是生活實在太過無趣,和趙飛絮交談之後,我決定還俗一回.
    經由丫鬟通報,我在書房內見到了宋桐.近看之下,他穿的白衫與平時略有不同.但凡邊緣之處,皆以淺杏色絲線繡成的繁複花紋點綴,雖不張揚卻更顯雅致.如此清朗濯濯如秋月的男子,喜不喜歡豔俗女子呢?想到這一點,我心中大概有了7成把握.
    “貧尼聽聞明日是宋莊主的生辰.”
    宋桐溫潤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我淡淡一笑:“承蒙宋莊主照顧,貧尼的身體康複良好.為表感謝,貧尼想送莊主一份生辰賀禮.”
    “在下與悟空師太淵源頗深,師太不必如此見外.”
    “這禮貧尼亦是考慮再三,唯恐不妥.不過,宋莊主與貧尼皆非目光狹隘之人,且正如莊主所言,還有些淵源,因此,貧尼決定還俗一日,做一天杜春朝.”說完我仔細打量著宋桐的表情,準備對症下藥.
    宋桐目光清澈地欣賞了我一會,我琢磨不出一個所以然,隻得繼續說下去:“日前貧尼偶然遇見趙飛絮.貧尼有感她因他人之名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多年,便決定在莊主生辰之日,她以本名與吾等同行.如此以來,昔日種種也能圓滿落幕.”
    宋桐半晌不吭聲,我心裏又打起鼓來,莫非他其實因我不嫁他拂了他的麵子而恨我恨得要死?
    “悟空師太這份厚禮,在下感激不盡.不過明日在下有要事在身必須外出,不如將時間改到三日之後,師太意下如何?”宋桐嘴角輕揚,沁人心脾的笑意順著他臉上的紋路一圈一圈在空氣中蔓延,差點笑塌了我的百年名庵.
    “甚好甚好,就約定三日之後.”幸好我突然想起應該是火燒修竹庵,才恢複了神智,趕緊倉促告退.
    時間既定,我馬上找到宋嵐,托她幫忙借一些胭脂水粉和一套豔麗一點的衣服.又和趙飛絮見上麵,告知她具體事宜.她一聽說有機會同心上人相處,又羞又喜.
    “杜……悟空師父,那天…那天是七夕.”紅蘋果已經熟透了.
    又不是如來壽誕,鄙人管它七夕是何夕.我再三囑咐趙飛絮務必要花費些心思打扮自己,以獲取良人的注意,這幾天更要注意飲食,保持苗條身段.講到後來我越發覺得自己其實不是尼姑而是三姑.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宋嵐拿給我的不是豔麗服飾,而是一套紫色衣裙.她說隻有這件能合身,我便勉強接受.既是神尼,自然有補救之法.
    書上說的“蒹葭倚玉樹”應該就是此時我與趙飛絮的真實寫照.趙伊人額貼花黃,淡妝自然,一身淺粉衫裙,清新典雅.走起路來衣袂飄飄,環佩叮當,好一位溫婉嫵媚的妙人兒!再看鄙人,身上紫色紗紋,袖廣可舞,長裙曳地,色澤深淺交錯,猶如水波流動起伏,惑人心魄.臉上…呃…臉上一張血盆大口,奪人眼球.沒錯,這招就是大家屢見不鮮,鄙人屢試不爽的必殺技——襯托.原本我想搞反襯,突破自我,挑戰極限,走妖冶風月路線.結果一條裙子差點導致全局皆毀.好在我急中生智,借到朱紅口脂,總算造就豔俗女人必備之烈焰紅唇.
    趙飛絮見宋桐走了過來,儀態萬千地施了個禮.我見狀豎起右手,準備“阿彌陀佛”,一想現在正還俗ing,趕緊顧不得別扭,順勢放到腰處,疊上左手,屈膝福了一福.宋桐戴著一個有白紗的帽子,以免被人認出,從而猜測旁邊女眷身份.他先朝趙飛絮點頭示意,又對著我道:“悟空師太裝扮起來果然別具一格.”我忍住了窺視他臉上表情的欲望,自作主張將這句話理解成貶義,心中有了9成把握.
    “不知宋莊……不知桐哥哥今日如何安排?”
    “今日我們先下山去天香樓.”
    天香樓是一座飯店…我還幻想著是個怡紅快綠院,百花怒放巷之類的地方,也好考察考察搞人力資源管理的差異究竟在哪.
    天香樓生意很好,我們去的時候一樓幾乎坐滿了人.宋桐是武林盟主,當然選擇雅間伺候.環境雖好,我脆弱的心靈土地上卻已經是哀鴻遍野.為嘛?他二人來這裏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又隻能吃素麵素包子!
