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花敗了。灰白的二層小樓破爛不堪。腐舊的木門久經風雨早已千瘡百孔。塵埃堆積的櫃台，泛黃的畫稿，色彩褪去，淩亂的散了一地。顏陌拿起高椅上的黑色畫冊，唯有它一塵不染。
    Summer——夏。可惜已逝。
    霧翎等的急，不停催促。她卻故意放緩了動作，遲遲不肯離去。僅僅此刻，她不會怨恨那叨擾的噩夢。
    “走了。”最後一聲，霧翎的極限。顏陌笑著起身，最後拂過紙張，她帶走了畫冊以及指腹那一抹灰。
    劃著的火柴丟落，熊熊火焰瞬間包裹了荒廢的小樓。霧翎扯著她的手快步離開。路上，兩人始終沉默，顏陌看著畫冊出神。
    “丟了吧。”
    “為什麼？”她不解。
    “裏麵什麼都沒有了。”霧翎表情嚴肅，言語強硬，搶奪畫冊的力道遠勝於她。
    確實，裏麵什麼都沒有了，隻是一頁頁泛黃的紙，那些色彩早已消失，美麗的花枯萎，甚至敗落。但是這黑色的封麵卻依舊存在著，summer，一筆一劃選擇了與夏天最不符的顏色勾勒出眼下的季節。顏陌不舍，無論是曾經綻放的花，還是那個名叫在在的女孩。
    “霧翎，我想你說得對，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人了。”放開了指，指腹的灰留在了男人搶過去的畫冊。
    對方一愣，望著手中的畫冊久久無言。
    “霧翎，你知道我父母是怎麼死的麼？”她走在前，腳下的影拉的長。
    “意外，用電不善，一場大火要了他們的性命。”
    “當然，這是留美告訴我的。”霧翎說的雲淡風輕。
    顏陌笑。她知道，因為會用這種借口替她隱瞞的隻有留美一個。但是可笑，除了她還有那個人所有人都相信。一場意外，僅僅是意外而已。
    “其實啊，是我哦。”掏出口袋的火柴，顏陌將它丟入空中，接住，然後取一根，輕劃，橘紅色的火光妖嬈，短暫稍縱即逝。“我用一根火柴結束了他們未完的人生。”沒有悲傷，她語調平淡。燃盡的火柴梗落地沒入雜草。
    “他們愛我，很愛很愛。我也愛他們……”所謂親情，用愛形容並不為過。“但是，他們並不隻愛我一個人。”他們愛著彼此，愛著那個人，甚至愛著將來有可能出現的她的另一半，以及她的孩子。他們愛著很多人……
    “那並不是唯一……”
    “沒有什麼可以成為唯一。”霧翎插話，用畫冊拍她的頭頂。這個動作似曾相識。
    “當然！”她懂，許久之前她就懂。“霧翎，你愛你的妹妹麼？”站定，轉身，顏陌背著手笑著問他。
    “當然！”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表情。
    顏陌搖頭，一把搶過那本畫冊，毫不留情的丟向遠方。“霧翎，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騙子？”不似玩笑她說的正經。
    “沒有。但是，有人說過我是天生的演員。”
    啊，是這樣啊。演員麼？“好職業。那麼這場戲你是主角還是導演呢？”微彎的眉眼閃過一絲精明，一個微笑自話落的雙唇舒展。
    “顏陌，你多慮了，我不過是你的配角而已。”沒有逃避，他自是迎上她的挑釁。
    “是麼？那麼真是我多慮了。”牽起男人的手毫無意義的十指相扣，緊緊地彼此貼合。雨城，那個地圖上用紅筆填滿的圖案在她身後越來越遠。
    許久之後有人告訴她，在那個小城親眼目睹了一名男子將五彩的畫筆交到女孩的手上，當然這些不過後話。
    “你確定我們要帶著他？”顏陌懶洋洋的提著身旁小鬼的領口。
    “不然，你可以扔了他。”
    “霧翎，你以為我不敢？”她氣的咬牙，對方卻突然大笑。
    “你敢，你當然敢……”
    明明挑釁，而她卻無能為力。確實她不敢，在經曆過那一次之後她就徹底怕了眼前假裝可憐的小鬼。
    那是離開雨城不久的事，當時的她正和霧翎商量著下一個去處，這個小鬼就出現了。髒兮兮的小手拚命抱著她的腳踝，哇哇的哭著喊著媽媽別走。
    顏陌當時被嚇傻了，她哪見過這場麵。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責備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無奈她隻能抱著小鬼逃也似的離開那是非之地。
    “喂，小鬼，你不要得寸進尺！！”原本的暫緩之計，卻成了她人生最大的敗筆。顏陌不得不承認她從未做過比這更差的決定了。
    “媽媽，你有要丟下我麼？”不過五六歲的孩子，究竟是哪裏學來的這套騙人的把式啊。
    “霧翎！！！！！”
    “是你抱著他跑的，是你決定不丟了他的，與我無關。”男人悠哉的喝著咖啡，而後還不忘衝她溫柔一笑。
    “你確定這小鬼頭不會壞了你的大事麼？”她湊近，故意將小鬼的臉與自己擺在一起。
    “不會哦，我沒什麼大事，倒是你……”
    “咦？媽媽有什麼大事要處理麼？”
    “閉嘴！！！”她不過二十幾歲這一叫難免老了不少。“對啊，很大很大的事哦，我們要去斬妖殺鬼！！”故意裝出一副事態嚴重的表情。誰料惡狠狠的語氣卻絲毫不起作用。
    “那麼，小寶可以幫媽媽哦。”
    小、寶！！“嗬嗬，你到底是誰的寶啊。”她頭疼，無奈的伏在桌子上，閉目，甚至看見了自己悲苦的人生。
    “媽媽，你該多笑，發怒也可以。你的臉不適合麵無表情。”小鬼學著她的動作，麵對著麵說出的話卻令她無法回嘴。
    “霧翎，你確定你沒有在年少輕狂的時候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或者說一時興起探索了人類隱晦的秘密，偷嚐了禁果？”
    “此話怎講？”霧翎一頭霧水。
    “沒有，隻是這小鬼頭不會是你的兒子吧。”
    “哈哈哈。顏陌，你越來越幽默了。”
    去他的該死的幽默。顏陌扶額歎氣，那雙小手卻極不識相的握住她餘下的手，煞有其事的說道。“媽媽，你相信我絕對不是他的兒子。”
    嗬……嗬嗬……