    “小朝,你想吃什麼?盡管點.”還俗了,想吃嘛吃嘛哇!唉,我怎麼會是個對素餐堅貞不二的白癡呢!下回人口普查我幹脆改名叫“白素貞”.
    不假思索,我興衝衝地嚷道:“貧……我要一碗牛肉麵,兩個醬肉大包子!”
    店小二露出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宋桐倒是鎮定自若地問我要不要加道烤雞.我連忙答應再來一個烤雞腿.由於趙飛絮今日走的是柔靜嫻雅路線,所以一直脈脈不得語,全聽宋良人的安排.我掏出一塊素白絹帕,悄悄按了按嘴唇.現代的口紅都有毒,古代的口脂還不毒死我…
    等到菜一上齊,我再無暇多顧,呼嚕嚕吃了個興高采烈,正抓著雞腿啃,目光一掃,麵前二人,吃飯吃得是相敬如賓,有條不紊,禮儀周全,精致得像一副畫.吉時已到,我扔下雞骨,對宋桐說:“桐哥哥,我到前麵去買點零嘴,呆會來找你們.”接著又暗暗給趙飛絮比了個手勢(事不過三,我已經戒除使眼神的壞習慣),扭頭衝下了樓.
    我正為自己扮演“鵲橋三姑”如此到位而喝彩,聽到一樓中有人大聲說道:“那樓大美人壓根就沒做成人家小妾,入門前一天,叫沈碧落給擄走了!”
    “這麼一來,沈碧落豈不是送了頂大綠帽子給小王爺戴?小王爺豈會善罷甘休?”
    “誰說不是呢.自古英雄愛美人哇!不過,這小王爺到底怎麼想,咱們也不知道.他出門多時,一直就沒回府呢!”
    我腳步未停直直走出門外,那些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失了.英雄救美,傳一傳又是佳話.二男爭女,說一說又是韻事.美人和尼姑的待遇,差別怎就內麼大捏!不知道找個扁鵲幫我整個容,現在還來不來得及啊!
    不知不覺我走進了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怎麼?這年頭理發還要靠擠?!
    眼前有許多五彩繽紛的帕子被夾子夾在牽起的線上,歡暢地飄揚,令我想起以前,嗯,是以後的理發店外曬的一溜毛巾.再一打量,我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這個人群,實際上是個女人群.她們在帕子前看一看,摸一摸,少數人猶豫半天摘下一塊,原地站一會兒,又會掛回帕子,滿臉遺憾地離開.更多人隻是不停地看著,摸著.
    我也學著看了半天,終於挑中一塊黑色的巾帕,扯了下來,擦了擦方才啃完雞腿還沒來得及清理幹淨的手,又趕快掛了回去,準備尋路走出這個圈子,好趕去買我的冰糖葫蘆.哪知突然蹦出個怪老頭攔住了我.
    “這位姑娘,為何選中這塊黑色巾帕?”
    媽咧,頭一回做壞事就被人逮個正著.為蝦米選黑色?黑色耐髒哇!我要選白的,油乎乎幾個指印,又紮眼又難洗!
    “萬色合一是黑,萬色至極亦是黑.”說好話比較保險.
    “這塊帕子是姑娘的了.姑娘請跟我來.”
    來什麼來?這麼蹊蹺,不來啦!誰知你是不是因為帕子髒了借口收拾我.我媽教育過我,不要跟陌生人瞎走!
    “貧……小女子有事在身,不便久留!無功不受祿.小女子以帕易帕,各不相欠,才顯公平.”說完我拿下黑帕,掏出自己的素帕掛了上去.世界突然安靜了,眾人皆心有靈犀地望著同一個方向,微風中,白色的絹帕張揚起舞,一個鮮紅的唇印赫然其上,曖昧得如此大庭廣眾,纏綿得如此明目張膽.
    我心中頓時後悔不迭.盡管鄙人企圖樹立妖嬈形象,可實際是個百分百的婉約派.我真的不是豪放派哇哇哇!要豪我也不對著這麼一怪老頭毫哇哇哇!
    這時人群開始有些騷動,不少人朝我所在的方位擁擠.趁著混亂,我貓下腰溜.怪老頭伸手想抓,我一招行雲拳化解開去,溜得更快.
    好不容易擠出了包圍圈,我卻一腦袋撞了個人.抬眼一瞧,這帽子,這衣服…
    “桐哥哥,你怎麼找來了?你把趙姑娘一人留天香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